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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听起来是个很短的时间,可对于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人来说,却是相当漫长,当然,如果这个躺床上的是个话唠,感觉漫长的就是旁人了。
“唉……小邵儿啊,你怎么就不能知道我是谁呢?”
被唤作小邵儿的,全名邵时,是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此时正端着吃食进门,对于床上人的问话,半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在第一次听这人问时,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的,第二次问时,还担心这人是伤到了脑子以致记忆出现了问题,反复强调着解释,到后来,才发现,这人简直是把这句话当做口头语了,见着自己就反复问反复问,也不是需要你回答,完全是想说话又找不到话说的下意识反应!
在邵时看来,这人就是自家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半大小子,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样子,偏偏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最后憋了半天,让邵时唤他于白,说是,反正也不知道自己叫啥,就随手取个好了。
当然,邵时不知道的是,这半大小子早被换了内芯,连年龄都大他不知道多少。
虽说因为这具身体有伤,不得不躺了三天,于白倒是不慌张,这样刚好让他有时间慢慢消化自己穿越了的事实。
动了动自己的胳膊,于白又开始盯着自己的手看,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这身体,怎么看都像是十来岁的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盯着头顶的帷帐发呆。
你说,这就算穿越,给自己找个成人的身体也行啊,偏偏这么大的小屁孩,能干点啥?原本睁眼的一瞬间,看着房间精致还幻想自己是不是穿到了哪家少爷身上,结果一问,得,就是个捡回来的。
而关于自己现在身处的府邸的状况于白也从邵时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祁国初定之时,高祖皇帝共册封了三位大元帅,分别赐予府邸封地,分领三军,镇守边疆。于白现在待的正是位于祁国北部青容城的镇国元帅府,乃是高祖皇帝赐予开国大将云既明的。只不过后来历经两位皇帝,另两位元帅一个没有子嗣崇武没了继承被皇帝收回封地,一个因拥兵自重被先皇捋了荣耀,唯有这北部云氏一脉不仅丝毫没有衰败,府中老元帅云冀更是屡立奇功颇受皇上恩宠,就连其未及及冠的长子云司简也因此次勿黎一役功勋卓然,被封为正二品护国将军。
在这样的府上,于白估摸着等自己医好了,要么就是留下打杂,要么就是被赶走自食其力,别说,这两样于白都干不来。
前二十七年的大好春光,于白有二十二年都是摸着枪过的。从自己五岁的时候□□爹捡回去就敢扣动扳机开始,自己似乎除了玩枪什么都不会。
说起干爹,啧,自己在暗杀他死对头的时候莫名其妙穿越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是否还健在。
不过,在与不在的都由命了,何况打小干爹就告诉他,他们堂会的所有人都是能喘口气是口气,比的不过是谁命硬,哪天这口气没了,也就结束了,不怨天不尤人。
不过于白是堂会的异类,他是既怕疼又怕死,从小一切打架必备技能一概没有兴趣,唯独爱枪,□□□□□□,甭管啥样的,即便拆得再碎,于白都能知道哪个零件是哪种型号哪儿产的枪上的。也因为这,于白的枪法不仅是堂会里的头一号,在整个道上都是公认的榜首。只要是于白接下的活儿,永远都不需要第二颗子弹。
当然,于白还有另一项隐藏的特长——逃跑。虽然,这也是他因为怕死而练出的保命技能。
长叹了口,于白是后悔又后悔,早知道自己最终要穿到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冷兵器时代,当初就不该学枪了,哪怕去那个什么又教英语又教厨师的学校学个厨子,现在也不至于担心自己没有生存技能啊!
“于白,别叹气了,该吃饭了。”
于白仍旧狠狠地叹了口气,这才动了动胳膊腿,在邵时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小邵儿啊,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你们将军说怎么处置我啊?”
“没有。”
“那你们将军以前捡回来的人最后都怎么打发的?”
邵时看了于白一眼,心想,将军以前可从来没捡过人回来,倒是老元帅爱往回捡人,再说了,就是老元帅捡回来的,也没见单独拨个房间安排人伺候的。
不过,元帅捡的跟将军捡的应该是一回事吧?
“年轻力壮的大多都自愿进了军营,一些残了的或者年纪大的就留在府里做事。”
于白惆怅地喝了口粥,想抱个大腿都不知道腿在哪儿,唉!
“那,你们将军凶吗?”于白试探着问邵时,毕竟他也不能指望打工的说自己老板的不是。
“我们将军不怒自威!”邵时说的时候一脸崇拜,“等再过两年,我也要跟将军申请去前线!”
古代的战场在于白脑子里的画面就是白骨森森尸成堆,所以,对于像邵时这样不怕死的主,于白在嘴上给对方点了个赞,在心里给对方点了根蜡。
“小小年纪,就别想着上阵杀敌了,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上去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左思右想,于白还是好心提了个醒。
“什么小小年纪?过了年我就十六了!可以入伍了!再说了,我哪里细胳膊细腿了?我身上可结实了!你个小屁孩儿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如我呢!”说着,邵时撸起袖子比划自己的胳膊。
于白被邵时噎到,眼神扫过自己的身板,得,他还是闭嘴吧。
书房里,老元帅云冀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儿子,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相信,你没看出那个孩子有问题。”
云司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云冀,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这态度,气得云冀直喘粗气,“嗯什么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能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不正常,更何况,即便身形看不出来,那两眼珠子的颜色骗不了人!那根本就不是我们祁国人!”
面对暴躁地踱着步子的云冀,云司简没半点情绪波澜,淡然地转了个方向,冲着云翼道,“知道。衣服、年纪、眼睛!”
云冀一噎,“知道你还往回捡?你以为是捡萝卜白菜呢?”
云司简再次看了一眼自家老爹,“想捡就捡了。”说完,不顾身后跳脚的云冀,转身离开了书房。
“死小子!这冷冰冰的死人性子到底随了谁!想让他说句话都这么费劲!”重重地叹了口气,云冀却也只得无奈摇头,算了,自己还是找小儿子去享受一下父子情趣吧,这大儿子一点也不好玩,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拿主意搞定,一点儿也彰显不出他当爹的作用。
云司简出了书房却没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箭院练箭,沉默不语地提弓射箭,直到“嗖嗖”射光一筒箭,云司简这才停下,微微侧过脸看向箭院的西面。
那个有问题的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云司简知道他有问题,非士兵的华服,蓝色的眼珠,还有太过于小的年纪,哪个都告诉他那孩子不简单。
恐怕在勿黎,非富即贵。
可偏偏这样一个孩子,在他提剑的时候毫无挣扎,甚至在他的剑刺入对方身体的时候,他看到那孩子一瞬间的笑意以及眼里的解脱。
就是那个眼神,让云司简的剑收了三寸并将人带了回来。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云司简在战场上看过的眼神永远是那么几种,愤怒、仇恨、拼命以及不甘……
他从没在战场上见过毫无求生意志的人,不管是必死无疑时还是被俘败兵时,求生是人的本能,不自觉的下意识的,多多少少都会流露,可现在他不仅见到了,还是在一个家境不错的十来岁孩子身上见到的。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大夫为那孩子诊治后,给自己的回馈信息却是那孩子的求生意识很强,断定他能撑过来。
彼时求死,现时求生。
云司简低垂了眉眼,重新拎过一筒箭,抽出一支,对着右侧的箭靶连瞄准都没有,直接射出,正中靶心。
跟勿黎的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这一场,祁国纵然损失不小,可勿黎更是伤筋动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精力来犯,更何况,他收到的消息显示,勿黎的老可汗可是不大好了,几个部落的人包括王室的人都在蠢蠢欲动。
再次连射三箭,左侧三处叠放之靶的靶心立时各插一箭,云司简垂下弓,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而在勿黎喘息的这段时间,他有的是时间来好好看看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意思,若无意,留着也不差这口饭,若有意,一个本就该在战场上消失的人,再次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至于,祁国内部的那些纷扰……
云司简猛地拔箭提弓,箭羽带着“漱漱”的风声径直穿过一枚空心圆环直直地钉在箭室的大门之上,伴着余力的箭尾仍在轻微震颤。
祁国的事,不惹到他头上来,自有老爹出面和稀泥,只是不知这次勿黎大伤,那些人是不是会更加的不安分起来,而太子……
云司简皱起眉头,终于将手里的弓箭放回原处,也许他什么都可以不去过问,可若事关太子,他恐怕就身不由己了。
再次看了一眼西侧院落的方向,再晾些日子应该可以去看看那孩子的情况了,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没有死成,会不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