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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峰那一场闹剧结束后,飘渺宗一连损失宗主与少宗,加之前有长老碧玉陨落,又与昆仑结怨,几重打击下,飘渺宗一时动荡。
群龙不可无首,按宗规,下一任的宗主该出自碧蜀这辈的内门师姐妹。
这一辈多数已结婴,未曾结婴的早因寿尽而陨落,如今碧蜀、碧玉这两位元婴真人没了,这一辈剩下的也只有碧落、碧波。碧落受当年入魔的丹青所伤,生死不明,而碧波已与抱朴宗复阳子合籍。
如此情况下,宗主的归属众说纷纭。
碧蜀只有丹青一个亲传弟子,而碧玉长老则有四五个,虽陨落了几个,仍剩得一个丹赤仙子。丹赤仙子自以为乃正统继承,然而若她能继任宗主,原来碧字辈长老遗下的亲传弟子也同样有资格。老一辈死了,小一辈还虎虎生风,宗中顿时腥风血雨。
虽说修真算得方外之人,不应迷恋权柄,然越是强大的宗门,如四大宗之一的飘渺,则远不是一个宗主的身份这样简单。若想稳抓修真必备的法侣财地宝,还有哪个位置比宗主更手到擒来。
于是方外也成了世俗沼泽,使得飘渺这丹字辈的亲传弟子们不能自拔,越陷越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边斗得几败俱伤,眼看着飘渺十余年外门弟子死伤无数,几乎破败了小半根基……碧波身为活着的唯一长老,临危受命,回宗主持大局。
数位丹字辈弟子的莫名陨落后,在碧波雷霆手段下,她与抱朴宗长老合籍的微妙身份也就无人再提。她掌权飘渺宗十余年后,终于在二十年前正式继任飘渺宗。
此时,这位志得意满的宗主不可置信的看着旧日的师侄,语气带着惊喜:“那吕明净已经出关了?”
青阳点点头,碧波则问:“若是回昆仑闭关,那残卷可还在他身上?昆仑的人可速来古板护宗得很,不会已上交了罢?”
青阳一笑,道:“师伯母放心,吕明净这残卷又不是宗上摊派的任务,而是在那南华灵境中机缘所得,如何能上交了去?如今初初出关,那残卷必然还在他身上。就算不在,比起残卷来,吕明净这副能挪移山河社稷图残卷的身体,不是更弥足珍贵么?”
“不错,只有能得了他的身体使法器操控了,那全九州的残卷都可尽数收到手中了。何必苦苦破阵,还大多破而不得,只能干守着。”
碧波笑出了声,眼波转向青阳,格外温柔的道:“你如今体内的血萝如何了?之前吸纳的血气可还够用?不过你修为增进也够快的,这十年下来,你已金丹圆满了罢?若再增加吸纳幅度,只怕结婴也不需百年啊。”
青阳眉峰一动,颔首道:“师伯母取笑了,养清步入后期三十年,又有血萝这妖物催逼着,不算得快了。只怕等养青结婴,师伯母早就步入返虚了。”
碧波听得满意,挑眉带笑:“过几个月又是斗法招亲年,我决定连内门弟子也拨出几个去招亲,这样一来,敢去宝月迷境的修者就更多了,高阶修者也是。届时除却侥幸勘破中选的,其余的那些定叫你比三年前吃得更饱了罢?”
青阳自知这算得新增筹劳,有意显出十分喜悦:“多谢师伯母关爱。”
碧波眯起眼,微笑道:“这些年多亏有你,当年入主飘渺,你助我除去那些搅乱宗门的逆徒,如今又将这样的信独独透露给我,连你师伯都不曾说,我自不会忘记师侄你的好处。”
青阳却是听出个中试探的意思,摇头道:“养清也有私心,当年逢难,养清九死一生,师尊不仅用本命法宝救我,还为我死于昆仑宗人剑下,此仇养清永世不忘。然当年那种局面下,抱朴宗竟对我师徒放任不顾,如今养清如何敢轻信,心中未尝也不是没怨恨的。”
他顿了顿,目露感激的看向碧落:“惟师伯母那时还出言帮扶,养清一直铭记在心。而今已沦落魔道,力薄量微,只愿能借师伯母与飘渺之力重创昆仑,报杀师之恨!”
碧波摆手道:“你放心,我飘渺当年在虚无峰蒙受大辱,叫四宗众人白看了笑话,师姐师侄一并丧命于吕明净,同样仇深似海。不说我对养清的师门情分,便说我身为飘渺宗主,众心所向,迟早也要叫昆仑好看!哪怕一时撼动不了昆仑,难道连吕明净这么个小子都制不住了么?”
青阳道:“吕明净是罕有的圣兽之体,听闻实力十分强横。”
碧波不以为然,道:“再强横也不过是个刚结丹的小子,便是实力强过元婴,我飘渺亦有万千精妙法器对付他,更遑论如今咱们还花了几分心思捉人引得他来?只要他敢来梁雍州,咱们以静制动,陷阱四伏,还怕得不了手?”说着,她又补充一句:“但小心才不出错,你与吕明净毕竟有交情,届时你与他一齐入那地方,若有个万一也好。”
青阳面上附和,心中却是冷笑,什么师门情分,分明与抱朴宗那群小人毫无分别。什么补刀,分明是要将他一并除了。好叫世上再无第二人知道吕明净的奇异之处。
幸而他是另有所图,若真信了碧波,那真是替人做嫁衣了。
而另一头,受了千百算计的主角毫无所感,他正满九州的找寻他的叔叔。
这半年,封白几乎将九州跑遍,昆仑境内的四州早利用四州盟的散修渠道搜寻,而其他五州他也细细识扫找寻,然而一无所获。封绍不在吕氏福地里的洞府,他竟想不出封绍会去哪里,他甚至还去过当年的阴邪秘境,那小竹舍缺了灵气滋养,一早被腐蚀破败……
他真怕体内有着血萝又抗拒啥人吃血的封邵也会和这竹舍一般下场。
一想起来,封白就暴躁,心中的戾气也难以纾解,除却时常去采集活人修者的血气,更多的则是时常飞回昆仑——看归真堂里属于封绍的那盏长生灯。
幸而一直是亮着的,只是近来越来越有微弱的趋势。若非长生灯离不开宗门,封白只怕早将长生灯揣在身上,他实在怕在找人的过程中这灯就灭了,叔叔的人就没了。
这日他去到四州盟,本意是再探消息,却正遇何鸾与季连云游历归来。
十余年不见,何鸾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在外游历得久了,性子倒稳了两分,但神采灵动依旧。她素来对封白有几分畏惧,只是出于为师尊着想才勉为其难爱屋及乌,不过分别得久了,见得多了,她的成见却也抛了几分。比起外人来,封白确算得她家人了。
是以骤一相逢,何鸾格外亲热高兴,也忽视了封白沉冷的面色,反正封白除了在她师尊面前,惯是冷冰的。
“师娘我同你说,这几年我与连云姐姐在外边……”何鸾叽叽喳喳,说到兴头还手舞足蹈:“当时幸亏连云姐姐在那危机时分领悟了二重天的剑意,不然我非得叫飘渺宗那几个恶人杀了不可!哼,当年虚无峰上的事明明是我师尊受了委屈,她飘渺败坏我师尊清誉不说,居然还将仇记到我昆仑的头上,得知我是昆仑弟子便穷追不舍!”
说到这里,何鸾带上了哭腔:“若非有连云姐姐拼死救我,我早被她们那歹毒的法器绞死了!”说时几乎将师娘当作师尊,拉着臂膀撒娇起来。
若是旁人,别说挽手,便是近身,封白轻易都要叫人半死不活。但何鸾毕竟是叔叔的唯一的弟子,也不讨厌,还会做药,他就是只抽回手。
见何鸾瘪嘴,他甚至还觉出两分不忍来,自觉要端出师娘的责任,沉声告诫道:“自从出了虚无峰的事后,飘渺一直对我昆仑有所不满,先时不过是因为她飘渺宗中争位乱作一团。前些年安定了,这些飘渺的人自然敢来寻隙。而你虽是昆仑弟子,但一直在外修炼丹药之技,实力远不如寻常剑修。人弱被人欺,你当勤加修炼。”
封白难得长篇大论,还是因为封绍不在,他母代父职,但何鸾听不听得进却是两说,她撇撇嘴,心里知道师娘是为她好,但却更想念师尊的温柔来。在外见得多了,才知道这样可亲的师尊是世间少有……“师娘,我师尊哩?”
封白脸色一变,眼看何鸾还要继续问东问西,季连云连忙悄悄拉了拉她。季连云毕竟是散修出身,当年也曾任散修盟主,更敢以一己之身与宗门相搏,自有两分城府。这些年她虽听何鸾说过许多她师尊与师娘的事,但却只信七八,若真有那么和善的师尊只怕不是师尊而是爹了。
何鸾的爹九婴道人她却是见过的,足见师尊是师尊,爹是爹。那封白还是只是师娘,隔了一层,她此时见封白脸色如此,生怕何鸾触对方不悦,怎么说封白不仅是昆仑弟子,还是少宗。所以她连忙转了话头道:“少宗可是要事缠身?不妨先去罢,阿鸾与晚辈情同姐妹,少宗若放心得过,交与晚辈照看便是。”
何鸾却不懂季连云的苦心,一听这话,细看封白的确脸色比从前还冰,不由担心起来。她可没见过封白这样,除非是为了师尊……于是直言道:“师娘可是与师尊置气了?师娘不妨与我说,师尊最疼我,我去劝,师尊一准儿不气了。而且这样久没见,师尊肯定挂心我呢!”
封白原本听了那句“最疼”,眉头一皱,但马上便心中一动,是了,叔叔的确疼这个徒弟。肯定也挂心她。若师尊知晓何鸾有难,定然再忍不下去,也无法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自家爱徒已“被有难”的封绍正在阳夏州,与慈觉等人带着当地禅修宗门的僧人一同施粥。
自从封绍与慈觉说明体内血萝的缘故后,他便一直靠每十日的由慈觉施加的法咒来压抑嗜血的瘾头。也压抑他自己的魔炁,乃至灵力,甚至波伤丹田。一开始他是想着由快毒变满毒,拖着找寻解决之法再说,只是眨眼半年一过,他情况越来越差,法咒打入得越多,维持的时间越短。
现在慈觉以返虚期修为打入的法咒,他也只能维持三日,而且越来越加大的法咒伤害也使得他的丹田创口越来越大,不容乐观。现在的他连炼气期都不如,所有的灵气都被龟缩成卵,谁也不会感知到他居然会是金丹圆满的修为!
今日施粥罢,已是黄昏,慈觉抬手将杂物收纳,转身便见到封绍有些走神。霞光下的封绍布衣伫立,深浅光影格外清晰的渲染出了他那俊美轮廓,当然不及从前那么仙风道骨,连眉心的朱红也黯淡了几分,但这样的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人气,本来就很温和的人越发显得可亲可爱。
“法咒抑制不是长久之法,我菩提寺还有一处芬妥利华境,境中有千叶白莲,传说天下至净。你若能入内洗涤,或许会有转机,因此境在宗脉正中,寺中弟子尚难进入,所以我已暗中在布置……”
封绍却是摇头一笑,打断道:“这大半年师叔已为我寻过许多法子了,就连菩提寺里许多外人不能去的地方我也逾矩去过了,但我这身子毫无好转。太叫师叔费心,又想起先时对师叔不敬,很是惭愧。”
慈觉蹙起眉尖,道:“当日你也是一心维护他才颠倒是非,但你性子太仁,才会被明净利用。这半年你也听到了许多传言,时常有小宗门被灭、小秘境崩毁,修者血气内丹两失。若非近来妖兽越加肆虐,只怕单魔修入侵一个传言就要叫九州动荡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不在,他不也嗜杀至极?若非不放心你,我早除去这杀魔八百遍,怎能叫他为祸世人。”
封绍得知慈觉从未放弃过此念,不禁庆幸他竟拖住了慈觉的脚步,不然封白实力再强,也不能是返虚大能的对手。嘴里更是为他辩驳:“师叔有所不知,身怀血萝的不仅我一人,还有青阳,他亦是个魔修,当年虚无峰一乱,便是他的手笔,一向凶残歹毒,不仅对修者出手,对凡人更是成千上万的拿来炼阵。师叔若遇此人,必当除之。”
慈觉凝眉点头,这时惠寂正驭器飞来,他远远就觑到师尊与封绍并肩而立,行举亲切。他认慈觉这师尊十余年,一向知道他师尊是率性不拘,但也更嫉恶如仇。他怎么也想不通,对于封绍这么个跟杀魔一丘之貉的魔修,怎么会如此尽心尽力,比对他这唯一的弟子好上千百万分。
直到那一日,惠寂跟着慈觉将封绍带入菩提寺时,才从师祖处偶然得知他师尊居然提过要与昆仑封绍合籍的事。这么回想起来,他才茅塞顿开,但转念一想,慈觉不是与那杀魔争人了么?
惠寂很有几分厌恶,实在看不出这元气大伤的魔修有什么好的,便是周身没有魔气,那张脸却长得总带着邪气,不然怎连他师尊这样活菩萨都迷得善恶不分?他暗想着要帮师尊除去这妄图染指白莲的淤泥,口中则是禀道:“师尊,那便遭了兽乱的凡人已安顿到了牡丹山上,山下已埋入了师尊的法华经。”
慈觉点点头,目光仍在封绍身上,带着不自觉的柔和。
封绍从来不是迟钝人,尤其当初慈觉直白的说出要与他合籍后。本来他以为经历那日针锋相对,慈觉该对他歇了心思,不承想,慈觉却以怨报德。而他正是无措之际,又得慈觉的法咒能拖延,所以不曾拒绝对方好意。
但过了半年这样久,跟着慈觉去了许多他不该去的菩提寺密处,封绍也自觉受之有愧。对方有心思,虽不明说,他这么装傻也显得可鄙。反正这血萝也只怕难以征服,封绍也不愿再受这还不起的人情了。
而更重要的是,封绍不想再看封白杀下去了,嘴里说是青阳,心中却是忐忑。过去这么些时日,他的心绪也平静了,越加明白比起杀孽,他更在乎封白因这些杀孽而导致日后罪孽过重,渡到九重雷劫的死劫!如那日在泥履虫预象中所见,落得孤家寡人,灰飞烟灭。
这畜生不愿他死,又哪知他不愿独活呢?这几十年过惯了有人陪的日子,再让他回到从前的孤身一人,实在不堪忍受。便是这半年,他也受够了。
封绍想通这些,便与慈觉告辞。
慈觉自是不肯,如今封绍离不开他三日,不然没了法咒压制,血萝的瘾头能发作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估量。但比起半年前,肯定疯狂百十倍,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封绍杀人吃血不成?
慈觉不肯放人,封绍此时使不出灵力与凡人无异,要徒步去找封白简直痴人说梦。他倒是可以飞鹤传书一封,叫封白来此地接他,但又怕封白已露面,便叫慈觉给杀了。两相为难,一时愁眉不展。
好在一封来自四州盟季连云的传书使得峰回路转,信中季连云急曰她与何鸾游历时,何鸾被飘渺宗的人寻仇带走,向封绍求救。
飘渺宗这些年与昆仑不和,四大宗众所周知,慈觉见信并无疑虑,封绍更是心急万分。但封绍此时修为实力被压制,遂慈觉决定与他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蛮肥大吧,放心,作者的虐点貌似和小伙伴不一样啊o(*////▽////*)q
※虐点不在这里啦,要坚信封小绍的性子不会让生活不如意的,也不会受虐的。
※他的心不要太乐观,不要太坚强,不要太坚韧不拔!(←还记得这个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