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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以后会和谁结婚,和谁盖一张棉被睡一辈子,闭上眼全都是你。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记本
全科室都知道小陆护士躲着沈大夫,排班的时候陆小凉千叮咛万嘱咐让毛毛别把他们俩排一个班,可就这么不凑巧,在老鼠躲猫游戏玩了半个月后,陆小凉悲催地发现自己和沈书辞撞上了。
她扭头问大伙:“有人愿意和我调班吗?我可以替你们上大夜!”
护士站所有小护士一齐摇摇头:“节哀顺变啊凉凉。”
陆小凉哭唧唧地踏上了夜班之路,诚心拜了夜班之神,希望一夜无事,沈大夫睡到天亮,不用和她打交道。
不过还是不巧,出事了,大事。
陆小凉眼见着沈书辞从休息室里一阵风似的跑出来,一路手机贴着耳边,到达护士站陆小凉座位上时停下,沉沉说了句:“恩,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眼尾扫过陆小凉,说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毛毛刚才在大排档救了个人。”
陆小凉眨巴眨巴眼,心想这种事需要这么严肃吗?
沈书辞:“对方是艾滋病患者。”
陆小凉噔一下站了起来,凳子腿划过地面,尖锐的声音在这夜晚十分刺耳。
“确,确诊了吗?这个,这个鉴定没那么快吧?”陆小凉试图反驳,不是不相信沈书辞,而是因为被感染的是毛毛,是那个无限爱着深哥的毛毛。
沈书辞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对方自己承认了。”
“……”陆小凉感到绝望。
“走吧。”沈书辞缓缓转身。
陆小凉跟在他身后。
急诊室里鸡飞狗跳,换做以前陆小凉肯定会逮着相熟的护士嘲讽一番这是偷懒不拜夜班之神的报应,可现在,她没那个心情,一脑袋冲进去,拨开吵吵囔囔的患者和家属,在牙疼、卡鱼刺、摔倒折断腿、车祸脑震荡的患者中间,找到了毛毛。
他坐在角落,还算镇定,手掌上的血迹已经被大体清理过,但袖口和身上的白衣裳依旧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迹,他朝陆小凉晃了晃手,居然还在笑,说:“你们来啦。”
这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出来的事,毛毛笑得非常勉强,陆小凉觉得他还不如哭一会来的好。仇深的状态则没那么乐观,他颓然地蹲在一旁,双手捂着头,看不见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沈书辞和交班大夫聊了两句,目前被毛毛救下的腿部大动脉破裂患者已送进手术室,关于AIDS的化验报告明天下午才会出来。省协和没有阻断药,必须去疾控中心填表拿药,高危行径1到72小时内服药效果最佳。
沈书辞过去拍拍毛毛:“待这干嘛?走了,去拿药。”
毛毛像是过敏一般躲开了沈书辞的手,拉开一米距离:“你别碰我。”
沈书辞的脸骤然一沉,一把拉过毛毛,他力气比毛毛大,如果硬是要压着他的话毛毛没有还手的机会,这时候仇深从地上站起来,一把将毛毛扯进自己怀中。陆小凉看去,他的眼里都是泪。
陆小凉忽而轻轻道:“你们别这样。”
她是真的怕,怕这样相爱的两个人散了,怕毛毛也和王小雪一样,头也不回离开这里。
***
毛毛推开仇深,也轻轻道:“你别碰我……你们特么的都别碰我。”
陆小凉上前一步,毛毛抬手指了指:“你给我站那儿。”
沈书辞看了眼身边的陆小凉,转头对毛毛说:“你自己也知道,黄金时间内服药的重要性,现在在这里浪费时间就是自杀。”
毛毛点点头:“我会去吃药。”
他看向仇深:“但是在那之前,我俩的事解决一下。”
仇深一脸愤怒地爆发一声:“解决个屁!”
他喊得太响了,带着藏不住的悲哀,导致一直很吵的急诊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包括大夫和护士都停下来看向这边。
仇深的感情如果被别人看出来,毛毛将会很麻烦,陆小凉心急提醒道:“有什么事出去说!”
仇深愣了一下,抹了把脸,抬脚走出去。毛毛垂下头,淡淡道:“即使吃了阻断药也还有千分之五的机会,我不想拉他下水。”
其实这个病在gay圈很常见,常年滥交,性伴侣不固定,嗨粉吸毒,甚至还有存心想要传播HIV病毒报复社会,毛毛知道的就有不少,但他千万没想到自己会中招。
如果,如果当时……
毛毛现在回想,如果当时什么呢?眼看着人在你面前来不及等救护车失血过多死去吗?
陆小凉掉头往外追,在门外发现了仇深,他以为来的是毛毛,一转头眼里的失望别提多明显,陆小凉摸摸鼻子上前:“深哥,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仇深说,“凉凉,陪我买包烟吧。”
“好。”陆小凉随他去小超市,结账的时候抢先付了钱。
如果要数缺点的话,陆树根只有一个不好的,就是他抽烟从来不避着别人,在家也一样,陆小凉从小吸二手烟长大,其实最讨厌烟味,但小时候为了新裙子或者零花钱,时常会讨好陆树根帮他点烟。再大一点,她学会了一包新烟别拆封,倒过来对着桌面叩几下,把烟丝叩严密了,再拆开来往老爹嘴里递一根。陆树根说这样特别香。
医院的小花园里,不知不觉雪早就化了,花朵绽放枝头,满园花香,陆小凉将一根叩严实的烟递给仇深,点起火。仇深凑过去吸一口,显然是会抽的,烟雾深深吸进肺里,再从鼻子出来,将他整张脸蒙在白雾里,一时看不清距离。烟味与他身上常年留下的机油味混在一起,不算难闻。
仇深弹了弹烟:“高中就会了,干嘛那么惊讶。”
陆小凉:“就觉得你不像。”
他扯了扯唇:“你不知道吧,我和安奇是高中同学。”
陆小凉想了想,才想起来安奇是毛毛正儿八经的名字。
仇深:“当时我学习成绩比他还好,我们一齐约着考协和,不过高二那年我家出了点事,我就没去考试,反正考了也念不起。”
高二……陆小凉想起了自己的高二。
“那你们从那时候就好上了?”她问。
“没有。”仇深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像是弯的?”
陆小凉摇摇头。
“劳资笔直笔直!”他吸了口烟,“可是有什么办法,命中注定。”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小凉知道了一个关于暗恋修成正果的爱情故事。
仇深再次气势如虹:“丫喜欢我,又知道如果被我发现了肯定要完蛋,就说什么做我最好的朋友,我那时真是单纯,真以为同性之间只有友情,妈的丫能考上协和还不是我帮他复习帮他划重点帮他……”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底气不足,踩灭烟头:“算了,不提这个。”
陆小凉忽而心情变得轻松,想见见那时青葱的不安好心的毛安奇同学和笔直笔直的仇深同学。
仇深说:“我家那时的事闹得挺大,我不能回家,他就带我去他家,丫个小畜生,骗我心情不好喝点酒就好,劳资信了他的邪,喝酒抽烟都是那时候学会的,丫照顾我顺便照顾到床上去了。从那天起我再也不喝酒,烟也戒了。”
陆小凉脑子里很有画面感,脸一红,不过天黑,仇深看不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个……”他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十年的纪念日。”
十年,陆小凉知道这一路上的各种难关,风风雨雨,不是仇深几句话就可以说完的。
仇深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后来他真考上了,虽然我没机会了,但我为他高兴,你不知道,安奇这人成天看着了儿啷当,其实特没有安全感,很缠人,我被他缠惯了,越来越离不开他。他不嫌我没学历,不嫌我家的事,我去当汽修工他比谁都骄傲,不论跟谁说的时候都没一丁点的不好意思,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我有什么可令他骄傲的?我俩好了十年,他妈妈一直以为我俩是哥们,他出来租房子他妈还特地拜托我多照顾他。他说那就是见公婆了,我一辈子就是他的人了,可现在这叫什么事?他不要我了,那么轻易就把我扔了。”
“他不是……”
“我知道。”仇深说,“但我心里难过,这事他想都不能想!”
陆小凉点点头,感动得眼泪汪汪:“对,丫个小畜生!白眼儿狼!”
***
她帮着人家同仇敌忾呢,可仇深看她一眼:“你别这么说他。”
陆小凉:“……”
妈的,我干嘛自虐来这儿吃狗粮?撑得慌啊我?
不过还是乖乖继续当知心小姐姐。
仇深现在就需要有人听他说话。
陆小凉再递一根烟,仇深接过,大力折在手里,手在摊开,烟断成两截。
他的声音里有无限的懊恼和后悔:“如果今儿不带他去吃大排档就好了,我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可他这些年跟着我节约惯了,在一起从来不去贵的餐厅,一问要吃什么就说大排档,他说想吃就吃吧,一旁有人打架,他拉着我第一时间躲开,可有人受伤他又第一时间跑出去,想也没想找东西缠住了那人的大腿,满手都是血,他花粉过敏,手上都是自己挠出的小口子,到医院后那人醒了,第一句话就是我有艾滋病,劳资当时腿都软了,真站不住,安奇也一样。我恨不得被感染的是我!如果当时……如果……”
仇深摇摇头,嗤了一声:“没有如果,我知道,他一定会再一次选择救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整天操没完的心,惦记着他的病人他的袍子,其实一开始当医生是我的愿望,结果他替我完成了。”
——
南春碎碎念:
虽然没双更,但能窥探毛安奇同学的爱情史,还是挺值得吧~~
这里科普一下,一般我们说的艾滋病患者其实有两种,一种是HIV携带,并不一定是滥交,其他多种途径患上了HIV病毒,这个病毒如果不吃药治疗就会破坏身体免疫系统,最终导致最可怕的情况,也就是AIDS。像我们小时候看过的毒品宣传教育图册上,牙齿全掉光了,皮肤出现可怕的红疹,等等,都是AIDS。
不过目前吃药也不能治愈。
毛毛这个属于职业暴露,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服用阻断药,效果应该会不错,我们国家因为除非患者本人同意不然绝对不能暴露患者得病,即使你们是去婚检,即使眼看着小姑娘即将被未婚夫感染工作人员也不能告知真实情况这一狗屁不通的规定,非常多的无辜之人,还有奉献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都逃不掉。
被感染是常有的事,常常一台手术下来,一个主刀两个助手还有护士,都会被感染,这种情况令人无奈和愤怒。然而如果再一次,他们还是会选择救人。这并不是小说效果,他们是真实的,令人敬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