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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走出皇宫,在崇安门外遇到了马车。看到他策马而来,守在马车旁的书童青石立刻迎了上来,行礼叫道:“七公子,大小姐在马车里等着呢,您请上去吧。”
“不必了。”陆离道,“长姐路途辛苦,先休息片刻,回到府中再说。”
青石自来有些怕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回了话,陆裳也没说什么,一行人安静地回到了侯府。等婆子们用青布小轿将陆裳抬到正堂后边的花厅时,陆离才亲自到轿前打起帘子,叫道:“长姐安好。”
“七郎,别来日久了。”陆裳从轿子里走出来,她已年近三十,但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端庄秀丽的容貌,脸上带着不多不少的温情,道:“七郎如今已是太尉,不可再为姐姐做这等事了。”
陆离笑了一笑,将帘子放下,同她一起走进屋里,问道:“姐夫呢?”
“本是要进宫面圣的,但陛下圣体抱恙,也只能等着宫中召见了。你姐夫自来住不惯侯府,听说他的一位忘年交回了京城,便急匆匆地去邀人喝酒了。”陆裳在椅子上坐下,接过茶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不经意般说道:“近来京城中甚是热闹,是托了陛下登基的洪福。”
“是啊。”陆离也端着茶道,“陛下大赦天下,陆坤也回来了,不知陆巽是否也敢回来。前几日陛下在京中微服,陆坤看到了便出言不敬,被陛下的暗卫一顿教训,随后陛下就同我发了一顿脾气,要我将陆坤连同他背后的势力找回来。长姐,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
陆裳喝茶的动作一顿,她放下茶盏道:“七郎,你当年答应过我,会放过五郎的。”
“长姐也答应过我,决不让老五再跟她有一丝一毫的牵连。”陆离淡淡道,“长姐,你与老五一奶同胞,两年前我也受了你的大恩……”
“这些都不必说了。”陆裳皱眉道,“你明知我并不偏心。”
“姐姐,我怕的就是你的不偏心。”陆离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站起道:“长姐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若是姐夫怪下来,我又要受冷嘲热讽了。还有,姐姐若是真的疼陆坤,就想办法同他说一声,让他收敛些。哪怕她那个皇帝现在没权没势,却毕竟是个皇帝,君王有雷霆之怒,不想死,就离她远一些。”
说完他一行礼,“姐姐,我先忙去了。”
陆裳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一阵叹气,只好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等丈夫回来了便抱怨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七郎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杜寒石身上带着些酒味,闻言一笑,揽住她的肩道:“不管他说什么,你千万别以为自己比他聪明,你这个弟弟啊,虽然我看不惯他那什么事都埋在心里的样子,但也不得不说,他的造化会比现在大,我们呐……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吧!”
“死醉鬼,别碰我!”陆裳挑着眉将他的手从肩上拍下,皱眉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五郎的事……唉!算了,还是听七郎的。披香。”
“小姐。”贴身丫鬟走进来道。
陆裳道:“你趁着还没宵禁,去外公府上通知一声,就说明天我回去看看外公外婆。”
“是。”披香应声去了。
杜寒石皱眉道:“你要去沐恩伯府?老伯公可对你怨念得很,你平白你讨骂么?”
“没事,我能应付。”陆裳叹了口气,“但愿能找到五郎吧,若是找不着,我真怕他们兄弟相残。”
“这不是已经残了一次了么?”杜寒石道,“陆震坟上的草都快有半人高了。”
“五郎同老三怎能一样?”陆裳皱眉道,“老三心术不正,好好地争夺爵位,他竟然将主意打到后宅去了,用七郎媳妇与孩子的性命阻拦七郎,如此恶毒的心思,死了活该!”
杜寒石不禁摇头笑了,他这个娘子,到底是生在王侯之家,对亲情单薄到了极致,也对自己喜欢的兄弟疼到了极致,成亲十多年了,他还是想不通这点。于是干脆也不想了,一伸手便将她发上的簪子摘了,撩起一丝秀发嗅了嗅,悄声道:“娘子,你好香……”
陆裳瞬间就红了脸。
次日,杜寒石同陆裳一同拜访了沐恩伯府宁家。宁家也是开国功臣,只是并非世袭罔替,已经从沐恩郡王削成了沐恩伯。现任沐恩伯宁元业已年过六十,伯夫人膝下唯有一女,嫁与先代永定侯为妻,生下了陆裳与陆坤两个孩子。沐恩伯从前甚是疼爱陆裳,当年为了陆裳远嫁江南之事,伯夫人还同当年的皇后也是如今的太后哭了好几天。
但这下子陆裳和杜寒石到了沐恩伯府门前,兽头大门却关得紧紧的,将陆裳晾在门外。
“小姐,您看……”披香忧愁地问道。
“唉……”陆裳叹了口气,“外公外婆还是怨我。”
当年永定侯府爵位之争,她一开始也是支持陆坤的,可当她知道陆坤跟着陆震干了什么好事之后,就彻底倒向了陆离的一方,最终导致陆坤被流放三千里为奴。沐恩伯府对此甚为不解,一心认定陆裳是个要权势不要骨肉亲情的女子,如今三年多了,一直不肯通个音讯。陆裳以为他们气气就算了,不曾想如今她到了府前,竟然还吃了个闭门羹。
杜寒石最看不得自家娘子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想了想,撩起衣摆就在沐恩伯府门前跪下了。
陆裳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自家相公要做什么,她立刻就哭了起来,叫道:“相公,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江南太守,当朝从三品大员,如何能在这里跪着?”
“娘子,咱们夫妻一条心,外公外婆既然生你的气,便是生我的气,做晚辈的跪一跪又有何妨?我就跪到外公消气为止。”杜寒石柔声道,“娘子,你先去马车上坐着,等外公消气了再下来。”
陆裳嘴唇一咬,摇头道:“你我既然是夫妻一心,哪有你跪着我回去歇息的道理?相公,我同你一起跪。”
说着也要跪下。
便在此时,兽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容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前,冷冷道:“夫唱妇随,你们倒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老伯公误会了。”杜寒石又给他磕了个头,道:“拜见外公,祝外公福寿安康。”
宁元业本不想见这个外孙女的,但是杜寒石一个从三品大员在他府门前跪着,传出去可要成什么样子?是以只能他亲自来门前,但这脸色还是不好的。
“进来吧!”
陆裳赶紧扶着杜寒石站起,杜寒石拍了拍她的手,要她不要着急。两人进得伯府,在厅上坐下,等茶奉上来了,宁元业才端着茶道:“陆大人、陆夫人登门拜访,有何贵干?老朽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只怕叫两位失望了。”
杜寒石一听老伯公还在生气呢,便赶紧道:“外公,孙女婿与裳儿登门,一来是看望外公外婆,祝二位福寿安康,二来么,正是为了外公这不问世事呀!”
宁元业不料自己的一句托词竟成了杜寒石的敲门砖,当下深恼读书人那些歪歪肠子,冷哼道:“福寿安康不敢,没被气死算我们两个老的命大了,就是不知这不问世事哪里惹到陆大人了,还劳烦陆大人特意跑一趟!”
杜寒石给陆裳递了个眼色,陆裳便道:“外公,你可知坤儿回来了?”
宁元业的脸色一僵,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当年被判的不过是流放之罪,如今遣返原籍,有何不妥?”
“倒是没什么不妥。”陆裳叹了口气,“裳儿不过听说,前几日陛下微服出巡,坤儿正巧遇上了,便出言不敬,被陛下的暗卫打了一顿,不知如今好不好。”
“什么?!”宁元业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得胡子都快飞了。“她竟敢打我的宝贝外孙?”
“外公,您怎能这样称呼陛下?”陆裳皱眉道,“当年我便劝过你们,不要纵容坤儿,更不要去惹她,你们偏不听,最后将坤儿骄纵得犯了流放之罪——外公,你我心中都清楚,坤儿那流放之罪是先帝判的,为此你还将四表妹舍到宫里去了。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坤儿便是斩了也不为过!”
“你……”宁元业气得脸色铁青,好一会儿才道:“你身为坤儿的亲姐姐,不思保护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替谢凝……”
“外公!”陆裳叫道,“她如今是皇上!陛下的名讳您还是慎重的好!当年她与七郎一无所有就能将永定侯府夺下,如今做了皇帝,哪怕依旧是一无所有,你以为七郎当真会算计她么?七郎对她愧疚无限,恨不得将江山捧在手上交给她呢!”
宁元业咬牙道:“看来陆夫人是坚决站在陆离那边了,老朽倒是怀疑谁才是你的亲弟弟,来人!送客!”
陆裳也不愿多说,气呼呼地离开了,上了马车才叹息道:“我太冲动了,将事情都搞砸了。”
“至少也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沐恩伯府依旧是这么固执。”杜寒石替她顺了顺鬓边的发,柔声道:“不气了,我们去吃天香楼的香芋排骨好不好?”
陆裳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你就知道吃!”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跟着去了。但是两人才走进天香楼,伙计便迎了过来,道:“二位可是杜寒石大人与夫人?”
陆裳与杜寒石对望一眼,杜寒石道:“不错。”
伙计笑道:“二位,有人在楼上为二位订了雅间,请二位随小的来。”
说着便在前面带路了。
会是谁?陆裳与杜寒石疑惑,跟着伙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