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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还没干透就睡着了。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戚烟头痛欲裂,四肢乏力,大半张被子掉在地上,身上的睡袍散开,里面是一件吊带裙。
一手扶着睡落枕的脖子,一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她没出声,等对方自报家门。
“戚烟?”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含糊地“嗯”了下。
“对不起,昨晚我不该口不择言,跟你说出那种话。”她说。
听得出信号不太好,偶有延迟,声音断断续续的。
眼睛肿到不能完全睁开,戚烟眯着眼,翻身躺在床上,“你谁?”
对方说话全无底气,又不敢相信她竟这么忘了她,“我,闵莹,昨晚……”
“哦。”戚烟有印象了,“你刚说什么?”
“对不起!”闵莹再次跟她道歉,内容很长一串,虽然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措辞听着还算诚恳。
提到“不应该跟你和你朋友起冲突”时,戚烟打断她:“那你跟梁紫子道歉了么?”
“我等下就跟她道歉。”
“嗯。”
戚烟脑子还不太清醒,瞥见窗外天色熹微,又瞧了眼手机,现在才清晨六点多,起床气腾地起来了,“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啊……六点半。”
“你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睡觉吗?”
闵莹语气急躁:“我还一宿没睡呢!”
“玩得还挺嗨。”戚烟咕哝着,即将睡过去,就听到张芷荷轻声说:“戚烟,对不起。”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大清早,接二连三有人上赶着过来跟她道歉?
戚烟开了免提,手机抛到一边,把被子扯回床上盖着。
张芷荷还在说话:“我不知道是你,也不知道那件事怎么会被传成这样……周越凯跟我说过,但是,对不起,是我太懦弱,真的没办法站出来承认那个人是我。”
戚烟听懂了她的意思,捏着疼痛的脖子,缓缓坐起来,现在没有心情再睡了。
“我曾经在微博上说过,我已经离开A大附中了,但是好像没什么人在意。那些网友都说不要扒信息,不要让受害着再次承受伤害……我没想到,A大附中里的人,还会以为你是我。”
戚烟转了转脖子,还是觉得难受,“所以,活该我名声差,被人以为我被人搞过,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芷荷气急,“戚烟,语言暴力你的是那些不知情者,不是我!”
“你跟你朋友昨晚不就是这么想我的?”戚烟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下床,眼睑浮肿,她弄了条冷毛巾敷在眼睛上。
张芷荷在那头急急巴巴地跟她解释,跟她道歉,也谢谢她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帮忙揭发这件事。
戚烟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受过伤害,也能理解你不敢站出来承受第二次伤害。我昨晚问你的问题不太恰当,算是我伤过你一回。但总的来说,你跟我道歉和道谢,都是应该的,而我,可以选择都不接受。”
张芷荷一时无言。
手机被另一个人拿走,是个男生,跟她说对不起,昨晚不该灌她酒。
戚烟取下毛巾,对这人没印象了,“谁?”
“钟朔。”他说,就“道歉”一事,洋洋洒洒长篇大论。
戚烟去倒了杯水来喝,问:“还有谁要跟我道歉吗?”
于是,又有两个男生过来跟她道歉。
戚烟听着,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周越凯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你把手机给他。”
很快,戚烟就听到Red叫周越凯的声音,以及杂乱的人声,和呼呼的风声。
手机易手,背景音低下去,周越凯懒洋洋的腔调,在听筒里变得清晰起来:
戚烟边刷牙,边听他说话,吐掉泡沫,说:“不怎么样。”
“那你想怎样?”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她用刷牙漱口拖延时间,完了才说:“周越凯,生日快乐。”
“谢谢。”周越凯应得很快。
“我暂时想不出是要怎样……”她跟他打商量,“要不,你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等我想到了,再找你?”
“不用,”周越凯说,“这个手机号是钟朔的,你想到了,可以找他,只要不过分,他都会满足你的需求,毕竟是他先带头灌你酒的。”
动不动就提灌酒的事,戚烟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在沙发坐下。
“你昨晚那样……是不是因为你朋友灌我酒,你担心我在你场子里出意外,所以在想法子哄我离开?”
他不置可否,身边有人叫他接住,随后她听到他拧开水瓶盖子喝水的声音。
胸腔闷闷的,她垂眼睨着地板,“你真要把我的手机号给另一个男人?”
他语气很淡:“那你现在提要求。”
“我要你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为什么?”
她靠向沙发背,屈起双腿,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拿着手机,指尖抠着手机壳,纠结半晌,嗫嚅道:“我们像以前那样,不行么?”
“以什么身份?”他说,“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破灭,所以我们恢复陌生人的关系。我不会跟朋友接吻,也不会脱朋友的衣服,更不想跟你交朋友。炮丨友、情丨人,还是男女朋友,你挑一个。要么,我们当一对仇人也可以。”
戚烟哑然。
他那边有人在低呼,催其他人快点起来看日出。
戚烟侧首,看了眼阳台。
她这边是高低错落的房屋,除了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几朵沾了点霞光的云,根本看不到完整的日出。
“戚烟,跟你说件事儿。”周越凯说。
他那边风声挺大,信号还是不太稳定。
刹那间,戚烟醍醐灌顶,终于知道闵莹所说的“一宿没睡”是什么意思了。
降至零度以下的凌晨,周越凯带他们通宵爬山看日出去了。
要命的是,闵莹跟张芷荷穿的还是带跟的鞋子。
就跟为了报复她在他车上吃东西,带她兜圈把她兜到吐一样。
周越凯也替她报复了那群人。
“我买了一栋楼。”磁性嗓音熬至沙哑,却不至于疲惫,甚至还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三层的,在新都,墙上有一大片爬山虎和墙绘,一楼开的是家奶茶店。”
她的呼吸倏地凝滞。
霞光霎时铺满整片天空,从阳台洒进客厅,落在她身上,给她乌亮的发丝、瓷白的肌肤、毛茸茸的睡袍,镀上一层暖融融的、耀眼的光。
“你想做什么?”她问。
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无法思考的大脑也好像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
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没别的意思,就想感受一下收租的乐趣。”
“你根本就不缺收租的钱!”
“缺。”他欠嗖嗖地说,“可缺了。”
“你缺德吧你?!”戚烟委实被气着,“周越凯,你明知道那栋楼是我要的!”
“我先出钱买下的。”他捏着塑料水瓶,淅淅索索响,“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出钱跟我买……当然,极有可能,我并不想卖。”
“你不能这样的!”
“我一直是这样的。”他提醒她。
“戚烟,要是有一天,你真惹着我了,我也不会让着你的。”
这是他曾经跟她说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付出就要有收获,惹了他就要承担激怒他的后果。
更何况,她欠下的,是难以偿还的情债。
因激动而握紧的拳头蓦地松开,戚烟倦懒地靠着沙发背,侧着头看阳台,看这座城市慢慢苏醒。
成功唬到她,他心情似乎很好,“一楼那家奶茶店的生意挺不错的,如果你要租的话,记得提前至少半年找我,知道吗?我还蛮想收你房租的。”
戚烟咬了咬下唇,“只是收租而已吗?”
“目前是的。毕竟那墙绘挺好看,我不太舍得拆。”
这是周越凯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不再跟她多言,留她自己揣摩他的意思。
这意思多直白啊。
她怎么可能不懂?
那墙绘是她外公外婆留下的,要是他真拆了,她估计会恨不得先拆了他。
睡眠不足,还是宿醉,她难受得不行,现在跟周越凯打完这通电话,更是疲惫不堪。
瘫在沙发上缓了很久,她才起身准备自己跟大番薯的早餐。
今天上午有课。
出门时,她才发现一夜过去,楼下大门的门锁已经修好了。
跟梁紫子碰面的过程,怪有些滑稽。
她是扶着脖子的,梁紫子是捂着头的。
梁紫子跟她说今早闵莹他们跟她道歉的事,中间提到:“听说通宵爬山看日出后,周越凯还想带他们骑行,哇,瑞思拜瑞思拜。”
“他是不是超坏的。”戚烟说,“明明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事,非得这么折磨人。”
“不是,”梁紫子不知道早上周越凯跟她说过什么,不太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气她对他们心软了,“昨晚是他们先出言不逊,跟我们拱火的,你怎么还帮他们说话呢?”
戚烟不说话了。
她确实玩不转周越凯的手段。
索性把这件事晾着。
就不信周越凯有这么多闲工夫,专门盯着她。
像他这种天天在声色场所游走的人,身边美女如云,指不定……哪天就把她忘了,也不在乎手里那栋房子了。
越是临近期末,作业越多。
她忙得不可开交。
左嘉石又给她甩来一个画展的链接,表示:【你那幅作品入选京城双年展了,这个含金量蛮大的。这么近的距离,你确定不来看看?周六大概九点吧,我来接你。】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戚烟不好再推,便答应了。
周六,左嘉石按时过来接她,两人前往美术馆。
跟左嘉石这个圈内名人走在一起,总是避免不了看他跟圈内人你来我往相互恭维。
“你就是戚烟吧?”一个头发半百的男人问她。
戚烟心思都在画上,没听左嘉石跟他的对话,认不出他是谁,便叫了声“老师好”。
紧接着,就听他跟她说起她的油画作品。
他讲得头头是道,戚烟听得认真,不忘偷偷给左嘉石一个眼色,好奇他怎么把她的信息传出去了。
等那人走了,左嘉石才跟她解释:“不把你的信息对外公布,不代表填写作者登记表时,不会按照报名要求,署上你的真实姓名,贴上你本人的近照。刚刚那位前辈是策委会的,还挺看重你。”
“所以,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我,对吗?”一时之间,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所以才说,你藏着掖着,没意思。”左嘉石跟她挤眉弄眼。
放在以前,戚烟是不惧他人眼光的,参加比赛得了奖登了报,她都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直到爆出戚淑仪跟李家人的事情,她得知自己是被人唾弃的私生女,才开始害怕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一夜,她惴惴不安,转辗反侧。
后来是怎么睡着,不记得了。
只记得,早上是被一通电话惊醒的。
梁紫子咋咋呼呼地嚷着:“‘7YAN的画’上热搜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