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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红葵告诉聂深,大耳桑原本也是信使家族的边角料,因为品行不端,被家族开除,从此走上了贩卖消息的不归路。
这家伙搞情报很有一手,情报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础,也是他热爱的事业。他的手段很多,为此,专门养了一批“蚊子”。
“蚊子?”聂深奇道。
“就是一大群人。”欧阳笑了笑,“你想像一下,蚊子在城市各个角落到处飞,趁人不注意,偷偷吸一口血。每个蚊子吸一小口血,就是一个信息,组合起来形成情报源。大耳桑在里面分析、判断、提炼。”
“是个高人啊。”
“这家伙虽然是情报界的混混油皮,却有一点很重要,他从不跟黑鲛人合作,所有情报都是在人类之间做各种交易。”欧阳语气一转,“但不能小看这家伙私心很重,在九渊的暗面江湖上能活到现在,狡猾是一定的。”
“嗯,先见他一面,想办法跟他做交易。”聂深说。
缪璃问:“就算他肯帮忙,又怎么完成呢?”
聂深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就通过城里的消防栓。”
消除栓是符珠哩控制恶徒的通讯节点。聂深回归九渊市以后,一直谨慎避开消防栓,当然不是每个消除栓都有问题,那东西的下半部深埋在地下,从外观看,无法判断哪个消防栓被怪物纳入了能量网络,干脆都注意回避。这一点聂深原本是受到赫萧的影响,在缪宅时,赫萧就做到了事无巨细、条理分明。
缪璃说:“看来这个路子只有大耳桑走得通。”
欧阳说:“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大耳桑就是叠桥者。”
聂深笑了笑,说:“是一座鹊桥——给缪璃与赫萧的。”
缪璃亦喜亦悲,心中波澜涌动,神色却更加忧虑。越是迫切的关心,越是焦虑痛苦。
万一……脑海中翻腾着种种不安的想像……
聂深轻而有力地扶住缪璃的胳膊。缪璃这才发觉自己在微微颤抖。
“缪璃,一定会把赫萧还给你。”聂深说。
“我还需要做什么?”缪璃问。
欧阳接口道:“聂深刚才说鹊桥,没错,大耳桑架好桥以后,我们就要守在埋伏圈,然后缪小姐站在桥的另一头,把赫萧引到中心地带。”欧阳用筷子蘸了些茶水,在餐桌上画了一下,筷子轻轻敲击桌面。
“我愿意。如果可以,我愿意站在九渊市最高的地方,只要他能看见。”缪璃的语气既憧憬又焦虑。
吃罢饭,欧阳红葵便出去了,他需要接触一下“蚊子”,设法把见面的邀约传递给大耳桑,否则,短期内很难找到这个人。
鲁丑由于没有电视可看,就在院里帮人干活儿,嗨咻嗨咻挖着乌墨树的树根,准备移栽到院子东南角。
缪璃坐在门前的藤椅上,阳光照着手边的一本时尚杂志,以往她会感叹这个时代女人的妆容和作派,此时却根本没心思。一时考虑见到赫萧该说什么,一时又担心赫萧认不出她,怕自己受不了那份痛苦……
聂深走过来,说道:“缪璃,一直没顾得问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缪璃抬起脸望着聂深。
聂深坐在旁边的石墩上。“前几天的公路大战中,你说一个年轻女子救了你。嗯……她是什么样的?”
“哦,是个漂亮女子,眼睛弯弯的,”缪璃说着,随手在杂志的空白处画了起来。“……她的个子嘛,因为一直在开车,应该和我差不多高……手段很厉害的,当时我刚从昏迷中醒来,她保护我的同时,还要和四个恶徒大战,绝非一般女子。真的很想再遇到她。如果你见了一定也会喜欢的……哎,聂深,你怎么了?”
聂深一边瞅着缪璃画画,一边听着缪璃的描述,脑袋就开始嗡嗡响了。
天兵天将集体求雨、王母娘娘鬼哭狼嚎——这天庭是要乱啊!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诛鲛士银子弥!
那天晚上在小巷乱斗中,还怀疑自己看错了,以为记忆中那个吃甜筒、炒鹅肠的甜美女孩,虽然也有古灵精怪的特点,没想到翻到另一面,完全就是抡着板刀,要砍死他的钢铁女战士!
社会太复杂、江湖水太深,什么记忆、印象全是错的假的。
聂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诛鲛士组织。尽管葵叔一再强调,诛鲛士组织很强大,并给他详细说明了该组织的变异史,聂深在心底还没有真正警觉起来。
这是非一般的组织,无比的技术精髓,是和黑鲛人长期苦战中积淀下来的。
从赫升死后,被五名底层烧尸公奉为无上尊师,重新祭出诛字刀,这个组织完成了变异式的逆跳进化形态。
所谓“万流归坑,繁星沉井,黄龙落地,五螾兴起”——暗面江湖的四句谶言,不是空穴来风。
聂深在进入缪宅前就被诛鲛士盯上了,至于什么修车店老板的外甥女,假的,诛鲛士下这种套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四个月,几乎可以说朝夕相处,自己竟然一点儿没有察觉出银子弥的异常。
在经验丰富的女孩子面前自己还是稚嫩啊,聂深想,自己不但招惹了诛鲛士,而且是稀世罕见的女诛鲛士!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步步都是有讲究的,银子弥楞把他拉进水族馆,是在观察他对水族生物的反应。平时一有空闲就缠着他,给他讲九渊市的来历——
在荒僻的海滩上,有一股神秘力量从小渔村开始,逐步造出一座鮀城,随着人类社会不断发展蔓延,城市也在扩展,直至清朝中期定名为九渊市。
银子弥提起的那位神秘客,说他在清朝中期的一个夏日黄昏,乘坐一艘古怪的金属小船,来到四域海流交汇处,那里有一道大漩涡,从下方的九渊之底透出金色光柱。客人站在光中,遥望北方,说了一句话:
洛河与黄河会聚之处,乃是中原之根;四域海流会聚之处,乃是四海之根。
神秘客戴着斗笠,露出一缕彩色头发。无疑,那就是符珠哩。
诛鲛士必定是暗中与信使家族做了沟通联络,把欧阳红葵做的一切弄清楚,并从欧阳身上反推到聂深身上,早就锁定他是符珠哩的儿子。
聂深原本还有个疑问:自己在修车店的时候,诛鲛士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轻松下手,为什么不干掉他?
不过这个疑问,已经被葵叔解答了——诛鲛士当时干掉聂深毫无价值,因为诛鲛士无法确证聂深究竟是不是符珠哩的长子,杀掉他,无非是杀掉一个黑鲛人的后代。符珠哩完全可以强迫另一个女人生子,展开另一条更加隐秘的繁衍链条。
再说,聂深身上虽然流淌着一半黑鲛人的血,但严格划分,他当时仍属于平民,他的母亲是被符珠哩残害的无辜女人。这样的出身,没有哪条法则可以杀他。诛鲛士以荣耀之心,行走世间千年,怎么能背上“滥杀无辜平民”的恶名?
只有经由符珠哩亲自确证,聂深是彩虹王族的正脉长子,聂深才能成为鲛人新纪元。如此,杀掉他,才能结束延续了两千年的仇恨。
想通这一切,聂深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被玩弄的悲愤,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一时像是在油锅里翻滚、一时又像在冰窖里挣扎。
缪璃不知这片刻的工夫,聂深的心中翻腾着万千潮水,以为他是太累了,便合起杂志,关切地说:“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哦……”聂深吁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拖着无知无觉的脚步回到室内。
身后传来鲁丑的欢呼,终于挖掉了乌墨树的庞大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