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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矿山上,在几次炮火的洗刷下,已经千疮百孔起来,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盘卧在高处一样——那是一个经历了太多、浑身鲜血的老人在盘卧着。
矿山的大门已经被封锁了,整个通往矿山的道路上也被设置了重重障碍,有许多的警察也守候在矿山的主要干道上。
老矿长庞祖来和画生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绕道了矿山的背后,沿着矿山的脊梁卖力地攀爬起来,在他们身子骨下面,是那个水流透明的湖泊。
庞祖来从神秘组织中逃脱出来的那次,他就是从湖泊的旁边爬上了矿山的脊梁,他就是和匡楚一起爬了上去。这次,他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画生一块攀爬了上去。
他们两个人,一老一少在清晨的矿山上攀爬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经历那些事情之后,煤矿上的人早已伤的伤、走的走,根本就不会有人留下来看守这个烂摊子,就算是留下来,警察也不会让他们安宁地待下去的。
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庞祖来在攀爬的过程中,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他还没有爬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气喘吁吁起来,尽管还在尽力地爬着,但浑身的汗液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让他感觉无比的燥热起来。
实在是爬不动了,他开始坐下来气喘吁吁——就在这走走停停中,他一步一步地向山头攀爬而去。
“我果然老了,现在越来越爬不动了。”老矿长不觉地感叹着。炮火没让他倒下,强淋到雨没有让他倒下,就算被自己员工围攻的时候,他也是顽强地站立了起来,他总感觉自己还是很年轻的,还有恨旺盛的精力,是可以再领导大家重兴煤矿的——可是,现在他怀疑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从爬上这个矿山。
“老矿长,可能是您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吧,再说您现在已经上年纪了……”画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生怕说出一些老矿长忌讳的话来。
“小画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执意回来吗?”老矿长问。
“啊?什么?”
“我本来可以在医院好好养伤的,可以好好享福的,但就是有些事情放不下,我不亲自回来看看是不会放心的。”
“有什么事情还放不下,非要让您拼上这条老命不可?”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后面你会知道的。”老矿长并没有回到画生的疑问,他又重新地振作了精神向山头攀爬而去。
画生看着眼前这个攀爬的来人,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能量来,这种能量可以帮助他克服任何艰难困苦,可以让他精神百倍起来。他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是担惊受怕的生怕被警察的人抓住了,现在攀爬在这个山坡上的时候,他已经轻松了许多。
庞祖来就那么一直攀爬着,越是到后来却越是爬的快了。突然,山头上出现了几个身影,是那么扎眼地出现在山头,他们静静地站立在山头向下张望着。老矿长和画生也看到了他们。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站立在山头上的那几个,甩出了一根粗大的绳索来。老矿长和画生拽住了那个绳索,他们在绳索的帮助下,快速地爬了上去,才发现是一群陌生的黑衣人,然后是一番交谈: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矿长问。
“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去的。”有人回答着。
“回去?回什么地方去?”老矿长和画生都懵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伙人的用意,他们只感觉对方在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们一有反抗就会立马绑架他们离开似的。
对方没有回答,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示意这两个从山坡爬上来的人前行。尽管有诸多不解和不乐意,老矿长和画生还是前行了,他们本来就是回来的,虽然遇到这些陌生的人相迎。
他们行走在熟悉的道路上,道路上依然堆满了煤堆破烂的机器,道路两旁还是那些熟悉的房子,远处还有那些没有盖盖子的矿井——这些都仿佛都变了个样似的,他们松松垮垮地散落在矿山上,没有人去触碰它们、维护它们,它们像是没有了家的孤儿一样在外流浪。
老矿长一路走去,看着那里的一草一木,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当年这里还是个不毛之地,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之后,这里又重回了一副死寂的景象,他这次回来是重新复苏这里的,不觉已经是困难重重,早已此一时彼一时了。
当年那些跟随着自己奋战的同伴,现在在世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好多人也已经在蹉跎岁月中离世而去了,他们当年的豪言壮语也慢慢的不复存在了,这里的一切都在随风而去。
难道这就是命吗?在经历了这几次大风大浪之后,他也只能认命吗?老矿长顺着自己熟悉的道路一路走去,一路哭泣。他在为自己亲手所建立的这个矿山的命运而伤心,在为曾经在这里奋战的千千万万的工人前头命运而担忧,他陷入了一种自己难以控制的情感漩涡中。
画生不明白他的心情,那些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也都不明所以,他们只是以为这个老人在触景生情,而想起了伤心事。
他们的步伐顺着小道一直走去,经过了一个个矿井,经过了那些泥泞的小道,经过了成百上千人大斗的广场,他们从一排排房屋前经过,就有稀稀落落的人从房屋中跑了出来,他们衣衫褴褛地跑了出来,出来的人都是蓬头垢面、精神失常的人。
这些人他们张牙舞爪地在老矿长等人面前嘻嘻哈哈,他们看起来是兴奋极了,但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些什么,也许只有那些最后才从房间里出来的人才会知道。
那些缓缓地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他们表情复杂地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人,尤其是看到老矿长和画生出现在人群中的时候,他们显然是激动异常,但却表现出想拥抱上去却又不敢的样子,他们显然是对眼前那些黑衣人有所忌惮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紧紧地跟随在老矿长的身后,就像是最忠诚的保镖一样。
“噗通!”前方有一个人忍不住,突然拦路跪在当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老矿长,您可回来了!”跪在地上的是个老人,是个脸上有着伤疤的老人。他头上的头发已经白了,衣服已经破烂了,身子也不结实了,但他还坚守在这里。他见到老领导,还是忍不住哭诉了起来:“你们都走了,这里没有人管了,没人管我们了,每天都有人来欺负我们……我们想跑也跑不出去,大门也被人封住了,我们就等的这一天,我们知道您会回来的!”
这个老人哭诉开了,那些本来还躲躲藏藏的人都出来了,他们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天抢地的倾诉了起来——矿山经历一番动荡之后,死伤的,还有参与动乱的,都被公安部门带走了,想回家的和想离开这里的,也都纷纷逃离了这儿;而那些除过这里,再也没有地方可去的就留在了这里。
留下的人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矿山,他们凭借仅有的人手已经不能使煤矿重新运营,只能在这里想办法重新安顿下来,可现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这个地方自从土崩瓦解之后,就有人不停地跑上来捣乱,或者是掠夺财产。
那些跑来的人,有的是路过的路人,有的是当地的村民,有的是重新跑回来的旷工,还有的是那些时不时来“维稳”的警察——他们把这里能带走的都带走,能摧毁的都摧毁。
坚守在这里的人,是还想着有一天能重新恢复生产的,他们是拼了命也要守护那些东西的,但前来的人太多了,他们不分白昼和黑夜地骚扰着,值到把他们拖垮……这些黑夜人也是后面才来的,他们来到这里就不走了,又抢夺了他们住的地方,把他们驱赶到这些破烂的地方来。
聆听着这些苦难的人的倾诉,老矿长的身子都在晃动,他面孔上早已铺满了泪珠,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那些人拥抱在一起,就像是一群伤心的小孩子般忘情痛哭。
然而,身后的黑衣人却不耐烦了,他们终于忍不住架起老矿长来继续超前走去,那些还沉浸在悲恸中的人连滚带爬地堵截、追赶,他们想让这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老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黑衣人动手了,他们对那些拦道的人开始拳踢脚打,场面疯狂至极!
老矿长惊呆了、愤怒了,他咆哮了!他怎么也无法容忍眼前的事实!他这次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就是想办法解决这里遗留的问题的,却不想这个地方已经成了现在这种情景——他的心在滴血!
场面异常混乱,任凭老矿长怎么呼喊,都无法阻止这样的场面,只有一个人的出现,才把这个场面稳定了下来,那个人就是——廖金米。不错,他正是廖金米!
当场面一度混乱的时候,廖金米就赫然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是在更多的黑衣人的簇拥下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僵尸般站立在众人的实现中,那些在打斗的人,有人猛然间发现了他,呼喊了起来:“鬼啊!鬼来了!”
然后,有更多的人发现了他,都纷纷逃跑着,呼喊着:“是鬼——是鬼来了!”密密麻麻的人,连滚带爬地在泥泞的地面上奔跑而去。在他们眼中,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这个鬼——他就是廖金米的鬼!
几天前,在矿上上最富丽堂皇的大院内,在那个平时只有矿山上最有身份的人待得地方,就是那个挂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四合院子里——廖金米的尸体曾经静静地躺大厅里。
他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静静地躺在大厅内,他的身上有伤口,伤口还在流血,现场还有许多人在为他披麻戴孝。
那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当时,有太多的目击者在场;当时,何常在还没有被画青杀死;当时,画青亲口承认是他杀死了廖金米……刚刚到这里不久的老矿长庞祖来,还有跟随前来的画青,还有更多的旷工——他们都目睹了那悲惨的一幕。
但是,由于后面发生内乱的原因,由于警察前来平乱的原因,再由于神秘组织的人搅合进来,事情一步步变得不可收拾起来,廖金米的尸体也就被搁置在一庞,再后面,大家似乎再也没有人提起廖金米来。直至现在,他再次出现在了大家面前,或者说是他的鬼魂出现在了大家面前。看到他的人,怎能不惊?怎能不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