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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念及此节,不由一杯接一杯地将那贡“杏花酿”灌进嘴里,这“杏花酿”是于杏花初生时节,花香四溢小园中,取半开花骨朵所酿,且取来杏花朵朵必得粉白鲜嫩,有一星儿黄斑黑点都有不成,杏花虽香,只因酿制方法独特,所以这“杏花酿”初饮时甜如醴酪,喝下去却后劲儿极大,顺治一连自饮了五六杯,再放下犀角杯时,吴良辅却没有立即斟上,而是附他耳边,悄悄道:“皇上,这酒后劲儿大,饮多了,过会子当着宗亲面儿失了态就不好了,您若喜欢喝,回头奴才给您去内务府要去,要多少有多少!”
顺治此时也略觉头重脚轻,已是半醺,遂软绵绵地点了点头,另换了酒劲儿小“醉胡姬”葡萄酒,装玻璃雕花杯中,如一颗紫盈盈地宝石,潋滟生辉。
顺治趁着酒劲儿,向孔四贞脸上,斜觑了半日,见她粉面含羞,如桃花带雨,□如酒,倒比平日英次飒爽时多了几分勾魂摄魄妩媚,手一搭,便搭上了四贞堆雪般皓腕,眼神迷离地笑道:“四贞格格今日,倒比平日耐看些!”
孝庄余光瞥见,也毫不意皇帝大听广众之下越礼之行,只当是顺治对四贞早有情意,今日终要如愿了,心中高兴。她端起一盅玫瑰酒,放唇边,细细嗅着那甜润芬芳,笑道:“哀家四贞格格从来都是貌美如花,怎么皇帝今儿才注意么?”
然而顺治并未注意到四贞貌美如花,而是将眼光凝博果尔脸上,他见博果尔面红耳赤,双拳紧攥,眼里燃着两汪熊熊焰火,跃跃想要绕过孝庄,来阻止他。
其实若不是懿靖大贵妃暗地里死死扯住博果尔衣襟,他早已跳过来叫顺治放手了,之所以强抑着满心不悦,不过是顾着额娘脸面。
顺治“嗤”地一声笑了,道:“太后这话说,仿佛儿臣是个无情无义人似!”
博果尔愤急喷薄欲出,不觉切齿惊呼道:“皇上!”
顺治心底一凛,他虽然兄弟姐妹甚多,但自幼性情急躁,兄弟中也只有豪爽纯善博果尔与他甚为投缘,即使后来因为即位风波,孝庄与懿靖大贵妃多有龃龉,也未能影响他与博果尔兄弟之情。可是此时,博果尔看他这种眼神,是他从未见过,也不再如先前一般呼他“皇兄”,而是一声显见疏离“皇上”。
顺治笑一笑,道:“太后莫怪,按理说家宴上,儿臣不该提这些事,可四贞姐姐确是叫朕想起一个人来?”
孝庄有瞬间迷惑,却依旧气定神闲地问道:“是谁?”
顺治伤感道:“端献公主。”
顺治一言出口,饶是孝庄经历半世风霜,也不禁红了眼圈,端献公主是皇太极第七女,也是孝庄小女儿,比顺治年长四五岁,她自幼聪灵乖巧,小小年纪便颇有孝庄风范,皇太极世时,亦极爱此女,可偏偏天妒红颜,端献公主十五岁便香消玉殒,孝庄十分悲伤,好几年都不能忘怀。
孝庄只是纳闷,今日皇帝本是要宣布与四贞喜事,却又提起这些做什么,缓缓地放下酒杯,道:“端献公主早已去往极乐世界了,今日合宫宴饮,就不必提及这些伤心往事了!”
顺治摇摇头,道:“怪不得太后这样疼爱四贞格格,格格聪明灵慧,原是与端献公主性情有五分相像。”
孝庄难掩旧日伤悲,哽咽道:“皇帝!”
顺治恍若无闻,借着几分酒劲儿,口齿不清地接着说道:“朕记得端献公主世时,擅长《腰玲舞》,不知道四贞格格是否也能舞上一曲!”
孔四贞自幼长于孝庄身边,早将孝庄慧黠机变学了个十之□,顺治突然提出这样要求,她虽不能解其意,也猜测得七七八八了,当下也不推脱,只笑道:“儿臣虽不擅长,亦粗通其艺,愿为太后与皇上舞上一曲,不知太后肯不肯给儿臣这个恩典。”
孝庄当着许多皇室宗亲面,怎么能拂了皇帝面子,只得面上无波无澜地说道:“好吧。”
《腰玲舞》原为萨满教请神舞蹈,因有祛邪、祛病作用,所以后来又常常出现宴会中,舞者腰系铜铃,打响铜板,板声铃音相和,极富节奏。满洲旗人家宴会上,为了活跃气氛,亦常常男女迭起舞。
果然四贞才要去换衣裳,博果尔蓦然起身,说道:“不如儿臣与四贞格格共舞,只要能博得太后一笑,也是儿臣福气了!”
顺治重重点了一下头,博果尔也转回后殿换衣裳去了。
四贞才走到后殿抄手游廊,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把她纤腰紧紧束住,她自幼习舞,本没有挣不脱道理,可是随之而来,却是博果尔带着酒气男子气息,她几欲窒息,两手只是绵软乱舞,推搡博果尔道:“这里人来人往,会叫人看见!”
博果尔哪由她分说,绵绵密密地轻吻如飞雪扑面,纷纷落她额头,面颊,柔唇,耳根,脖颈上,四贞娇喘不止,嗔怪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可不是作死了!”
博果尔气息粗重,又抬起四贞套着两只翠玉镯子细腕,方才被皇帝攥了半日,犹自留着红印子,博果尔轻轻吻过每一寸肌肤,低语道:“这是我……”说着,一把将四贞搂怀里,似要揉入骨血中一般,“这些都是我……”
四贞眼眶里一热,就要滴下泪来,死命咬唇才勉强忍住,柔声道:“自然都是你——可你也别慈宁宫这样啊!叫人看见,咱们可活不活了?”
博果尔低低道:“若是能与你长相厮守,我就是拼得一死又如何?我看今日宴饮气氛不对,难道皇上对你有什么……”
四贞伏博果尔宽阔厚实胸前,有风吹过,吹落一地绯色柔瓣,四贞拈起一枚娇软落花,半晌,静静地说道:“博果尔,只有你心里,我才能绽出芬芳,离开那片土壤,我,开出只是清冷和寂寥!”
后殿玫瑰朵朵迎风盛来,沾了昨夜风露,如美人盈泪,娇艳欲滴。
四贞再出来时,已换了一套五彩舞衣,玫红,杏黄,淡绿,如春日绚烂娇花,明艳动人。剪裁得宜舞衣,越发衬出她纤秾合度身材,四贞腰间挂了一串幼儿拳头般大铜铃,行走之间,如环佩叮当,双手各执一条浅黄丝绢,如两只振翅欲飞枯叶蝶。
博果尔衣衫,与四贞舞衣色彩、样式均为一系,不过同是穿着舞衣,两人站一起,显得博果尔高大挺拔和四贞玲珑娇小。
稍时,乐师奏乐,阔朗殿堂里,顿时笼罩着欢腾乐曲。四贞和博果尔和乐而舞,这《腰玲舞》舞起来大气庄重,手臂翻飞,黄绢轻舞,舞步愈急,鼓声愈密,如静夜窗前密雨,扑扑簌簌。
只见四贞与博果尔随乐音翩然而舞,如春蕾初绽,和风轻吹,细蝶飞舞,驻于花蕊之上,琴音微扬,暖意融,繁花绿叶,争奇斗妍,须臾,红萼零落,绿意渐浓,却是清浅池塘之上,挨挨挤挤,莲叶田田,粉荷如霞,白荷若玉,几只蜻蜓,流连其间。
一时舞毕,顺治先欣然大叫一声“好”!座皇室宗亲,哪个不是看着皇帝脸色行事,见皇帝说好,亦纷纷赞叹。博果尔能与四贞同舞一曲,也十分高兴,舞罢,也不顾众人眼光,紧紧攥着四贞手腕,回归席上,四贞怎么扯也扯不开。
孝庄侧过脸,面色铁青地瞧着顺治,半晌,冷幽幽地说:“哀家看皇帝似有什么圣意,要这席间宣布吧!”
顺治心底先是一凛,脸上却是欣然而笑,道:“知子莫若母,太后说一点儿都不错!方才四贞格格一舞,让朕仿佛觉得,端献公主又回来了!”他停一停,道,“四贞格格虽然不是朕亲生姐姐,但她这些年待朕,胜似同胞,当年四贞格格作为太后义女,得封‘和硕格格’,今日朕要打破这亲疏内外之别,她既是朕亲姐,理应加封为‘和硕公主’。”言罢,睨着一脸彷徨四贞,笑道,“四贞姐姐,日后朕为你择一位好夫婿,送你出嫁之日,内务府亦须以和硕公主之礼,为你备办嫁仪!”
四贞封号原为“和硕格格”,乃是亲王之女封号,顺治晋封她为“和硕公主”,即是把她当作帝王妃嫔所出之女一般对待,一位汉将女儿,能得到这样晋封,自然是前所未有殊荣。
四贞和博果尔呆呆地坐那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孝庄已沉沉地吩咐道:“和硕公主,还不去谢过圣恩,从今往后,你就是大清名副其实公主了!”
四贞离座,走到顺治面前,翩然下拜,叩谢皇恩。
满座之人皆不知这事前因后果,只当是四贞格格不但颇受孝庄宠爱,亦与圣上姐弟情深,耳听得四贞晋封了和硕公主,哪有不奉承,自然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恭贺之语盈耳。只有坐旁边淑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唇角渐渐地浮起缕缕笑意。
淑懿这时才明白,这就是顺治要给她惊喜,皇室宗亲面前,与四贞姐弟名份已定,孝庄便也再难提起封妃之事。她抬起朦胧着喜悦凤眼去瞧顺治,却不知另有一双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上了她。</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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