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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达成共识。单玉笙要离开,萧默拽住他的衣袖,心情颇为愉悦。
“估计你和我拥有共同话题的机会不会太多,礼貌的孩子不该留点值得纪念的临别赠言再走?”
单玉笙回身俯视萧默,大胖子懒散地躺在石椅上,脸上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相处十年多,单玉笙第一次发觉萧默是个有趣而可怕的人,满载的笑意让人心中跳空一拍的同时脊背发寒。
甩了两下,单玉笙没挣开萧默的手,不耐中透出无奈,转身朝向鸟笼。
细瘦的手指在鸟笼上有节奏的轻敲,一、十三、九、四,傻鹦鹉昂着粗脖子听了会儿,跳到单玉笙手边。单玉笙把手指探入笼中,捻起一颗松子喂进鹦鹉嘴里,摸了摸鹦鹉的黄色冠羽,指了指萧默的方向。
通身雪白的小家伙咽下食物,张嘴冲萧默怪声怪调地连连嚷道:
“一路顺风!”“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单玉笙这时转向萧默,清秀的小脸上表情泛泛,双眸却如墨玉般,灿然。
萧默松开手里的衣角。
单玉笙离开。萧默起身回屋,途中再次掏出手机进入另一个相册,千来张单玉笙的照片,每张脸部都被巨大鲜红的哥特式字体盖住,三个字:去死吧,原主对单玉笙的憎恶与妒恨一目了然。
萧默再次,真正地删除所有关于单玉笙的照片。
寻到原主的房间,推开环视一圈,在抽屉看见照片碎屑……想必,把单玉笙的脸剪成碎片是原主小脑瓜子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解恨方法——连表达仇恨的方式都这么无力,真让人可怜又惋惜。
“萧默……我可不喜欢让这个名字蒙羞。”
萧默舒展身体,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目前最紧迫的是身世危机,现在暂时蒙蔽住单玉笙是因为便宜弟弟自认为憎恨父亲,一旦单玉笙脑子清醒过来或者他的身世被第三人知道……啧,萧默摇头甩掉那些糟糕的联想,为今之计是在有限的机遇内,找到立足之地。
萧默这人没什么才华,能把“好逸恶劳”“逢迎媚上”“狐假虎威”等贬义词当褒义词听,可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张底牌是人脉与靠山。头疼的是,前世积累的人脉一朝散尽,便宜爸爸还是个风险股,他可不会把时间白白浪费在实习上,可行的有三步:1,毫不心虚地利用现成的家世扩展人脉。2,攻略假爹。3,寻找备用靠山。
何为靠山?屹立不倒,碾压众人,遮风挡雨,贵精不贵多。
想着想着,萧默迷迷糊糊陷入浅眠……许久之后,青年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呢喃,而本人并不知晓。
‘兰狄生于二世纪……出身…联邦清流世家……巨…额遗产……才华横……’
***
翌日。
萧默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爬下床。洗漱间的镜子映出他白胖的脸,微微颤动的肥肉还残留惊惧。
昨晚照旧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噩梦。
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夜晚就没安生过。偶尔在梦中阅读那本让他穿越的《兰狄传》,偶尔惨死梦中……
昨天,自传内容在脑中一行行掠过,哪怕没有丝毫兴趣也被迫浏览了一段又一段文字,然后不知为何读书的画面骤然巨变,文字一个个褪色消散,变成自天而降的硫酸雨,原本只用双目注视文字的他也具现出身体,在无垠的原野上狂奔,根本无处躲藏,绝望地任由身体被逐渐腐蚀、烧穿、融化,最后一点不剩。
醒来后他彻底忘记前半夜读书的内容,痛苦的灼烧感却记忆犹深。萧默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不再去想,在架子上挑选剃须刀,细心打理起形象。
告别单家,赶往首府火车站。
昨晚临睡前,萧默查过资料。
不久前,负责剿灭高危寄生爬虫的精英士兵营地接连有士兵感染了cml病毒,一种新传染病。随着隔离治疗的士兵增多,大量资深医护人员调入抗病一线,致使营地医院人手紧缺。联邦没有足够调动的名额支援战地,遂向社会征集志愿者,凡是拥有护士资格证和医生执照的人员皆可自愿申请。
志愿者统一集合,坐车到达战地,萧默是第一批出发的人。
火车站。
一墙玻璃隔出两个阶级,右边是人满为患的排椅,左边是空置的沙发茶座。
区内普通列车乘客或坐或站,拥挤成团,平民小孩贴在玻璃上嬉闹,被板着脸的警卫持枪驱赶,孩子们做着鬼脸在人群中疯跑。
萧默拐入左通道,一个机器人服务员端着茶水从他旁边滑过,赶往角落,那里坐着几位闲聊的儒雅男士。左边led屏幕上闪烁着[联邦特快][战地专列],以及服务于行政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的各地直达专列。
在二世纪,行左是值得炫耀的事。
萧默甩动满身肥肉推着行李拐向左边的特殊通道,无需滞留候车厅可直奔列车。
“生命没有贵贱,才学和权势却把人分出高低……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冷酷。”
萧默正掏手机准备查看列车班次,乍听到生气勃勃的中二言论回头看了一眼,一位高大黝黑的少年正望着平民阶级感慨。
萧默收回目光时少年恰好回头,两人目光交接。萧默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身后冒出一只黑手拍上他的肩膀。
“兄弟不这样想吗?”
萧默耸掉肩上的手,不为所动。
少年咂舌轻讽,“啧……果然!走左边都是耽于享受缺乏羞耻心的特权人士。”
萧默顿住,目光从少年的刺猬发型移到愤懑的脸,最后定格在服装,首府贵族高中校服,入学者家中非富即贵。
简而言之,是值得浪费时间攀谈的角色……萧默微微牵起嘴角。
“安逸滋生懒惰,懒惰让人不作为,既而人格不再独立,行动失去热忱,生活缺乏意义。作为人而言,是迷失自我的堕落过程。而阶级……阶级催发不平等,不平等催发不甘心,不甘心催发抗争心……进步源于抗争。抗争弱小、抗争命运、抗争阶级。正因为才学和权势把人分出优劣,人们才会扩充学识、奋进攀爬,这是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
“诡辩!”
少年瞪圆了眼,然后呲出白牙,“挺有意思。连政府都不敢光明正大奉承阶级……贵议院要是找你当发言人,当初也不会迫于压力废除袭爵制了。”
“生来富贵是上天附赠的礼物……享用了好处还否定它,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人要谦虚诚实。”
“厉害啊兄弟!能把世间不公说得好像世间公理一样正义凛然!”
通道转弯下楼梯,少年也换了个话题。
“兄弟,看你的吨位就是爱享受的,怎么想不开要去前线?”
萧默瞄了眼少年的高中校服。
“啊,我早上去了趟学校,没来得及换就被家里压过来赶火车……”少年啐了声晦气,“不过圈里的倒霉蛋也不光是我。”
少年朝周围环视一圈,三三两两的知识分子因为共同的志愿扎堆交谈,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凑到萧默耳边嘀咕,“诶,你知道单家吧?咱们区七大世家里的那个,他家不是有个傻乎乎的私生子?”
“哦?”
萧默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滑过手机屏幕。
“就是啊……听说他也去呢。那蠢货学习成绩就是个渣,除了在网上找找存在感什么都不懂。那个c什么病毒根本无解,疯掉的人一茬接一茬,把那小傻蛋扔过去咋死的都不知道。本来我家非逼着我去战地气得我差点离家出走,不过听说还有他垫背我心里舒坦多了,总归不是最惨的。”
少年只顾着直抒己见,没注意到胖哥笑眯眯的眼中闪过异样。
“你总提萧家大少,难道暗恋他?”
少年一脸踩到屎的表情,“瞎子也没这么自暴自弃,啧……看你这不赞同的表情,难不成还是他的粉?”
萧默含笑不语,少年自行脑补了一下,就想歪了,“嗳,要这么说我也是他的粉,纯正无比的黑粉。我还关注了他的网络账户,最喜欢看他掐他弟,每次我心情不好跑到他的帐号下跟着大部队骂几句,一整天都神清气爽!”
“这么讨厌他?”萧默笑成弥勒佛状。
“那是,咱们这些婚生子不就最不耐烦私生子,还是这种没脸没皮的。记得之前那事吧,单玉笙被联科大录取,公关团队不是可劲的吹捧,萧大傻心里不爽就回了俩‘呵呵’,一堆人排着队帮我们国民小公子讨伐他,分分钟骂评上万。”
“单二少网络贵公子,萧大傻网络……一颗屎?”萧默在屏幕上操作几下才登录网络账户,看到点赞最多的评论,来自用户:我爱洗浴池。
“咦,你也是同道中人?话说,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尉迟玺。”
yu-chi-xi?
萧默的视线再次扫过评论用户,一种肉禽撞上屠夫——俗称“命中欠宰”的宿命感扑面而来……
两人说话间走到战地专列前,上下入口门边镶嵌着智能屏幕,两人排在一名男士身后等候,萧默冲尉迟玺牵了牵嘴角。
“圈里聚会你没见过我?”
尉迟玺一拍脑袋,“我就想你这形象就不是靠才学混左通道的,家里没俩钱还真没法胖得像你这么有质感。还有你这衣服是华旗家新款吧,真丝触感,一件一万八,因为被撑变形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叫什么?光看脸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前面的男士打完卡,排在尉迟玺前面的萧默上前,调出手机里的实习通知,电子码对准屏幕扫了一下,滴答,语音播报:
“欢迎您前来报道,萧默先生!我代表战地的全体卫兵感谢您的无私奉献,祝您路途愉快……”
萧默回眸,冲傻眼的尉迟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