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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衬衫,黑色伞裙,黑白拼色高跟鞋,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高贵优雅得如奥黛丽赫本,她在掉眼泪,每一颗眼泪都如珍珠般珍贵。
“别,你别哭……”
他心如刀割一般,眼睛酸酸的,很想收起她的眼泪,可是,做不到。
她身后的银杏叶纷纷扬扬飘落。
场景渐渐模糊……
袁明清的头疼得像是个马上就要炸开的炸药包,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像被拆了下来。
一激灵,他醒了过来。满头大汗,整个人如在水里泡过一样。
那位白衣黑裙的女子就站在他的床前,泪意盈盈。这真的不是梦吗?梦里,她就这样哭得梨花带雨。老天,真的给自己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幸福感像烟花一样迅速腾空而起。
头疼突然就减轻了。
他努力地推开脸上重如锈掉了的大铁门一样的肌肉放出一点笑意来,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像那年秋天纷纷扬扬飘落的银杏树下一样。
“小苑,别哭,笑,我喜欢你的笑!”
他的声音比飘落的银杏叶还轻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那是他们分手时,他说过的话。他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说一次的机会。
恍然若梦。恍然若梦。
“告诉我,我不是死了吧?告诉我,我这不是在梦里吧?小苑,是你吗,我刚刚梦到你!”
他的手握到她的手。
她的手纤细微凉。他想起她从前的那个网名:指犹凉。那时,她的胃就不好。
她没说话,滚着眼泪眉眼却笑了起来。
她说:“明清,既是如此,何必当初!”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从前。幸福再次如烟花般炸开。活着真好,活下去真好。
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个高大英俊的大夫,他瞥了一眼辛苑。辛苑把手从袁明清的手里抽出来。这应该就是她的老公吧?他很想再去找她的手,但全身的骨头像拆开了一样,巨痛。他确定自己还活在人间,只有人间的痛苦来得这样痛彻。
大夫对袁明清说:“葛教授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转到北京的医院做进一步治疗!车马上就来了!”
一群人进来,哭的哭,叫的叫,进来的正是袁明清的父母。袁明清努力扯出一点笑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辛苑退了出来。跟在葛瑞风的后面走出病房。她故意忽略了袁明清依依不舍的目光。
“回家吧,妈熬了骨头汤!我帮你叫车。”
葛瑞风的目光始终没接辛苑的目光。
他什么都不问,这让辛苑无比难受。她想他问的,他是自己的丈夫,他有权利问,可他为什么不问呢?
“瑞风……我……”
辛苑像做错事的学生忐忑不安。她要怎么跟他说自己在他的病房里跟他的病人手拉手对着垂泪这件事呢?有哪个男人会理解这样的事呢?
前男友,EX,那不应该是你若不好,便是晴天吗?怎么还弄成了情深深,雨濛濛了呢?
瑞风拍了拍辛苑的肩膀,“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他没给她说更多话的机会匆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辛苑累了,她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一夜,全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一样。
她也并不急于跟瑞风做什么解释,如果他信她,她自不必说什么。如果他不信,她说什么说多少又有什么用呢?
小九好几次提醒她别把失魂落魄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她说:“别忘了你老公在这里,他看在眼里是什么感受?难道不是往心里扎刀子吗?”
跟瑞风在一起的这些年,辛苑没有仔细分析过自己的感情。她没想过爱或者不爱。就像火热烈地燃烧过,剩下的只是温热。
她跟瑞风之间就是那种温热的感情,不浓烈,也不至于枯燥。不粘腻依赖,也没有到冷漠互不关心。
她跟小九说过她喜欢这种状态,很舒服,独立,踏实。
小九把嘴撇到耳根子后面,她说:“你那是自欺其人,情儿,有一天,遇到一个人,你心里那团死灰复燃,你会被烧得一点不剩的!”
当时,辛苑笑笑,不以为然。有过一次山崩地裂的爱情就够了,以后的日子细水长流就好了。可是,她还是贪心了起来。她很鄙视自己,纠结,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她从来都不是长袖擅舞的女人。她没办法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她也没想过要做重新选择。
只是,袁明清重新闯进她的生活,打乱了一切既有的生活。
此时,从前自己炽热爱过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还爱着她,她的真心在哪儿呢?
她确定的是,她没想过要打碎自己现在的生活重新来过。她告诉过袁明清,她是不会回头的人。从来都是。
小九开车送辛苑回家。
一进门何素秋就唠叨:“你们可真是的,大晚上出去,两天都不见个人。小苑,瑞风那医院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怎么你家亲戚还跑那住院去了?”
我家亲戚?辛苑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瑞风跟婆婆做的交待。
辛苑答了一下,进去洗澡。还好他活着。
小九说他来北京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这不太可笑了吗?自己已为人妻,过着安稳的日子,他能做什么呢?5年前,他义无返顾地离开,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现在想重新拣回来,这世界上哪有这种事?
虽说如此,花洒里的水落到身上,辛苑的眼泪还是一同滑落下来。
当初袁明清选择了回哈尔滨,那对心高气傲的辛苑来说便是一种背叛。
她曾经那么恨他。这些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如初,已经不再爱也不再恨了,这个人完全被屏蔽到她的生活之外了。
可是他出现了,她的生活还是如同一块酥心饼干一样快要碎掉了。她告诉自己不能动摇,绝对不能动摇,但真的纹丝没动吗?那也不过是自欺其人罢了。
她把头发全都拢到脑后,她问自己,真的能舍弃这个家吗?她的眼前闪现出瑞风的样子。
婚礼上,他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他说:“从今天起,把你的幸福都交给我吧!”
他帮她启开黄桃罐头的盖子。他帮她选她喜欢的衣服。甚至好几次她出差回来,桌上都摆着她爱吃的栗子,皮都是剥掉的,又没硬掉,刚刚好的。
出去旅行,碰到条小河,他先跑下去试试水温,然后跑回来把后背给她,背她过河。在一个向阳的小山坡上,辛苑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醒来,看到他的手搭成凉棚在给她遮阳。她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心思,心里却不是没感动。只是,她不习惯于把这感动表达出来。
人心是有温度的,那些好一点点温润着辛苑的心,让她的心安之若素,很难得。
好几次,小九无比羡慕地感叹这世上唯一的好男人让辛苑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撞上了。她说:“你家葛瑞风看你的眼神都是韩剧范儿。情儿,你家要是有一出轨名额的话,肯定是你,不会是葛瑞风,我打赌!”
但小九应该也是纠结的,毕竟当年,袁明清与辛苑郎才女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们分开,一众人等扼腕叹息。
小九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们都分了,让我还怎么相信爱情!”
所以,事到如今,她还是立场不明地帮着袁明清。这是辛苑对小九的理解。
她并不知道的是小九暗恋过袁明清。情路的岔道口错过了,小九倒宁愿自己的退让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辛苑笃定自己不会做出轨那种事。她从来都是遵守规则的人。婚姻就是两个人缔结的契约。就算是不能在一起了,也一定先把合同解除了,再重新开始。这点道德感,根深蒂固。只是感情有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并不同人控制。
洗澡出来,辛苑喝了骨头汤,然后回到屋里睡觉。人躺在床上,轻成了一片柳絮。
做梦,梦到袁明清浑身是血站在离辛苑很远的地方,他说:“这辈子没缘份,我们下辈子……”
辛苑浑身是汗醒了过来。他说他梦到自己,梦到了什么呢?
瑞风回来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盏昏暗的灯照到他的脸上,表情模糊看不清楚。
辛苑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回来好一会儿了。做噩梦了吗?”
辛苑起身抱住瑞风,眼泪无知无觉地淌了下来。
瑞风弯身抱起辛苑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别感冒了。”
“瑞风,你听我说……”辛苑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向瑞风说明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谁。
“小九都跟我说了。小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是在认识我之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就是现在,我也不害怕跟他pk。还有,小苑,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快乐幸福。我尊重你的选择!”
瑞风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许多年来,他没有像很多跟着单亲妈妈生活的独子一样变得懦弱,只知道听妈妈的话,相反,他独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如何生活。
虽然,他也有些小心思,比如会悄悄偷看一眼辛苑的手机,或者有意无意地偷听一耳朵辛苑打电话。在意一个人,才会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的吧。不然哩,你会关心路边卖烤地瓜的老大爷给谁打电话吗?
瑞风的话让辛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瑞风,我根本没想做什么选择。我们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去看他,不过当他是个老朋友。还有,他出现了,我若说我的心情毫无变化,那也是在说谎。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辛苑再次抱住瑞风,那更像是给自己一点把握。
他拍了拍她的背:“我相信你。很晚了,睡吧!”
瑞风躺在辛苑身边,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揽在怀里,他们之间隔着一只手的距离。
这一点辛苑很敏感。但她又能说什么呢!
夜弥漫下来,如同心事。
她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答:“好啊!”
但谁都没有行动。也许是太累,也许是没心情。
不过,辛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也暗自下了决心,袁明清无生命之虞,她是不必再去看他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瑞风给了她安定的生活,她不希望把自己重新放到漩涡之中。她害怕那样。
第二天,辛苑醒得很早。她悄悄进了厨房。
瑞风醒来时,两枚红烧荷包蛋端到了他面前。
那是辛苑最拿手的菜。把蛋煎七八成熟,蛋青金黄,蛋黄微凝,再在锅里加酱油、水、糖,把煎好的蛋放进去滚一滚起锅。不知道那是不是辛苑的独创,瑞风很给面子地称那是“辛式红烧荷包蛋”。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瑞风双眉浓墨重彩,双眼温良如玉。他打量着自己的爱妻,目光已恢复了从前的温度。
“今天别去学校了,在家再休息一天!还有,明天我休息,咱们一起去看看你那老同学。果篮我来买吧!”
辛苑点了点头,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知道自己在瑞风心里的份量,也知道男人心里的小心眼,如果自己不跟他去,他会以为自己偷偷去吧!
“放心,他只是断了骨头,没有别的事,静心养养就好了!还有,告诉小九,以后再给我老婆找机会见旧情人,我就不给她介绍我们医院里的帅哥大夫……”
瑞风已经能轻松开玩笑了,辛苑松了一口气。
瑞风的话没说完,何素秋穿着睡衣出来了。
“找机会见谁?”
“哦,我跟小苑开玩笑呢!妈,这两天咱们仨去看看车吧,买了车,我有空时带你俩自驾游!”瑞风把话题绕过去。
“北京不是摇号吗?还有,你忙得四脚朝天的,带我们娘俩去自驾游,那么猴年马月啊?”何素秋盛了碗粥坐下来。
“妈,他忙,咱俩去,我也有驾照。咱们俩出去更好!”辛苑也乐得把气氛弄热闹点。
何素秋果然乐了起来,兴冲冲地说:“我这岁数能不能考驾照啊,要不,我也去学个本吧!”
瑞风吹着口哨走出家门时,辛苑看到了电视柜上的那只木头手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她兀自发了会呆,笑了。她把那只橡木兔子摆在那件木头手的下面,小兔子像是依偎着那只大手。
她跟何素秋说:“妈,我跟瑞风决定要孩子了!”
“真的?”何素秋的眼里全是喜悦。
“我就说嘛,两个人过日子渐渐就都没话说了,有个孩子那才叫是个家!”
辛苑点头。她不是随风飘摇的柳枝,她以为自己可以撑握人生。可是,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很快,辛苑继续山高水长小日子的平静生活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