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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里打扮,这兰花可真不知道。见兰花皱眉,周嫂哎呀一声:“我们这样人家,也没什么好衣衫,不如这样,以后出摊时候,穿着破烂之外,再往脸上擦些黄泥水,那黄泥水干了之后,用巾子这么一擦,只剩下一些些黄泥,这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样打扮,难免委屈了绿丫,兰花的眉还是皱着,见兰花不开窍,周嫂又道:“我晓得你是个至诚老实的人,没经过什么事,你不晓得这些不学好的,有六个字在传呢。”哪六个字,兰花不由看向周嫂,周嫂连声音都压低了:“他们说的,铁门槛纸裤裆。你们家是做吃食生意的,男人又是早出晚归的,这铁门槛就没有了,那也只有在打扮上费点事了。”
兰花瞬间会意这六个字什么意思,再想到自己遭遇,不正是纸裤裆吗?不由凄凉一笑。周嫂见兰花开窍,叹口气道:“世上女儿家,哪个不爱俏,可生在这样人家,总要抛头露面,就算人是正经人,不也有人来引诱的。不说别人,前面两条街住的万寡妇,刚死了男人时,还一口吐沫一个钉地说,要为男人守着,绝无二话。可架不住一个又一个地人上门来引诱,万家的墙头都生生地烧了一层土,万家老两口要靠儿媳奉养,竟不能说一句,也是可怜。”
兰花点头,周嫂又和兰花说了几句,也就告辞。绿丫从里屋出来送周嫂,乍见绿丫,周嫂不由嘀咕一句,怎么这绿丫和方才不大一样了,等走出一截子,周嫂才恍然大悟,是绿丫的装扮变了,把头发扯到鬓边遮住半边脸,脸上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有些苍白,至于那鲜艳红润的唇,就更和原来不一样了。
周嫂不由拍一下手,这姑娘,还算聪明。
兰花瞧着绿丫现在的装扮,许久没有说话,绿丫已经笑嘻嘻地拉着兰花的手:“兰花姐,你别伤心,现在可比原来好多了,原来我总是担心,现在不会了。再说,谆哥哥要得了廖老爷的提携,我们也不会再住在这里,到那时我就可以恢复原来的装扮了。”兰花捏捏绿丫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气。
绿丫听着兰花的叹气,靠在兰花肩头,其实自己比起秀儿来说,已经幸运的多了,一想到秀儿,绿丫的心就飘过一朵乌云,整个人都是暗的,还不知道秀儿几时能被断出来,听说她们已经统统被关进监去了。
张谆回来时候,见到绿丫这样装扮,怎不明白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只恨现在的自己,还是太过弱小,无法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绿丫见张谆面色,就晓得张谆已经猜到,没有说什么只是端来了晚饭放在张谆旁边,张谆看着绿丫对自己信赖的眼,近乎发誓地说:“绿丫,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绿丫笑了:“谆哥哥,你也不能辜负兰花姐啊,她为了你,吃了很多苦。”兰花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那叫什么吃苦呢?谆哥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有脸去见爷了。”
张谆嗯了一声,一定会的,绝不会让她们吃过的苦白吃。
过了几日,廖老爷就带了榛子回乡,只遣小厮来说了一声,并且和张谆说,别忘了这一年之约,张谆怎么敢忘,廖老爷走后,张谆也收拾行装离开京城。
若说榛子离开,绿丫只为她高兴的话,那么张谆离开,绿丫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和兰花送走张谆,绿丫努力推着磨磨豆子,看着白白的豆浆出来,绿丫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兰花提了桶把豆浆收起来,端一碗水给绿丫:“歇一会儿吧,这才走了两天呢,这一去就是一年。”绿丫接了水喝了一口:“兰花姐,我在想,秀儿他们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算起来,已经进去一个多月了,眼瞅着就要过年,总不会拖到年后去,兰花的眉皱在那:“要说秀儿这命,可是真苦。”别人还有盼头,而秀儿,连盼头都没有,绿丫觉得眼又酸了,站起身想继续做事,门被敲响了:“张小哥,你在家吗?”
听着是个男声,兰花忙让绿丫进屋,自己在门口应了声:“谁啊?”说话的见是个女子回话,迟疑一下才道:“我是隔壁在衙门做事的老刘,张小哥前几日托我问问屈家的事,今儿断出来了,特地来说一声。”
老刘?这附近住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兰花也听人提起,说这里有个在衙门里做事的,为人最好,平日不常见,没想到今儿就来了。兰花把门打开一个缝,那老刘三十来岁,一把大胡子,生的还算忠厚,瞧见兰花竟愣了下,听说张谆家里有个守寡的姐姐,可没想到人长的这么爽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兰花细细打量了这才把门打开半扇:“谆哥儿出门去了,不好招呼你的,有什么事还劳烦你详细说说。”老刘摸头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因临近年底,屈家这案子并没判的很重,屈家三口判了流三千里,家产全都抄没入官,家里蓄的那些人,全都当官发卖了。”
流放,这的确不算重,可一想到秀儿这么好的姑娘也要跟了一起去流放,兰花这心里就沉甸甸的,心里虽沉还不忘多问一句:“他们什么时候上路,能不能设法瞧一瞧?”
老刘摸摸下巴:“这不是什么难事,要赶在年前结了这案,也就这两三日出发,你要去的话,等上路的时候我来寻你,在城门处等着就是。”兰花一颗心落了地,忙对老刘谢了,老刘寒暄几句也就离开。
刚从张家大门处走出,既听到周嫂的声音:“这不是刘大哥吗?怎么从这边来了?”老刘忙停下脚步唱了个大诺:“张家小哥托我一件事,我去和她们说了。”周嫂满面是笑:“就是那进了监的屈家?说起来,张小哥也是个厚道人,还想去打听,若换做我们,巴不得这家子再不得超生。”
老刘应了两声:“我还答应了等那家子流放时,带他们去瞧一眼,只是不晓得张小哥今儿怎么偏生不在?”周嫂瞧一眼四周方道:“刘大哥,你是个忠厚老实人,这话我也只敢告诉你,张小哥儿昨儿就出门了,总要去一段时候,临走前托我照管下他家里。我想着兰花和小张嫂子都是老实人,也就应了。现在瞧见你,晓得你一向都是热心邻里的,若有空,去光顾下兰花的摊子,也好不让人来捣乱。”
原来如此,老刘虽为人忠厚,可在衙门久了也听话知音,晓得周嫂这是要借自己的势,也就唯唯应了。周嫂见老刘转了弯,这才上前去敲张家的门。
转眼就是屈家三口被流放的日子,那日一大早,绿丫就起来把包袱收拾好,不外就是几件衣衫,还有一小包碎银子,还是兰花咬牙拿出来的,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二两银子。绿丫抱着包袱,想着秀儿这一去,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转,况且又是和这样的人一起去。
秀儿千好万好,也抵不过有这样一个爹,只受了他的苦,没有受他的好。兰花今儿也不摆摊了,转身进来瞧见绿丫在那垂泪,叹口气道:“绿丫,我晓得你舍不得秀儿,可没法子,谁让她有这么一个爹?这一去,但愿她……”这话真是让兰花自己都不相信,毕竟屈三爷两口是什么样的人,兰花实在是太明白了。
绿丫把眼里的泪擦掉,对兰花轻声道:“兰花姐,我晓得的,秀儿常说,一定会好好活。”再说,秀儿也不喜欢自己哭,自己绝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以后那么长的路,都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好好活,活出个人样来,过上好日子,要让秀儿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的。
老刘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兰花嫂子,你们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出去吧。”兰花应了,见老刘只站在大门口不进来,不由笑一笑,这街坊邻居里,老刘算是头一个好人。
这会儿虽早,可街上还是有人,瞧见老刘等在张家大门口,有人就笑着打趣:“刘大哥,你没了嫂子这么两三年,这会儿难道动心了,看上卖豆腐脑这家的?”兰花带了绿丫出来,正巧听见,兰花只当没听见,毕竟这样笑话在这街里,就跟打招呼一样。老刘憨憨地笑笑:“不过过来帮个忙,这话别说,不好。”说话那人越发笑的厉害,还想再打趣几句,见兰花已带了人出来,也就闭了口,老刘领了兰花两人穿街走巷地过,绿丫抱着包袱想着自己的心事,眼里又在发酸,一想到秀儿,绿丫就把眼泪给生生忍回去,不能让秀儿看见自己哭,一定不能。
三人来到城门口,守城门的兵丁还在那打着哈欠,出城的人也不见几个。照道理,流放的人总要来的早些,绿丫已经把脖子伸的老长往远处看,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兰花和老刘总不能闲站着,也说几句家常话,话犹未完,就瞧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这就是押送屈家一行人等前去流放的了。绿丫的心顿时激动起来,正想快步上前时,老刘叫住她:“小张嫂子,你先略等等,我去和人说,毕竟那些都是粗人,你一个女人家不好过去。”
绿丫把脚步收回来,看着人群中那熟悉的身影,眼又酸起来。秀儿看起来,比萎靡不振的屈家那两人精神好多了,瞧见绿丫站在路边,她露出一个笑,用口型对着绿丫说话。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绿丫看着秀儿那无声的话语,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溅到手上的包袱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不是故意虐秀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