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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咸基的祖父母只生养了一个女儿。就是丁咸基的母亲。丁咸基的父亲是入赘丁家的上门女婿。姓洪名容。洪容曾是丁家的伙计,成亲后虽名份变了,但依旧是芹菜籽苋菜花,做不了主,当不了家。丁母在家里独掌大权。丁咸基的前妻是芜湖绸缎庄娇生惯养的女儿,好吃懒做,丁母看不惯她,没有好脸色对她。受气的丁妻长期赖在芜湖的娘家不愿回丁家。解放后鼓励离婚,她跟丁咸基离了婚。
母亲了解到这些情况,知道丁母不是盏省油的灯,婆媳不好相处,让她最不能接受的是丁咸基已经有了个四岁的儿子。所以她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她不能让泰晴去当人家的后娘,后娘难当啊。母亲急切地跑到华亭招待所,斥责泰晴糊涂,竟然向她隐瞒了丁咸基的儿子。告诉她后娘难当,丁母又是个厉害角色。要她不要往泥潭里跳,不要跟丁咸基往来了。说李走条件多好呀,上无公婆管着,下无小孩绊着,赶紧跟李走成婚。
泰晴也知李走的条件好,可她的魂给二胡声给抓走了,丁咸基的身影占据了她的心。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她哭着拒绝了李走的求婚。魁梧挺拔的李走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她。泰晴孤身在外,母亲鞭长莫及,只能在家干着急,没办法。泰晴非丁咸基不嫁。母亲最终屈服了。她怕泰晴成了老姑娘,怕泰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心疼理解泰晴。最终同意了泰晴的选择。她对泰晴说:“命啊,命啊,看来这是你的命啊,搞来弄去的,原来丁咸基才是你的冤家啊。”
1952年冬,泰晴与丁咸基在人们不解与鄙夷的目光中结婚了。有的人说她傻,有的人说她鬼迷心窍,有的人说她忘恩负义。李走把泰晴从邰桥弄进华亭招待所,这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白着的。泰晴也明白李走的心,对李走怀着感恩的心,她每晚给李走做鞋。人人都等着喝李走区长和汪泰晴的喜酒了,不料,她一个尥子翻身,投进了丁咸基的怀抱。没有人去恭贺祝福他们的婚事。只有李走去了,送给二婚头丁咸基一对枕头。枕头上绣着漂亮的百合花和一行字,两只枕头上的字分别是——听**话 跟**走。这原本是李走为他自己准备的。是他请剪纸艺人花从根画的花样写的字,请徐红霞为他绣的枕头。
丁家只置办了两桌喜酒。只有丁家和我家几个人,外加李走,凑起来两桌人。我们沉闷地吃了喜宴。洪容陪李走喝了不少白酒。宴罢,洪容架着李走把他送回了宿舍。李走的住所和丁咸基家相隔不过50米。原先是丁咸基堂兄丁咸根家的房产。丁咸根也是家里的独子,他上面有四个姐姐都已出嫁,空出来的房子分给了李走两间。洪容扶李走在床头坐下,拎起水瓶往绿色军用茶缸里倒了大半缸子水,放在床头柜上。李走指着洪容大声说:“我酒没喝多。你们家好生待汪泰晴,不然的话,小心你们的狗头!”洪容嘴里含混地答应着,赶紧转身离开这个炮仗筒,走出来,拉上门。
洪容离开李走的住所刚踏进自家门,一个身影轻轻推开李走的门,闪身进去。这人是谁?为何黑夜闪进李走的房间?
进去的是住李走隔壁的徐红霞。徐红霞何许人也?徐红霞原是丁咸根的老婆,是泰晴的堂嫂,她比泰晴大两岁。
徐红霞是个苦命人。她的娘生下她刚满月就得产后风死了。她的父亲腿上青筋暴突,人唤徐粗腿。徐粗腿早晚挑着馄饨担子在镇上四处叫卖馄饨。他家住在与华亭镇隔河相望的一个村子里,家里很贫苦。徐红霞是徐粗腿用面粉糊糊饱一餐饿一顿喂大的。丁咸根的母亲喜欢吃馄饨,是徐粗腿的熟客,知道了徐粗腿家的情况,同情徐粗腿,可怜无娘的孩子,把她家小孩穿剩的旧衣拿些给徐粗腿。徐红霞小时候穿的都是丁家小姐们的旧衣。徐粗腿对丁太太很是感激。徐红霞那时没有名字,徐粗腿唤她丫头。丫头很小的时候,徐粗腿出门卖馄饨,把她放在铺着稻草的地上,系在床腿上。到了六七岁,丫头跟在徐粗腿的馄饨担子后面走街串户。她也不惧人,小嘴很甜,徐粗腿叫他喊谁她就喊谁,叫她喊什么她就喊什么。她见着丁太太就喊:“太太好!”丁太太被她喊得高兴。一天,见她蓬着头,头上爬满了跳蚤,丁太太生出恻隐之心,把她牵回家,给她洗头。洗完头,给她编了小辫,瞧瞧小丫头——微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瓜子脸,长得倒也清秀。逗弄丫头说:“你爹把你送给我家了,你就留在我家了,你愿意吗?”不料,丫头竟点点头说:“愿意。”丁太太把这话说与徐粗腿听,徐粗腿听后鼻子就酸了。他想:丫头跟着他风吹日晒,吃苦受穷。既然她愿意待在丁家,丁太太待她又好,不如送给丁家。他对丁太太说:“这孩子跟您有缘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就收下她吧。”
于是,丫头就留在丁家了。丁老爷可不愿养闲人,他跟徐粗腿讲好:丫头做他丁家的童养媳。长大后跟他儿子丁咸根圆房。徐粗腿同意了。
有人说丁太太好算计,用几件旧衣换了一个儿媳妇。徐粗腿不这么看,他认为丁太太好心收留了丫头,帮他卸下了一个包袱。认为丫头到丁家享福去了。
丫头在丁家并没有享福。童养媳在家里没有地位。吃饭不能上桌,站边上给公婆盛饭。等家里的人吃完后,她收拾碗筷,蹲在灶间吃点剩菜剩饭。丁咸根家是小地主,靠收租子过活。家里过着温饱生活。过年过节才见荤腥。荤腥丫头能看见,却吃不到一筷子。她吃的最多的菜是烂咸菜。她到了丁家后,他公公捉了几只鸭养着。每天叫丫头去河里摸河蚌摸螺蛳来喂鸭,不管寒暑,不论刮风下雨。犁田的时候叫她去田里捡蚯蚓。夏天叫她烧锅,冬天叫她下河洗衣。晚上叫她做鞋。反正从鸡叫忙到月上西天,一刻不让停。吃最差的饭菜,干最苦的活计。小孩子做的活哪能尽如人意,遭打挨骂那是家常便饭。她的头上总是胞胞鼓鼓的,全是被她公公用烟枪敲的。遭打了还不能哭。哭了打得更凶。丫头的泪只能往肚子里咽。人告诉她怀了崽就好了。她等着圆房,等着怀崽。终于圆房了,可她的肚子没有动静。丁咸根在南京读书,一年只寒暑假回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丁咸根回来,可丁咸根却嫌弃她夏天脸上长了疖子,冬天手上生了冻疮,嫌弃她牙黄。那次她拿了丁咸根带回来的牙粉站院子里刷牙,不料她公公从她背后使劲一脚蹬她,她身子朝前窜去,摔了个嘴啃泥。上嘴唇正好戳在竹扫把上,破了一块皮。她公公指着她骂:“你个小蹄子,也作妖弄这个,你也配?”她的上嘴唇从此留下个黑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