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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众人眼里早就死掉的人,如果突然活过来……可以做的事情应该不少,应该会让人意外吧。”张先生声音平淡地说着,到得后来,双目中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穆云槐啊……”
“穆云槐?”程子善愣了愣,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曾经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随后他皱着眉头稍稍思索一番,下一刻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大:“他不是早就死了么?”
心中惊讶,但是到得这时,他想着这些事情既然都是张先生在一手安排,那么穆云槐的死可能也只是对方谋划中的一环而已。这样之后,张先生的印象给他的印象又朝更深的地方推了一步。
穆云槐是锦衣卫,在令狐楚出现之前,便负责在徽州岩镇这边打探消息,对于五峰遗宝的事情做一些调查。当日钱家晚宴之上,令狐楚便是以他的死为借口,进行发飙的。
没想到他不仅不曾死,在眼下的情况下又一次出现,并且看样子,似乎还是站在张先生这边的……这些时候,穆云槐在暗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应该关心的。眼下程子善所等待,便是事情快点尘埃落定,并且程家能够顺利地渡过这场风波。
与如今的情形相较,程子善宁愿正面承受许家来自生意场上的压力,毕竟那样的斗争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卷进张先生同刘守义的斗争之中,这些事情,程家众人虽然不知情,但是关系就摘不掉的。随后刘守义若是顺着查过来,程家便是对方砧板上的肉,任人拿圆或是捏扁。
“唯一遗憾的,是裴青衣反水……这是我预先不曾料到的,待到事情过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张先生喃喃地说了一句:“他的男人,还在我的手上……呵呵,看来安逸了太久,她有些忘记掉曾经的日子了。”
张先生的话里蕴含着某些狰狞的意味,又是用平淡的语气来诉说,因此听起来,有些森然的感觉。
“以许宣钻营的性子,又不缺乏魄力,今日这样的大好时机……他肯定会做些什么。刘守义和令狐楚眼下忙着对付我,对于他的举动分不出精力去关注。但是我不同,我把事情推到这一步,有些准备早就在做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知道五峰遗宝的消息,但是只要他在花山出现,呵,那么有些事情便由不得他了。”张先生将撑着脸颊的手放下来,随后拿起身边的茶盏看了看低低地说了句:“茶没了……”
程子善站起身冲张先生说道:“先生稍等。”随后出门,脚步在屋檐下走远,不多时提了一壶热水,将张先生生前的茶杯沏满茶水。
“你也喝一杯,如果不想现在就去睡的话,到得天明还有一阵……怕是要困倦的。”
随后程子善喝着茶,沸水撩拨着他的舌尖,传来些许刺痛的感觉。茶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清香撩人,被热水重开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浮沉。因为心绪复杂的缘故,他这个时候倒是品不出特别的味道。不过单纯地用来提升横竖还是够的。
原本张先生同属下的约定原本是子时便有消息传过来,如今丑时已经过半,想来肯定是出了意外。事实已经毋庸辩驳,在同刘守义的斗争之中,张先生是输了一阵的。但是这样的失败之后,他在其他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些布置。眼下已经持续了一阵的斗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场斗争,并不是局限在岩镇的。刘守义所关心的是我的死活,对于五峰遗宝的热情并不是太甚。那么我便让他胜一局,我也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张先生喝下一口茶之后,兴致似乎变得好起来:“要想做大事,除了能运筹之外,还要学会接受失败。失败并无不可,事情只要去做,就总有希望。”声音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
山巅之上,冷意蔓延了全身,积雪已经开始冻结。到得此时此刻,许宣才觉得雪后的寒冷简直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他凝视着对面叫穆云槐的男子,脸上先是面无表情。很多日子以前,晨雾中的场景开始自心头慢慢浮现。他在弥漫的大雾里,见到的人原本该是死去多时的,但是眼下却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站着,好整以暇地望过来的目光中是遮掩不住的揶揄神色。
“你要去钱家……”“金叶子归你……”“杀我者,乃……乃……”
晨雾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回荡在耳畔,同这些话语相伴的,是男子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在那样的情况下,许宣觉得他不可能活下来。
在那之后的很多日子,许宣从后往前是推想一些事情的时候,便觉得他被卷入到眼下的斗争里,一切都是以眼前这个男子的死为开端。
但是他却不曾死,这个时候,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许宣目光微微下移,在穆云槐的心口处稍稍停留了一阵,随后将头朝一旁偏过去,“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远处山峦皑皑的曲线在月色中起伏不定,仿佛人的心绪一般,朝远处不断绵延。这里远离了岩镇的人烟,远离了斗争的中心,只有风呼呼地吹着,夹带着无法抵御的冷冽。
“明白了……”
许宣低下头,声音低低地响起来:“难怪锦衣卫内部的消息会走漏出去,原本还在奇怪那个叫张让的是如何做到的……”许宣伸手摸了摸在寒风中已经有些麻木的鼻头,随后说道:“都是你。”
“不错。”穆云槐冲他点头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对于我的死,原本令狐楚大概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但是因为你的缘故,这些事情,他居然没有更多的怀疑。这是先前所不曾料到的,当时确实让我省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今日事毕,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锦衣卫斗争也不少,表面上虽然是令狐楚说了算,但是内里是很难齐心的。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做事情只凭喜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服他。”
“小小的百户?那么你呢?”许宣摇头说道。
“只要此番事了,加上我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功劳,随后只要把关系走通,一个千户是跑不掉的……”
“呵,真是有为青年。”许宣冲他笑笑:“也是了,毕竟这么一大笔钱呢……”
穆云槐看了许宣一眼:“眼下这些寒暄还是放到后面,你先把正事办了……虽然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但是……”他说道这里,将手中的牛皮囊稍稍抬起来在眼前晃了晃:“对了,这个东西怎么用?”
二人对话的片刻时间,方元夫一直在警惕着对面穆云槐。许宣和他的对话方元夫听在耳中,他在锦衣卫里做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有些事情也能很快明白过来。
这个叫穆云槐的,很厉害。
先前他接近的时候,连自己也不曾觉察到。随说这些同山巅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但是方元夫依旧觉得有些麻烦。
他皱着眉头,也不曾说话,暗地了开始积蓄着力量,随后目光朝山下眺望了一眼。
一览无余的白色,河水里远一些的地方,几艘渔船正静静地靠在岸边。
他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一切都显有些不经意。
“叫你的人都出来吧。”方元夫身子朝前跨了一步,这样的举动之后,很好的将许宣和柳儿保护在他的范围之内。先前只是不曾察觉到穆云槐,这个时候既然已经知晓了,稍稍留心一下,有些事情就能很明显的发现。
穆云槐看了他一眼:“罗长生的徒弟,果然有些本事……”他这般说了一句之后,合起手掌拍了拍。
“啪、啪、啪……”
声音在山巅的地方响起来,传不了多远,便被呜咽的风声吹散开来。
月光之下,一些人的身影开始出现。十几个人,从四个方向靠过来,将方元夫三人围在中间。
他们黑色的夜行衣上还有着明显未曾抖落的雪迹,一看之下便叫人知道,他们先前一直埋伏在雪中。
“啧……这样冷的天,真是辛苦你们了。”许宣微微耸了耸肩,这般说了一句。
穿着夜行衣的人对他这句话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他们先前在雪中埋伏的时候纹丝未动一样。
“呵,他们听不懂的。”穆云槐冲许宣摇摇头:“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些东西该如何用了么?”
许宣并没有回话,这个时候只是皱着眉头望着四围的黑衣身影,心头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
“罗圈腿……不会是真的吧?”许宣微微有些疑惑,随后照着那边的黑衣人喊了一声:“八嘎!”
随后见到众人依旧如同木偶一般,他微微撇了撇嘴,冲指了指身边的柳儿:“花姑娘……”这样说完之后,又皱着眉头说了句:“雅蠛蝶?”
“好吧,看来你们听不懂……”许宣又耸了耸肩。眼前十数人给他很怪异的感觉,对方那样静默地立在那里,却并没有多么肃杀的感觉。反倒是……
有些猥琐……这种感觉虽然有些奇怪,起初他也有些疑惑,但是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其来自有的——前世他多从某个岛国的人身上见到过。
汪直遗宝、日本人……咳,这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那么……
“倭寇?”许宣冲穆云槐扬了扬眉头。
方元夫闻言,脸色一肃,变得凝重起来。而穆云槐在不远的地方,眼神中闪过一抹惊疑。
少女柳儿在许宣身边的地方,听闻这句话之后,身子猛得一颤,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他的袖口。
倭寇的名头这些年在明朝南方的一些地方早已经传遍了,在传闻中,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禽兽之流。
大明朝倭寇的活动,以嘉靖年间为界,大体可以分为两个时期。前期是从元末、明初到正德年间。元末,东瀛进入南北朝分裂时期,其内战中的败将残兵、海盗商人及破产武士、农民纷纷流入海中,乘明初用兵之机,屡寇沿海州县。到了洪武时,海防整饬,措施得当,尚未酿成大患。经永乐十七年六月的望海埚之战,明辽东总兵刘江率师全歼数千来犯之倭后,倭寇的活动稍稍有了收敛。
正统以后,大明朝朝政出现问题,海防也逐渐空虚,倭寇的试探性侵扰每每都能得手,而官军无法应对,随后倭患大起。这一时期的倭寇群体大多数多东瀛本土之人,除**裸侵扰外,还利用双方间存在的“勘合贸易”载运方物和武器。路遇官兵,则矫称入贡;乘其无备,则肆行杀掠。总的说来,嘉靖以前,倭寇侵扰只限于个别地区,时间亦短,尚未成为明朝东南地区的严重祸患。到了嘉靖朝之后,这样的情况急转直下。倭寇同大明朝本土的流寇们结合,在大明朝东南边境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加上大明朝官军们镇压不利,地方卫所根本无法有力地抵抗倭寇的入侵,有时候甚至出现几千人被几十人杀得溃不成军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下,百姓便遭了大灾。奸淫妇女,放火烧屋,重重惨状……加上民间传闻之后,倭寇在普通百姓耳中,简直就是恶鬼的代名词。徽州府这边离海距离较远,倭寇们是不会过来的,但是柳儿平素听人说起过一些,眼下一听之下,惊恐的情绪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没事的……”许宣冲少女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随后冲穆云槐说道:“说对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
穆云槐皱了皱眉头,他的诈死虽然骗过了很多人,但是连带着也摘去了锦衣卫百户的身份,原先锦衣卫的人马也就不能再用,眼前这些黑衣人都是张先生临时借给他的。
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之初,心中也过片刻的犹豫,但是随后五峰遗宝的吸引力还是压倒了一切。
这些人确实好用,只要意思表达到,就能够不折不扣地直行……有时候,他想想也觉得有些可怖,这些人甚至将死当成某种荣耀。
无论如何都是想不通的事情,至于张先生所解释的武士道,更是有些不能理解。但随后他也知道,东南部那些倭寇,是如何能以一支精干的队伍令得军队闻风丧胆的。
若是大明朝的军队能到得这一步,那么简直就是战无不胜……
“你这样子以后还准备做锦衣卫千户,堂堂天子亲军,居然同倭寇蝇营狗苟、同流合污、狼狈为奸、通同作恶、一丘之貉……”许宣说道这里声音顿了顿,随后抓抓脑袋,望着身边的方元夫问了一句:“喂,还有什么词?”
方元夫眼下脸色很难看,对于许宣的问题,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声音闷闷地响起来:“沆瀣一气……”
许宣一拍手:“嘿,人才。”随后目光转向一旁的柳儿:“你有什么说的?”
“臭、臭味相投……”少女声音弱弱地说了一句。
……
“够了!”穆云槐在不远的地方,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带着一丝压制不住的怒意。
“生气了?”许宣冲他摊了摊手:“这样的事情,都说不出口啊……”
“你现在的做法,说是通敌卖国,并无半点问题。我知道我这么说出来你很害怕,不过有时候事实是很伤人的……”
书生的声音自山巅的风中响起,穆云槐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有些迟疑。
这个书生……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之后,自己为了自保便只能杀了他?为何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眼下自己为刀俎,他为鱼肉的现实已经是很清楚的事情了,难道他以为凭借一个方元夫便能够阻止自己?
哪里有问题?
穆云槐认真的看了许宣一眼,想了想随后说道:“你并不是傻子,我了解过你的行事,如果没有依仗,你并不会是般的姿态……”他说道这里,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后手?”
“这个……”许宣迎着他的目光,随后望了一眼身边的方元夫:“真没有。”
穆元槐伸手招来身边的一个黑衣人,耳语了几句,黑衣人冲他猛得将头一低。
见到对方的举动,许宣的眼神微微凝了凝,随后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方元夫冲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哈伊
随后身后招呼几个同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几人一起散开,自远处去了。
果然……
倭寇!
许宣和方元夫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如果你再说废话,只要一个字,我便杀了你……”穆云槐冲许宣咧嘴笑笑:“我保证!”
“眼下你既然出现在花山,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个花山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地方……大不了杀了你之后,我多费些气力,把每一寸地皮都翻一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莫非东西还能在山里不成?”
他说到这里,注意到许宣有些复杂的眼神,随后怔了怔。“呃……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