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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来宋家问话,顺天府尹赵德和也是无奈之举,吕家将尸体大张旗鼓的抬到顺天府衙前击鼓鸣冤,百姓都看在眼里。他虽不想得罪宋家,可更不想落下一个包庇权贵的
名声,他能坐稳这顺天府尹之位,梁王看重的就是他不畏权贵,秉公执法。
自然来之前,赵德和也是做过一番详细调查的,吕明伦死于巳时三刻,现场还有一名妓子,名唤莺莺,当时二人正在胡天胡地,吕明伦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如果只到这里,那么此事就是吕明伦倒霉,马上风猝死,秦楼楚馆哪年不出现几个倒霉鬼,死在牡丹花下。
偏吕明伦胸前有一块淤青,闻讯赶来的吕父岂肯相信年纪轻轻的独子死于马上风,一口咬定是莺莺害死了他的宝贝儿子。
若不是人拦着,被吕明伦折腾去半条命的莺莺,差点就要被吕父命人活活打死了。
混乱中,莺莺喊出吕明伦那伤是昨晚被宋家六姑娘所伤。
莺莺之所以知道宋嘉禾,那是因为昨晚,吕明伦挨揍之后心有不忿,正想搬出自己便宜姐夫魏闳来,可宋嘉禾早就带人跑远了,差点没把他气晕过去。吕明伦哪里愿意善罢甘休,正要追,就被一围观的人提醒了宋嘉禾的身份。那人也是好意,他的家族附庸魏闳,偶然见过吕明伦一面,为了不让魏闳和宋家添嫌隙,他不
得不开口。便宜小舅子调戏正儿八经的表妹,挨了打还要仗着便宜姐夫的名头去欺人,简直没眼看。
宋家的名头,吕明伦当然听说过,纵然心有不忿,可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他姐姐再得宠,便宜姐夫也不可能为了他得罪宋家的。
仇报不了,美人也弄不到手,满肚子火的吕明伦就去醉月楼泄火,期间还说了不少下三滥的话,莺莺便从他的咒骂中了解了来龙去脉。
吕父一听,可算是找到仇人了。他十几个女儿,唯有吕明伦这一棵独苗苗,独子死了,对他而言不亚于天崩地裂,满脑子的只有报仇二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宋家又如何,他女儿还怀着魏闳唯一的儿子呢。伤心欲绝的吕父直接抬着吕明伦的尸体一路哭到顺天府,就不信顺天府尹敢包庇宋家。
顺天府尹的确不敢徇私枉法,但是也不想冤枉人,所以命仵作验尸。吕父死活不肯让人动儿子的尸首,还搬出了魏闳,不过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容得了他说不。验尸结果显示,吕明伦死状符合急性马上风的症状,不过肾脏也的确有充血肿胀的情况。五位仵作产生了分歧,三位觉得死因纯粹是马上风,另两位觉得吕明伦的内伤多
多少少促使了马上风的发作。
此次前来宋家的是顺天府尹的柏师爷,柏师爷十分客气的挑着能说的说了一遍:“此次前来,是想问一下宋姑娘昨晚的具体情况。”
宋嘉禾抿紧了双唇,竟是有内伤了,张了张五指,她有使那么大的力吗?当时情况紧急,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宋嘉禾定了定神:“昨晚大约是戌时半那会儿,我不慎撞到他,不想他言语轻佻,还阻拦我的去路,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推开了。因为我有急事要办,所以并没有留意他有没
有受伤。不过我的下人后来有去调查,与我发生纠纷之后,他马上就去了醉月楼,并在大堂里喝过酒,还留宿在醉月楼。”柏师爷边听边点头,这些和他们了解的并无出入,说实话,柏师爷也觉得这位宋姑娘挺倒霉的,不就是教训了下登徒子嘛,偏摊上命案了,还是风月场合的命案,传出去
到底与她名声不好。宋老夫人嘴角深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悲哀,还死的这般不体面。可就因为这样想把罪名推到我孙女身上,简直欺人太甚。一个大男人被一弱女子推死了,说出去也不
怕惹人笑话吗?我必要告他一个诬陷的罪名,要不从此以后阿猫阿狗都敢胡乱咬人,还有没有规矩了。”
柏师爷端着脸赔笑。“昨晚戌时到今早巳时,这七个时辰里发生的事,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宋嘉禾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能把人一掌推到内伤,她又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要是一脚踹的,她勉强
还能接受。
柏师爷道:“目前还在调查中。”只不过并没有什么进展。
“今日打扰了,还请老夫人和姑娘恕罪。”柏师爷拱手告辞。
宋老夫人冷声让人送他出去,只觉晦气,自己不检点,死在了女人身上,倒把脏水往暖暖身上泼,岂有此理。
宋嘉禾上前给她抚背顺气:“祖母莫恼,为了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宋老夫人压了压火,冷笑:“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吕家的底气,谁给的,魏闳!魏闳正奉梁王之命在慰问京畿附近的驻军,这也是梁王对嫡长子的一番良苦用心。魏闳在行军布阵上无甚天赋,然世道不平,他若是不得将士拥戴,难以服众,所以梁王
只能另辟蹊径。过了初三就打发魏闳去慰问将士,连上元节都是在外面过的。
所以魏闳对京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还不知道自己被便宜小舅子拖了后腿。他不知道,梁太妃和梁王妃却是知道了,面和心不合的婆媳俩难得的同仇敌忾,深恨吕家不识大体。这事瞧着是吕家和宋家的纠纷,但多的是人会延伸到魏闳和宋家身上
。
梁太妃岂愿看见魏闳和娘家生隔阂,就是梁王妃也是不愿意的,区区吕家哪里比得上宋家来的重要。一得到消息,梁王妃就命人去令吕家撤销诉讼,可吕父得了失心疯似的,根本不听劝,又是在顺天府衙门里,梁王妃也不敢用强,生怕事情闹得更大,只好把不识抬举的
吕家大骂了一顿。
梁太妃则是把梁王喊了过来,让他务必派人查清楚了,她好好的侄孙女,哪能跟命案牵扯到一块,更不能因此和魏闳生分了。这节骨眼上,吕姨娘还哭哭唧唧要找梁太妃和梁王妃做主,道是为她弟弟伸冤。才出院子就被下人拦住了,吕姨娘就抱着肚子喊起疼来。消息传到梁太妃和梁王妃,两人
心里腻歪的很,可还是派嬷嬷和府医过去探望。吕姨娘微不足道,可她肚子里那块肉金贵。不管是梁太妃还是梁王妃都是重嫡长的,然而庄氏进门八年,莫说生儿育女,就是孕讯都没传出来过。不只庄氏如此,魏闳后
院那些个女人,迄今也就三个怀过孕,一个生个女儿,另一个二个月上流产了,再一个就是吕姨娘,怀的还是男胎。
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个庶子,梁太妃和梁王妃也是要当宝贝疙瘩看的。梁太妃和梁王妃可以只派人过去,庄氏却是亲自跑了一趟祥澜苑,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比二老更重视吕姨娘这一胎。吕姨娘这儿子是替她生的,她已经和魏闳还有梁王
妃商量好,这孩子一落地就抱给她养。
不是亲生的,也比没有儿子好,她需要一个儿子,进可攻退可守。面对庄氏,吕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不住说着自己弟弟的可怜。吕姨娘与吕明伦一母同胞,姐弟俩感情极好。因着这个弟弟,她在吕家地位超然,身为庶女一应待遇却是凌
驾在嫡女之上。眼下弟弟没了,吕姨娘岂不伤心难过。
庄氏感同身受一般,劝着她保重身体,顾惜肚里的孩子,还道:“我已着人通知世子,世子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吕姨娘泪意稍止,觉得庄氏说的在理,世子肯定会帮她的。
劝了两句,庄氏看她平静下来,嘱咐她好生休息,便离开。
吕姨娘摸了摸凸起的腹部,让丫鬟送庄氏出去。
庄氏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开。出了院子,庄氏大丫鬟紫苏脸就阴了下来,岂有此理,区区姨娘,竟然只让个丫鬟送主母出门,成何体统。吕姨娘是越来越嚣张,真以为怀个孩子就以为自己是牌面上的
人物了。
“夫人!”紫苏不满的看着庄氏:“吕……”庄氏抬了抬手打断紫苏的话,她嘴角浮起冰冷的弧度,跟个没规矩的商户女计较什么。吕家就是个乱窝,吕父宠妾灭妻,活活把发妻磋磨死了。要不是本朝有不得以妾为妻的律法,吕父早就把生了儿子的姨娘扶正了。不过虽然没有名分,可那位姨娘在吕家也是有实无名的主母。吕姨娘打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还能指望她有嫡庶妻妾的
观念。
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她生母的翻版,自己在她那不过是个生不出儿子的黄脸婆,早晚是要对她俯首称臣的。
庄氏扯了扯嘴角,可吕姨娘在她这也就是个将死之人罢了!祥澜苑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梁太妃和梁王妃处,两人一面有感庄氏贤惠大度,一面更恶吕姨娘,吕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两人心知肚明,哪还看不穿吕姨娘那点心
思,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次日,事情便有了新的进展,因事情闹得太大,影响恶劣,遂梁王发了话,让大理寺、刑部和顺天府一道审理。三方各自派出经验丰富的仵作又邀请了两位颇有威望
的名医重新验尸,九位仵作两位名医聚在一块商讨,讨论出的结果是急性马上风,与胸前的伤势并无直接关系,且这伤非手掌所能造成。
至此焦点又回到了案发现场唯一的活人莺莺身上,她被吕明伦虐打的不成人样,后又被吕父泄愤,情况惨不忍睹,事发后一直在顺天府治疗,一来保护,二来看守。
被人抬到大堂上之后,莺莺终于坑不住,崩溃下承认在被凌虐的过程中她受不住用头猛撞过吕明伦,她怕惹上麻烦,所以一直不敢说。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亦或许是积怨太深,莺莺又指认吕明伦曾经打死过两个妓子,自家丫鬟通房更是不知几个。这些都是吕明伦兴奋之下亲口说出来的。
此言一出,围观一众顿时哗然,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他人都死了,就算查明属实,又能怎么样,还能把那个坏蛋拉出来鞭尸不成!”前去旁听了审讯的青画愤愤不平。
宋嘉禾幽幽道:“沉冤昭雪,虽不能严惩凶手,但起码可以让他臭名昭著,万人唾骂,总比含冤而死无人知的好。”青画顿了下,慢慢点了头,莫名的同情那些那些枉死的姑娘,端看那位莺莺姑娘就知道,那些人生前不知受了杜少非人的折磨,这种人让他那么轻易死了,简直太便宜他
了。
“姑娘,国公爷回来了。”青书进来道。
宋嘉禾站了起来。宋铭正在回宋老夫人话,有几个仵作处他打过招呼,哪怕死因和内伤有些许关系,也要它变成没关系。宋铭万不会让女儿沾上人命官司,哪怕是间接的。结果也乐观,他
私下再派人询问了一番,死因的确不在那点内伤上,更喜人的是这伤也非宋嘉禾造成。
如此一来,宋嘉禾也无需为此事耿耿于怀,到底是一条人命,表现的再是若无其事,心里头哪能没点怀疑。
说到一半,宋嘉禾就进来了,小丫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宋铭笑:“想问什么?”
宋嘉禾看一眼笑容鼓励的宋老夫人,再看一眼面容温和的宋铭,斟酌着开口:“那位莺莺姑娘改口的真快!”
“那是个聪明人,吕家独子的死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吕家怎么可能放过她,等风声过去,也许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还不如豁出去拼一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宋嘉禾狐疑的瞅着宋铭:“也许还有人给她指点迷津了,爹说是不是?”
宋铭笑而不语。
宋嘉禾轻轻一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她就说事情发展的未免也太顺利了。
“让父亲为我操心了。”宋嘉禾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宋铭轻笑:“听说你刚学会一道上汤桂花鱼。”姑娘家年纪大了就要学几道拿手菜,日后到了婆家也能应付场面。
闻弦歌而知雅意,宋嘉禾起身道,欢喜道:“我这就去做。”
“小心,别烫着了。”宋老夫人含笑叮嘱。
宋嘉禾脆脆应了一声,出了温安院,她摩了摩下巴,父亲借机把她打发走,也不知要和祖母说什么悄悄话。
要说的悄悄话就是有关于宋嘉禾的。
“暖暖这事能这么顺利,魏阙也帮了忙。”宋铭沉声道,之前他就觉得魏阙态度有些暧昧。
宋老夫人垂了垂眼,一点都不意外,他对暖暖倒是真的上心。“前天就想和你说,只不过被这事耽搁了。”宋老夫人简单的魏阙和宋嘉禾之间的是说了一遍,不相信宋老爷子,宋老夫人对儿子还是信任的。宋铭对宋嘉禾心存愧疚,这
两年一直都在竭力弥补,万不会牺牲女儿博前程。她也需要宋铭帮她出出主意。
“魏家水太深,暖暖明白就好。”见宋老夫人愁眉不展,宋铭宽慰:“母亲不必过于担心,就算父亲有这个心思,魏阙想娶暖暖没那么容易,魏家头一个不答应。”宋老夫人叹了一声:“我怕他不肯善罢甘休,他的本事摆在那,说不得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父亲那架势是铁了心要上他这艘船,谁知道这两个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再说
的远一点,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以后他大权在握了会不会出幺蛾子。”越说宋老夫人越觉得烦心事多,魏阙败了,倒是不用担心他了。可魏闳也也是隐患,前年因为柯世勋和柯家梁王妃闹得不体面。这会儿和吕家结了仇,吕家不足为惧,可
保不准吕家那外孙就是魏闳继承人,后患无穷。宋老夫人一直都觉得魏闳子嗣不顺,原因出在他自个儿身上。如许年下来那么多姬妾,也就三两只小猫。一个女人不能生,两个不能生,三个还是不能生,怎么可能都是
女人的问题,问题十有八九出在魏闳身上。偏世人只怪女人,还有些说都是庄氏善妒的缘故,可怜了当年那么鲜活明媚的将门虎女被生生磨光了灵性。
宋铭默了默:“母亲放宽心,他不是这等不讲理之人,我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宋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望着儿子沉稳可靠的脸,心下稍安,这人啊,年纪一大,脑子就不好使了,不自觉的依赖儿孙起来。
“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换件衣裳,然后过来用膳,”宋老夫人笑起来,眼底是满满的骄傲,“这丫头最近学了好几道菜,做的不比厨子差,你今儿有口福了。”
宋铭笑,就算放了一罐子盐巴,母亲也会觉得暖暖做的是人间美味。
晚膳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膳,宋嘉禾做的上汤桂花鱼、红烧狮子头和西施豆腐受到了一致好评,将宋嘉禾美的不行。
又因为一桩心事了了,故而当晚宋嘉禾睡了一个难得好觉,一觉醒来就发现起晚了,错过了请安的时辰。这几日都没睡好,弄得她作息都乱了。
“怎么不叫我!”宋嘉禾抱怨。
“想着姑娘好几天没睡个好觉,奴婢哪忍心啊!”青画俏皮道。
宋嘉禾嗔她一眼,倒没生气,只催着她赶紧梳妆。
穿戴打扮好,宋嘉禾便带着人前去请安,因林氏也在宋老夫人那,遂她直接去温安院。一进门宋嘉禾就发现气氛有些怪,她纳闷的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宋嘉淇身上。宋嘉淇果然没让她失望,脸上薄怒未消,“六姐,你知道吗?那个吕明伦竟然在去年抢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女孩她爹去县衙告他,结果反倒被打断了
腿,没两个月就病死了。”
宋嘉淇捏了捏拳头,气愤填膺:“今儿一早,那女孩的哥哥跑到顺天府击鼓鸣冤,告吕家和县令官商勾结,罔顾国法,草菅人命。”
宋嘉禾眼角轻轻一跳,墙倒众人推,可她莫名的觉得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不由的看向上座的宋老夫人。宋老夫人眉眼凝重,这事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