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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震听阴长生说话,实是无法理解为何都是吃了毒肉,他却无事,唯一能行得通的便是这老儿提前服了解药,这样看来,他极有可能是个细子。
想到此间,他不由火往上涌,怒道:“一派妖言,定是滇拓派你而来,诱我们服毒,与我兄弟们偿命来!”说完,他脚尖一勾一提,地上标枪旋即入手,也不等阴长生辩解,便向他刺去。
那标枪长约一丈,生铁冶铸,状似无羽之箭,杜震却是将它作长剑用,握着枪底,使得正是溪女剑法“刺”字诀。通常来说,这刺字诀一般所用长兵为剑,短兵为匕,因长短分别,用法也是不同。匕善贴身而用,剑则擅隔距而使,而这长标耍弄起来,更要与敌拉开距离。
阴长生一直盘坐,比杜震身低许多,杜震便使一招“蜂针蛰刺”,枪尖从上而下朝他咽喉穴斜刺而去,谁知老头儿竟是不躲,嘴角含笑,只等枪到。
杜震心生蹊跷,生死之际,他却仍是盘坐不起,难道他不会武艺?莫非自己冤枉于他?
想到此,杜震手上慌忙收力,脚下甚至打滑险些摔倒,他自觉出糗,忙站定,厉声问道:“你怎么不躲?作那细子,你不可能不会些拳脚吧?”
阴长生一直笑颜以对,见他滑稽,更是乐极,哈哈大笑道:“我若躲你,你不是真把我当成细子了?便是躲过你这一枪,你还会刺来第二枪,现在你却是反而收枪。”
杜震听了甚是心惊:此人虽是苟于言笑,心智却是超然,他这言语,自己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杜震平复住心中波动,问他道:“若你不是细子,为何诱我们分食毒肉?”
阴长生此番却是不笑,正色道:“小老儿我真不知是毒狗,它本就是赤狗,我如何能看出它中毒症状?”原来滇那父子在那肥狗身上所用一种叫做“坏血草”的剧毒,中者便会全身血管爆裂,肤色也会呈显黑赤。
杜震立问:“若你不是提前服过解药,如何能够无事?”
阴长生撇撇嘴道:“方才与你说过,我是道人,这毒还奈何不了我。”
他所说却不全对。普通道人食了这坏血草也是绝难逃身死,然而这位阴长生修为已是地仙之巅,方才他误食毒肉之后,意识是倦怠泛起困来,眯瞪之际,体内真气便自行将那些毒素败性。
杜震刚要说话,阴长生却是肚子隆隆响叫,他手捂肚子,起身便跑,边跑边回头喊道:“这狗肉真是有毒,我先去放矢。”他竟是突然坏起肚子,排毒去了。
杜震看着他跑开的身影,心说难道今日碰上高人了?他不是细子,也便不需再去管他,只是可怜了这几名庄勇惨死山中。
他看着地上四人的尸体,对他们恭敬讲道:“四位老兄,杜震先去办那要事,若能安然返回,必将你们下葬。”他说完,整饬一番便即离去。
秋夜星灿,北斗低挂,杜震依次判断方向,继续向大山内摸索。
一路跌宕艰辛,披星戴月,直至午夜时分,杜震转过一处山腰后,眼前之景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一片寥廓山谷。虽是从山腰俯瞰山谷,也能觉出那谷中山槐比之先前经过林木高出许多,在看那些山槐树枝梢顶处,百数硕巢赫然林筑其上。
杜震当下大喜,心道:终于找到了,真没想到这鸱苕山中的大鸟竟是聚集而居。他想着,此处附高临低,先看看哪些巢中无鸟,也好方便窃取,不过虽是月朗星明,仍是遥距难视,他也只好入谷近前再看。
快要靠近槐林,杜震便轻手轻脚起来,生怕惊动那些巢中的鸱苕。
他边走边想:这半夜之际,飞禽也需睡眠,极少会有鸟儿离巢,若是这样,自己便要等到白日,待它们出外捕食再说;若是运气极佳,此刻能有夜食离巢的鸱苕,黑夜最是方便下手,不然等到白日,众鸟不眠,绝难活命取蛋。不过即便如此万幸,也是绝不能扰醒别窝鸱苕。这些大鸟,便是仅对上一只自己也是难活,更何况是一鸟惊,百鸟醒,彼时怕是要被众鸟分食。
杜震入山之前便已计较清楚,夜间取蛋必好于白日,是以他本是计划,来此之后,众人定要黑夜中诱鸱苕离巢,不过现下他一人却是难再做此事。
他一步一轻,生怕发出声响,大气也是不敢粗喘,在山槐林木之下昂头找寻。鸱苕身巨,栖身窝中多是鸟翅、鸟尾悬出窝边,因此,鸱苕是否离巢一眼便知。
咦,怎会如此运气?他第一眼所见便是空巢!杜震心中诧异,又看了几棵树外的一处别巢,恩?那个也是空巢?他可记的清楚,自己问过洛伦,这些鸟儿飞禽夜间也是入眠的。
不过现在却不是犹豫之时,若待鸱苕回巢,便是晚了,他当下便决定上树取蛋。
这树足有十来丈高,杜震却是爬的轻松,犹那石松鼠般行走树上,他竟也是手脚并用,踩着干身便向上部蹿去,一会便至树顶。
他虽是习过溪女轻身术,那时却极年少,能否学得一成也未可知,之后更是遇霍伬南祸他身体,这些年都是极少外出,身法当是退而不进才说得通,现下他却如同换了一人,若是五仙臣见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到得树顶,杜震满心欢喜探手去摸鸟窝,窝中除却一些鸟毛,竟是无蛋。他倒也不气馁,只道今夜已是极其幸运,如何贪心一次得成大事?他旋即爬下树去,再攀上旁边那棵空巢山槐,行着溪女轻身术,上去之后一看,窝中同样只见落羽。
正在他稍感失意之际,突然传来人声,“小兄弟,你是来掏鸟蛋的?”
杜震站在那枝杈上,身后竟是有人说话,回得身来再看,正是那坏了肚子跑掉的老头儿阴长生。
杜震被他吓的几近坠树,稳定之后方才轻语道:“你小声些,别惊了……”
杜震话尚未说话,“哈哈。”阴长生竟是高声大笑起来,杜震便要堵他嘴巴,阴长生边躲边道:“你怕什么?大鸟都不在窝。”
杜震相当惊诧,“啊,这么多窝,一只鸟也没有吗?”他本以为自己今夜已是太过走运,两处鸟巢都没鸱苕在窝,没想到这百数鸟窝,都是空巢,既然如此,自己便能随便上树摸蛋了。
他一心想得鸟蛋办得大事,竟是迷了心窍,若在平时,他定会冷静分析,若这些大鸟都是不在,会不会窝中全都无蛋?这鸱苕山是不是早就无有鸱苕了?先零人可是二十年没有来过此处了,况且自己也未在树下发现过鸟矢。
他即刻便要下树,再去别处寻鸱苕鸟蛋,阴长生却是拽住他手臂问道:“哎,你要去哪?”
“找鸟蛋。”杜震也不愿与他多说,便要下树。
阴长生却道:“傻小子,这里全是空窝,哪有鸟蛋!”
“空窝?”杜震当下被他言语惊到,但他如何能却信?人便是这样,自己一番辛苦,谁也不能接受一场空的下场。
杜震听了更急,忙挣开阴长生手臂,直爬下树去。
“小兄弟,你要这鸟蛋有什么用?”阴长生却是先他落地,已在树下等他了。
杜震也不理他,心急鸟蛋之事,再次将他撇下,又爬上一树,果然又是空窝。谁想那阴长生再次出现在他身后,说道:“小子,看你找的这般辛苦,我便告诉你,今年一整年你也是找不到一只鸟蛋。”
杜震再次被他话语惊了,道:“啊?这话怎么说?”
阴长生微笑着回道:“它们今年全年都不会下蛋。”
杜震连番急问:“这是为何?不行,我没鸟蛋如何回去?若我空手而归,我那几位兄弟岂不是白死?”
阴长生还是笑颜回道:“你急也是无用。小兄弟,你可听过有一种叫作金翮的鸱苕王鸟?”
杜震又是震惊,道:“鸱苕王鸟?金翮?怎么鸱苕还有王鸟?”
“哈哈,当然。”阴长生继续道:“人有人杰,狼有狼首,鸟自然也会有鸟王。”
杜震恼道:“那又如何?有鸟王便不下蛋了吗?”
阴长生却道:“对,就是因着金翮王鸟,其它鸱苕鸟便不产蛋。”
杜震气道:“这又是为何?”
阴长生答道:“这金翮王鸟本也是鸱苕鸟,不过它却是鸱苕大鸟中性情最为猛烈的,捕食也是最为凶残的。金翮能捕人间百兽,更是尤喜食龙。因它食量更大,它能长成普通鸱苕鸟的三倍体长,体表也会逐渐变成身体金色,面白翼赤。这鸱苕大鸟中,每百年才会长出一只金翮王鸟,待它长大便会遁迹凡间。待它再现人间之时,便是回来产蛋。王鸟产蛋,这些凡鸟提前便不再自产,只为全身心恭候王鸟现世,侍候其身旁。”
杜震听他讲话津津,但又纳闷,问道:“竟有这种事?”杜震对他此番见闻却是从未听说过,心中确不敢相信。
阴长生笑道:“小兄弟,小老儿我五十年来,每一年都来此看上一看,便是为等王鸟现世,你现在可信了吗?”
杜震也不答他,竟是突然问道:“哎,等一下,方才你说那王鸟来此是为产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