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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楼,标营中心的一座三层小楼,五角形状的小楼墙壁,窗户大多紧闭着窗扇,绿色的窗帘隔绝了风雨窥探。
二楼一间会议室,长条会议桌两侧各坐着三个人。
左侧是总教官,清一色的黑色军装,右侧坐了三个身穿破旧文官长袍的老人,靠首位处的白须红面老人额头上皱纹堆叠成沟壑,正撅着长胡子在发脾气
“盖一座小楼是花不了多少银子,可让我怎么向郡府交代,开过年我就求爷爷告奶奶,赌咒发誓说经费难以维持运转,这会拨出银子盖楼,岂不正好给了那些混蛋借口。”
“主计管事说得对,标营的钱粮有定规,今年为了聘请教官,连后半年的银子都挪用了。”负责教务的管事先是随声附和白须老人几句,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本意:“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应该攒了些银两,关键是用在何处,我看还是先把教学楼盖起来的好,修真炼气嘛,毕竟只有那么几个人,给他们在楼里空几个房间就是了。”
“废话!当初积攒银子,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说是给孩子们盖住宿大楼,这才堵住了郡府学曹的嘴,要是挪作他用,要不了几天,查账的人能把门槛踏破,到时我们辛苦积累的银子,只会白白好过了那些货色!”
在标营地位仅次于主事的官员,主计老人多年扳着手指头过日子,对教官们的每一笔开销都鸡蛋里挑骨头,抠门得同僚们看见都翻白眼,私下叫老人糖公鸡,意思是说这老头不但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还能沾就沾,变着法子克扣钱粮。可不满归不满,大家心中对老头还很尊重,原因无他,就因为老头抠出来的银子,一文不少地记在账上存在银库,自己一个子都没有拿。
“你们经多识广,看看其它府的标营,早就住进了新楼,再看看我们,还挤在老院子!我没几年折腾了,滚蛋前让孩子们住进新楼,这是老头我几十年的心愿。”
议题是总教官们提出来,不熟悉文官们的习气,没有私下先沟通意见,不料刚提出来就遭受到激烈反对。
“主计大人,先盖一座小楼,让这些孩子有个修炼的地方,也方便教官照管,要知道炼气时被打扰,万一导致气息混乱,会害了孩子们一生。住宿楼先缓一缓,住得舒适又不能增强实力,先盖座修炼楼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吧。”
堂堂的帝国武校,标营主事从郡城挖来的一营之长,放弃了管理三千军士的实权,来第九标当总教官,华总教官的气度,主计老人也很敬佩,不过牵扯到银子和心愿,老头还是固执地摇头:“就算我同意,城守府学曹也不会批准,更别提在郡城报备。”
“我们花自己的银子,他们有何权利干涉?”秦总教官也是今年新来,闻言奇怪地问道。
“唉,说起来话长,简单点说吧。”坐在文官一侧最下手的庶务管事声音低沉:“童子营原先归军部管理,经费是军部按营直接划拨。自从归了民部,钱是给得多了,可都是从本城的税赋中来,大笔开支都要先报上去,准了才给你拨银。我们不报准就盖楼,虽说花的是自己积攒的银子,可以前报过是盖宿舍,如今变了用途,人家真要从下年经费扣除,桌面上我们不占理啊。”
“我们再报个文书,变过用途不行吗?”秦总教官听庶务老人话中有话,不甘地接着问。
主计老人看看华总教官,沉默半晌才低声解释道:“对其它府的标营的来说,这当然是小事一桩,可凌波府特殊啊,唉——。”
端坐在首位的标营主事,会议开始后就一言不发,似乎话题与他无关,不论谁说话都是微笑颔首,根本看不出真实态度,此时抬抬手打断了主计老人。
“既然大家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有些话还是说开的好,让三位教官也心中有数。”
主计老人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不愿多说,显然这话题后面藏着秘密,远不是随便盖座楼那么简单,最终还是庶务老人揭开了谜底。
帝国九郡,边塞四郡分封给开国的四位大将,帝国并不直接委派官吏,由四个郡王府各自选官任能,军政大权完全属于郡王,每年也只是按例进贡。
数千年来,四个郡王府与帝国中枢的矛盾无时不在,激烈时差点爆发内战。帝国不能明着派出军队监督郡王府,怕逼迫得郡王们联合起来反叛,出于未雨绸缪的部署,帝国在每个府城设立了童子标营,每营的卫标都由从各城选拔来的精锐组成,调换后分府驻扎,看似在保护孩子们安全,其实真正的使命就是监视郡王府。
郡王府对帝国的部署自然心知肚明,表面上对各个标营优待有加,可那是摆在明面上,除了按定例拨款,想多要一份银子,那好,先表明你效忠的是谁,对郡王忠心,银子不是问题,理由也很充足,郡王效忠帝王,大家效忠郡王也不无不可吗嘛。有没有卫标让拉拢过去,那是属于帝王将相们的暗中角逐,本与童子营的孩子们无关。可民部接管童子营后,在每府都加设童子标营,其中的用意也瞒不过郡王公候。
“聚精兵于一营直隶中枢。”童子标营都是从各城选拔出的优秀弟子,从小受忠君报国的灌输,长大后对帝国的忠诚远比其它武士可靠。卫标和童标双管齐下,说到底就是从人材上断绝君王公侯的根本,没有精兵悍将,就没有与帝国中枢对抗的本钱。
“这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可也因为不是秘密,要想让郡守府对我们大开方便之门,呵呵,换做是我也不会同意。”标营主事慢悠悠说道:“不瞒三位教官,我们四个老头,就属于民部巡风司,标营的身份不过是掩饰,便于大家彼此打哈哈,呵呵。”
两位总教官从边关归来不久,那想得到小小标营有这么多的是非,华总教官感觉自己就是上了主事的贼船,连带着把自己的兄弟也带上了船,歉意地对秦总教官笑笑,没好气地责问主事:“这些事与我们没关联,你就说到底怎么解决炼气地方,好不容易有几个懂得法门的孩子,要这样断绝了念想,我不介意带他们走。我俩来得迟,第九标啊,嘿嘿。”
会议室一时宁静下来,大家都看向标营主事。
“看来大家都说完了,呵呵,说的都对,主计不因个别人耽误全体孩子,这份坚持尤其令我敬服。”
“少来这套,你直说先盖那座楼!”主计老头一点不给面子,话中竟然威胁上司:“说好了,除了住宿楼,一文钱没有!”
主事老头抬手止住要反驳的华教官,似笑非笑地对着主计老头接着说道:“糖公鸡,第九标啊,嘿嘿,去年谁给我说来着,哪怕排名超前一位,他就给人家塑像立碑。我要是能保证把排名朝前,不但是进一位,而是闯进前三,你愿不愿意挪挪银子,至于郡守府,呵呵,我来给你讨要文书。”
“废话,只要排进前三,老子把银子全用来奖励都不皱眉头!”主计老头说着又变了口风:“老伙计,我知道你的心思,好吧,银子我先不动,明年你要是能进一位,随你怎么花,要是变不了,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明春就开工了,要不被人告上去,那可是大罪。”
“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小啊,不过我接了。”主事大人嬉笑着对主计老头眨眨眼,再看向华教官时脸色沉如水:“进一位时间太短,但不管成不成,必须让我们看到标营在进步。修炼还得再缓缓,你们先有个完备的章程,怎么能让孩子们修炼,又不让他们几个被孤立,特别是那个残兵院来的孩子,你们要多加引导,尽快让他融入人群。性格孤僻的炼气士,那可不是我们需要的结果。炼气口诀,呵呵,祸福相依啊,以后让卫标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人不会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安稳。”
“不会吧,懂得口诀的孩子,背后可都隐藏着大人物,谁敢动他们,那不是和炼气士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标营主事不置可否,吩咐庶务管事:“华总教官刚才说从教官们办公处腾出几个房间,倒是提醒了我。我一个人占老大一个房间,你派人隔成几间,先临时给孩子们用,就在我身边,谅他们也不敢对孩子们乱来,不过还是不可大意,在对面记得多安排两哨卫兵。”
主事说着站起身,廋弱的身躯,苍老的面容,低沉的话声如闷雷在会议室炸响,沉重里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前些日子我说过,六年不变排名,我宁愿去边关战死!今天是内部会议,我再说一遍,六年里不进前三,大家陪我一起上战场。就用这个理由说事,死都不怕,我留着这张老脸何用,这些天你们管好各自的事,我要出趟远门。呵呵,好些年没有进京都,那些豪门大族的老爷们大概都把我忘记了,嘿嘿,不用担心银子不够,我豁出去老脸不要,也会带回盖楼的银子,糖公鸡说得对,要玩就来把大的,不是盖一座小楼,我们干脆盖五座大楼,每巡一幢,呵呵,每个孩子都有独自的房间。”
“疯子,真要去?”主计老人深知老伙计的禀性,站起身随意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就接着说道:“老疯子,我陪着你去吧,和那些混蛋打交道,我比你有经验。”
“你留下应付场面,呵呵,我一个人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