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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下了飞机,拦了出租车直接去医院。
她坐在车内,降下车窗,大雨之后的空气带着潮湿和清新迎面扑了过来,微凉,透着一股幽深寒意,往皮肤的毛孔里钻。
秦桑视线有些散涣的看着这座城市的夜色,脑海里迟钝的浮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周旭尧真的就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已经到了!”
耳边传来声音,秦桑徐徐掀开眼帘,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出租车司机又道,“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付了车费,下了车,秦桑站在路旁抬眸看向医院幽冷的大门,她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忽然觉得有点冷。
午夜一点的医院,安静空旷得瘆人。
她按照K告知的信息找到周旭尧的病房,刚伸出手,门就被疼从里面拉开,披着白大褂的秦彦堔正打着呵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秦桑?”秦彦堔看见她,有几分诧异。
秦桑舒了一口气,“周旭尧是在这个病房里吗?”
秦彦堔点头,“对,你是来看他?”
他明知故问,秦桑淡淡的嗯了一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的情况如何?”
秦彦堔双手抄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眸底闪过一抹诡异的光,神色严肃而深沉,看着秦桑不疾不徐的说道,“吸入过多的浓烟,后脑破了个洞,左手骨折,已经做了手术,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故意停顿了一秒,“确切的说,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秦桑心底那根神经,随着秦彦堔的一字一句逐渐紧绷,这种结果,已经足够糟糕。
秦彦堔侧身走了出来,“他就交给你看着了,我有急诊。”
他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看见秦桑肢体麻木深情落寞的进了病房,低声喃喃了一句,“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病房里没开灯,秦桑站在床边,在昏暗中盯着床上的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瞧见他额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
不知道站了多久,秦桑抬手把灯打开,骤然亮起的白炽灯,刺得她微微眯了眼睛。
秦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眸看着白色病床上躺着的男人,额头上那一圈纱布让他原本英俊的脸显得有几分落魄。
他双眼紧闭,就好像是安静的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干净的眉宇紧紧蹙着。
秦桑打量着他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能太过混乱了,她什么都没有想,慢慢的伸出温凉的手指,指尖落在他好看的眉宇上,轻轻的点着。
另外一手捂住了眼睛,垂头着头,低低的声音,淡淡的沙哑,“我不是让你别管了吗?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别人的话?”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她的话音刚落下,病房里忽然响了一道低沉黯哑的男人嗓音。
秦桑一惊,倏地抬起头,对上了男人深邃暗沉的眼睛,一时间里忘记了反应,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脑袋空白。
周旭尧宽厚而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拉下来,放在唇边,轻扫了一下,从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眼底也染了笑意,“你怎么会过来这里?是担心我吗?”
秦桑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了过来,声音微哑,“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周旭尧目光灼灼盯着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眸,握住她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又重复问了一句,“告诉我,你是不是担心我?”
秦桑的鼻子忽然一酸,紧抿着唇,“周旭尧,你是不是傻?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就不害怕自己会死掉吗?”
周旭尧衾薄的唇勾出淡淡的弧度,身上伤口疼似乎也淡了不少,“你怕我死掉吗?”
秦桑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不肯放松,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近似逼问地陈述,“桑桑,你对我也有感情。”
“松手吧,你刚醒过来,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周旭尧皱着眉头,固执的逼她承认自己的心,“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是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
然而,秦桑的重点却落在了他前面的话上,“所以,你是早就醒过来了?”
周旭尧不知道她到底在纠结什么,略有些不耐的烦躁,“有什么问题吗?”
秦桑心底那点感动,顿时荡然无存,“你不是头部受伤,可能会醒不过来吗?”
先是K意味不明的电话,她担心得赶飞机过来,又是遇到秦彦堔说他可能会醒不过来,以为他伤得很严重,她后悔的快要哭出来了,结果呢?
她又被这些男人耍了?
周旭尧是多么精明的人,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肯定是被谁误导了,他没说话,脑子快速转动着,想要偷偷再算计一把,但是一对上她愠怒的眼神,瞬间就怂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选择坦白实情,“虽然是头部受伤,但是就缝了几针,还没有严重到醒不过来,到底是谁跟你说我醒不过的?”
“秦彦堔。”
“我没有指使他,绝对没有!”周旭尧抓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会一怒之下就走了,“我跟你发誓!”
秦桑静了静,“我知道了。”
其实她并没有多生气,不管怎么说,他没事最好,她也不想计较那些,“既然你没事,就好好休息,我要去看看小扬。”
“你不会看完秦扬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吧?”
秦桑一怔,“不会。”
他为了救小扬才会受伤,即便没有情意也还有恩义,对他不闻不问那种事情自然不会做。
“那你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的声线干净低沉,没有任何杂质浑浊感,“你有没有担心我?”
病房里默了一会儿。
“自然是担心,”秦桑微笑着说道,“你是为了救小扬才会受伤,我不担心,岂不是很没良心?”
秦桑不是没有发现他落寞的眼神,只是有些情绪她自己都很混乱,没办法回答他。
周旭尧的心凉了一截,默了几秒,勾唇道,“既然这样,在我住院期间,就麻烦你来照顾我吧,”是似笑非笑的口吻,很是随意,“你该不会想拒绝我吧?这算是报答。”
秦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了。”
“去看小扬吧,我要睡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
周旭尧没说话,阖上了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秦桑起身,帮他把灯给关了,退出病房顺手关上门。
周旭尧听见关门声音,才重新睁开眼睛,病房里很暗,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发呆。
半响,他忽然扯了扯唇,溢出一声低低的嘲笑,他嘲笑自己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
与其听到她拒绝自己的回答,倒不如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利用自己现状把她留在身边。
……
秦扬除了手臂有些擦伤,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他的精神受到的刺激比较大,第二天醒刚醒过来,抱着秦桑就哭泣不止,还全身发抖。
护士过来想要给他做些常规的检查,但是秦扬完全不让靠近,秦桑怕他激动起来会伤着护士,便让护士离开了。
K敲门而进,“太太。”
秦桑转头看过去,发现K身后跟着秦扬在疗养院时候的主治医生,“薛医生!”
“老大让我联系了薛医生过来看看。”K淡淡的解释。
薛医生从K身后往秦桑他们走了过去,隔着一小距离,视线落在躲在秦桑身后的秦扬,微笑着说道,“事情的大致经过周先生已经跟我说了,我的建议是把小扬送回疗养院配合治疗。”
秦桑侧目看了看秦扬,沉默了几秒,“薛医生,小扬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等他的情绪平稳下来之后,你还是可以把他接回家。”
……
把秦扬的事情安排好了以后,秦桑再一次踏入了周旭尧的病房,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
周旭尧坐在靠在床头上,右手拿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动静,他抬头望了过去,深邃的眼睛目光幽凉,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怨气,“我还以为你把我跑到九霄云外了。”
秦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你吃过午饭了吗?”
“你说呢?”
他抬眸看着她。
她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她把黑发全部绑了起来,秀气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脸蛋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这副模样瞧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察觉到他有些别扭的情绪,秦桑轻轻的蹙了下眉头,但是想到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嗓音又变得很温软,“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我给你买的比较清淡,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不喜欢再重新给你买。”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里的餐盒拿出来,好了之后把筷子递给他,“刚买的,还热,你赶紧吃。”
周旭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了?”
他看着她白净的脸蛋,嗓音低低的说道,“喂我。”
秦桑顿住,犹豫了一会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里,端过碗,然后该用勺子舀了一勺汤送到他的唇边,“吃吧。”
周旭尧还以为提出这种要求,她会甩他一张臭脸,结果却出乎预料,他看着她没有张嘴,反而是皱紧了眉头。
“是不合你胃口?”
他反问一句,“为什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秦桑静静的道,“我答应了照顾你,而且你只有一只手,不方便。”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周旭尧不再说话,张口喝了下去,“你吃过了?”
“嗯,吃完才回来的。”
他又喝了一口,“秦扬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谢谢你帮我联系了薛医生。”
他受伤了还替她考虑到那些,秦桑已然沉寂下去的情愫,又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周旭尧不再说话,秦桑自然也是沉默。
喂他吃完饭,秦桑安安静静的把收拾东西收拾干净,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周旭尧一直盯着她看,不由得蹙眉,“我脸上长花了吗?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周旭尧很随意的说道,“你不觉得我身上有股怪味吗?”
秦桑眨了眨眼,很诚实的点头,“确实有点难闻……”
其实她早就闻到了,只不过不太好意思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他自己也闻到了。
“我要洗澡。”
秦桑想了想,觉得问题不是很大,“洗澡没问题,不过不能洗头,还有你受伤的手也不要沾到水,还是我去叫个护士过来帮忙?”
周旭尧眉头耸动了下,眸色淡淡盯着她略有不满,“护士帮忙?”
秦桑没领会他眼神的意思,“不然,叫K?”
周旭尧当下就黑了脸,阴测测的开腔,“你让一个男人帮我洗澡?”
护士他不喜欢,换男人他还不满意?而且男人跟男人,不是很正常,他这是什么表情?
“你觉得不需要,那就不用了。”
周旭尧很平静的开口,“你帮我。”
秦桑一愣,“什么?”
周旭尧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嗓音低沉,情绪难辨,“我让你帮我。”
“周旭尧,我是女人。”
“哪又如何?”他抬眸淡淡说道,“反正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现在只是洗个澡而已。”
如果他不是为了秦扬才受伤,秦桑真想一拳抡过去,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浮动的情绪压下去,按捺着性子道,“以前我们是夫妻,现在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怎么能沦为一谈?”
“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的身体。”他又说。
秦桑冷嗤了一声,凉凉说道,“你以前跟那么多女人在一起,怎么就不见不喜欢她们碰你的身体?”
做那种事情不是比洗澡更亲密?
“那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还是你怕护士帮你,你会控制不住?那我去给你找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老护士,你总不至于饥不择食成那样吧?”
周旭尧被她的话气着了,眼角抽搐了几下,沉下了声音,“现在是你照顾我,帮个忙洗个澡很为难?你忘记了我是为了谁受伤的?”
她把他当成禽兽吗?随随便便对着一个女人都想那种事情?
秦桑抿着唇,瞪着他半响,“我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人,”顿了顿,“而且,你自己都能洗了吧,只要小心点伤口不碰水就好。”
周旭尧瞥她一眼,“我一只手擦不到背。”
……以下内容明早替换……
第二天,秦桑醒过来,发现身侧的床铺是凉的,没有睡过的痕迹。
他一夜没有回房。
昨晚哭得厉害了一点,她的眼睛也有点浮肿,脸色也惨淡憔悴,看这镜子里的自己,秦桑有点沮丧。
分明已经结婚了,也想着跟他搞好一点关系,结果结婚第一天就闹了不愉。
秦桑下楼,只看到保姆一个人。
“太太,你醒了,早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秦桑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忍不住问,“周旭尧呢?”
“先生很早就出门了。”
他走了?秦桑愣了一下,看来还在生气。
“对了,”保姆转身去置物架那边拿过来一个锦盒,递给秦桑,“这是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秦桑接过来,打开,是一枚戒指,简洁的款式,秀气斯文。
拿在手里有微凉的触感,秦桑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
两人结婚目的不单纯,又没有感情基础,可从昨天领证开始,秦桑就发现了,他用普通夫妻的那种方式来对待她,也很细心地顾及了她的感受。
如果真不在意她的感受,昨晚他完全没有必要终止。
秦桑想,是自己的姿态太高了,明明是她主动提出结婚,主动接受这一切,却又装了一副贞洁不屈的高尚模样,作成这样,细想起来,也觉得挺恶心的。
既然都结婚了,且不管爱不爱,都应该好好相处,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不是么?
她把戒指套进了无名指上,刚好的尺寸。
秦桑低笑了一声,难怪周旭尧这个男人会被那些女人贴上温柔体贴的标签,也难怪有那么多女人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大概没有几个女人可以抵挡得住他的攻势吧。
连她都忍不住心软了。
……
周家。
周旭尧漫不经心地看着客厅里坐着的人,周家夫妇,还有他的三个大哥和季以旋,衣架子人都齐全了。
迈开步伐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一个个都脸色冷凝,只有季以旋瞧瞧地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自求多福。
“父亲,母亲。”
“跟我来书房。”周父发话,一家之主自然是不怒自威,起身便往楼上走。
周旭尧一言不发地跟上。
客厅里,季以旋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开口道,“妈,旭尧……”
季海琼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冷声打断她,“以旋,你管好自己就行。”
季以旋抿着唇,到了唇边的话到底是咽了回去。
“你回房去,我跟你几个哥哥有话谈。”季海琼道。
季以旋沉默地起身往楼上走,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个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站在楼上,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人,只觉得胸口压抑到不行。
书房里。
周父背对着周旭尧站在书桌前,年近花甲,却丝毫不显老,深沉内敛得气势自内而外地压迫全场。
“你马上跟那个女人去办理离婚手续。”冷冰冰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
虽然他年轻的时候叛逆过,甚至不惜与周家抗争弃政从商,然而周家的氛围,却是从婴儿出生那一刻便被开始深深地影响了,一种思想观念被灌输,随着年月的增加便会成为牢不可破的坚持。
周家联姻以此壮大家族的陋习,在周父这里,也是深得认同,所以他才会娶了家庭背景旗鼓相当的季以旋,借此拓展了自己的事业版图。
而他的孩子,每一个都有结婚的对象,均是万里挑一挑选出来的家族。
周旭尧以往温润的笑已荡然无存,剩余的只有冷漠,他冷笑,“这么快就知道我结婚的消息了,看来你们还真是一刻都不曾松懈。”
周父转过身,目光锐利,“你这个婚,我不会认同,所以你最好在韩家那边得知这个消息之前去办理离婚手续。”
周旭尧平静道,“我不会离婚。”
他从签下自己明知道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离婚,周家反对,早在意料之中。
“秦家什么背景,我们周家什么背景,你难道不清楚?周旭尧,这个事情可是轮不到你说不!”
“她什么背景我不管,周家的背景也与我无关,”周旭尧勾唇冷笑,“父亲难道忘记了,你已经将我从这个家赶了出去,十四年前,你就已经把我赶出去了,我已经不是你周家的人。”
十四年前,他十八岁,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被季海琼毁了清白,他托这个家的福,沾了毒品,被关进牢里,周家为保全脸面,宣布与他这个儿子断绝关系,然后把他遣送出国。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一种错误,也早被这个家所抛弃,所以那些荣誉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
周父敛着情绪道,“那只是一时的做法,你回国以后,我安排你进公司,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自然是明白,若不是韩家那位大小姐死活缠着要嫁给我,周家又不能委屈了人家的女儿,你又何尝会让我回到这个家?”
周旭尧的眸色渐冷。
他被遣送出国以后,周家就让他自生自灭了,刚开始那些日子,他现在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他被街头混混围攻的时候,他饿得发昏被好心人救济的时候,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无依无靠的他,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所有的一切,不是周家给予他的,而是他自己亲手创造的!
周父蹙眉,眼神冷冽,“不管怎么说,你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就有承担这个家的责任!”
周旭尧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眉目染上笑意,凉薄温漠,“如果你今天让我回来就是要跟我谈这些,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