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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时灭的烛光中,他垂着眼睑看她,黑眸半眯,浓眉紧蹙,问道:“你,当真不愿意与本王重修旧好?”
柳明溪原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一直在虚以委蛇,酒后失身了一回。如今还不得不与他同床共枕,她早已受够了。
她咬了咬牙,坦然道:“不愿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我只怕惹恼了你,你再对我动杀心,才由着你……”柳明溪感慨,这种事,他好意思问,她却不好意思答。
赵政霖不禁愕然,“本王何时对你动过杀心?”
柳明溪皮笑肉不肉地扯了扯唇角,满是讥讽地反问道:“你没有?”
那张俏生生的小脸近在咫尺,面上有的只是一片漠然,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有着从未有过地坚定,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看。
她那副模样令他恨得牙痒痒,就连捏死她的心都有,偏又舍不得动她分毫。
六年前初遇时正逢花灯节,他刚刚见过安如玉,她说她过得很不好,她很痛苦,就像离了水的鱼儿,快要透不过气了。
安如玉先行离去,赵政霖落寞地乘了画舫继续游湖,结果无意中救下了落水的她。
在那以后,年仅年十二岁的她就一直纠缠不休,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令他不胜其烦。他此生都不曾见过这么轻浮张扬,还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
最后他同意了婚事也只不过是看在柳江龙面子上,他那时对她绝对谈不上喜欢。
成婚时,他什么都没有张罗,只是让人将她抬进了诚王府,算是认可她入府了。
三年后,他休妻,那时他也并非完全没有犹豫。但是那时形势所迫,他身不由己。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只不过意外频发,最终她受了伤,被方明轩所救。再后来,她住在京华苑,那里失火之后他们足足失散两年多。
莫非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不成?
一想到这个糊里糊涂的小女人,她竟然恩将仇报,还一直以为针对她,屡屡要杀死她的人是他而非他人,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这些事背后牵涉甚广,他若要将前因后果都理清,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关键是,那些纠葛暂时还不宜让她知道。
想到那些糟心的往事,赵政霖清冷的眼微眯,他咬牙切齿道:“一次都没有!”
这应该算是他们相识近六年来,最为深入的一次恳谈。柳明溪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深邃黑眸,试图从那里读出些什么来。
这么多年来,他总能把所有的心思掩藏得那么深,丝毫不对她露出破绽。
她终究还是失望了,她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赵政霖何偿不知道她这是在试探自己,他自小生活在后宫,寄居在刘贵妃的偏殿,从来没有人真心庇护他,有的只是层出不穷的算计。
倘若连她这点小心思都看不透,恐怕他早死了千百次,哪还能活到现在?
然而他又忽然感到有些诧异,他自知从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凡能动手的事,他向来不高兴动嘴解释。可是对柳明溪,他不但作出了解释,还思前想后、斟酌再三,才将她可以知道的事告诉她。说到底,这也是为了保护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柳明溪的态度变得如此异乎寻常。只是他做的一切,人家根本就不知道罢了,他在心底里暗自嗟叹一番。
那双深邃的眸子牢牢锁在她晶莹剔透的小脸上,柳明溪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一怵,心里一阵紧张。她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殿下虽是这么说,可是我却觉得,从那年花灯节认识殿下开始,一切都只是殿下布下的局。”
赵政霖一滞,他曾经也是这么以为……从他们相识到她嫁入诚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做下的局,她小小年纪竟这般好手段。结果发现她才是这世上最单纯的人。
那些原因,他如何能解释给她听,她又如何能理解?但凡她能有一些城府,或许他也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赵政霖思来想去,却发现他还真是什么都不能说,无奈地低叹道:“明溪,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本王迟早会给你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
柳明溪心中的恨意并没有因为他的断然否认而减少多少。
她经历过的生死际会那么多次,尽管她一次次得以侥幸逃生,却并不能将那些事当成没有发生过。倘若她真的死了呢,倘若孩子……
总之,不论当初是否赵政霖亲自动手杀她,那些人定然与他有关。他也没有真心地想要庇护她,和孩子。所以是他杀人,还是他身边的人杀人,结果并无不同!
柳明溪冷笑道:“好,我信殿下。现在我要问的是,殿下的王妃是否姓安不姓柳?”
赵政霖顿时有种跟她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的深深的无力感,以她的脑筋,又能和她说什么?思量再三,最后他只答了一个字,“是”。
柳明溪惨然一笑,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并不是掩人耳目的所谓夫妻,而是如假包换的真正夫妻。既然如此,那她与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事实胜于雄辩,任凭他如何掩饰,这事在本质上仍是他休妻另娶了高门贵女。事后又想纳了她,满足他的私欲。这厮这是既要名利双收,还要正妻小妾两全齐美。
柳明溪拥着锦被,颓然靠坐在壁上,一脸失魂落魄。
韶华错付,情根错种,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
良久,赵政霖决定放低身段与她好好说说,他幽幽地说道:“从前是你非本王不嫁,如今是本王非你不可,这样行吗?”
非他不嫁?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但是……柳明溪面上霎时如同被火烧似的,烫得厉害。她心头压抑许久的怒气同恨意立时磅礴而出,她冷哼一声,半眯起眼睛,迎着他的视线哂道:“既然如此,从前是殿下休了我,如今换我休殿下一回如何?”
赵政霖闻言立时火冒三丈。
他自认为已经很低声下气,哪会想到她居然是这般态度,分明是登鼻子上脸了。他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你有那个资格?”
柳明溪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视线,振振有词道:“为何没有?我吃你的还是穿你的了?何况我的嫁妆都还在你手上,说难听点,没准你还在用我的嫁妆银子呢!”
赵政霖差点气笑了,就她那些嫁妆,她那点嫁妆加在一起还不够给安如玉一个月花用的。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安如玉,当然他也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他敛了敛神,正儿八经地说道:“你那些嫁妆,将来都会留给你我的子嗣,就这你也跟本王计较?你不是管账的料,那些放在本王手上,本王保证若是我们有儿就一分不少用在我们儿子身上,若是有女,就全数添入她的嫁妆中。”
赵政霖的无耻程度再次刷新了她的下限。
柳明溪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嗤笑道,“说的倒是好听,我一个弃妇怎么可能再生子嗣,分明是托词,诚王殿下这是要赖账了不成?”
赵政霖一滞,他扣留她的嫁妆自然是有私心的。被她这么一说,那张冷脸骤然又寒了几分。他阴沉沉地说了句,“如此,我们便将新账旧账一起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