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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初春,素来有着倒春寒这么一说,虽然已是春令,温度却冷过寒冬腊月。
这几日,京城已经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雪,今早才稍稍小些,午后,雪又渐渐大了起来。京城内外,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狭小的回春巷同样积起了厚厚的雪,鹅毛样的雪却还在簌簌地从天上掉落下来。
天寒地冻,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人们但凡能有地方窝着,就绝不会想要出门去。
刚过申时,天色便愈发阴沉起来,宾安客栈门可罗雀,掌柜的便做主,早早地打了烊。
“嘭嘭嘭,嘭嘭嘭!”
店小二刚钻进被窝里就听到了一阵重重的砸门声。倘若只是一般的动静,他压根不打算理会,可外头的动静实在不小,他估摸着那扇古旧木门恐怕撑不了多久。
想到东家素来小气得没边,掌柜的最喜做些落井下石的勾当。若是真让人在他当值的时候将门面给砸了,倒霉的定是他。
想到这里,他也只得骂骂咧咧地起身,缩着脖子前去应门。
谁知,他刚到楼下,就看到客栈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
店小二顿时就火了,张嘴便骂:“哪儿来的狗东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天子脚下,岂是你们这些乡下来的狗东西撒野的地儿?”
“哐啷铛!”
店小二才将门栓取下,门就被人大力踹开来,风大雪急,骤然向他扑面袭来。
他有好一阵子睁不开眼来,只觉得凛冽寒风夹杂着雪沫子“呜呜”地往内灌。那宛若实质化的寒意直冻得人骨子里都发颤。
店小二噌噌噌地接连退后数步才算站定,他胡乱搓了把脸,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来人,正要继续骂这些“乡下来的狗东西”,话还未出口,他就怔住了。
方才,就在他将门甫一打开的瞬间,一群黑衣人便鱼贯而入。
这些人来势汹汹,一气儿涌进来十余人。
其中为首那人身姿挺拔高大,蓄了两撇八字胡,褐色的大氅,衣着不俗,仪表堂堂。他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颇有几分贵人的架势!
此时,那人正负手而立,看似随意地四下打量这间破旧得不像样的小客栈。
再看他身后立着的那些个黑衣人,无一不是人高马大,面上瞧着还凶神恶煞。
这一切都在显示,这些人不好惹!
等到店小二再定睛一看,他更是愣了神。
约莫酉正,外边的天色几乎全黑了,但他隐约还可以看到宾安客栈外,狭窄的回春巷内,厚厚的雪地上齐齐整整地停了一溜儿的高头大马,后头还跟着几驾马车。
店小二心里不禁一咯噔。
这些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愈看就愈发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完全没谱。也不知是何故,他腿开始发软,差点没跪下来。
他心中想着,外头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他们方才还忙着砸门,那阵动静可大了,应该没有听到他的话吧?
最要命的是,这会儿店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掌柜嫌弃这破旧的小客栈漏风,阴冷得紧,他早早地打了烊,家去了。至于东家,几天前就已出城,他们一大家子都住在庄子上,想必要等到春暖花开时才会回来。
说得不客气一点,店小二如今在这里也算半个主子了,原本他多少还有些自得。不过现下,他连个出来打圆场的都没有,急得他抓耳挠腮的。
店小二好歹也算是见惯了世面的,虽然他心中有些不解和惶恐,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爷,嘿嘿,几位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问完这话,连店小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京城的客栈多到数不清,这些人怎会偏偏看中了几角旮旯里,破破烂烂的宾安客栈?这绝不可能!
只是,不论如何,店小二也不敢对他们有丝毫米的怠慢之意。
为首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一番四周,淡漠的脸上不无嫌弃之色。
店小二笑道:“外头风雪甚大,容小的先去多取几个炭盆来给几位爷暖暖身子。”他的脸上堆起了笑容,满满的都是讨好的意味。
店小二方才那一眼,透过大开着的客栈大门,正好看到边上医馆灯火通明,显然尚未打烊,他的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宾安客栈虽小,在回春巷却还有点小名气,至少几家医馆里都有和他家的掌柜相熟之人。倘若他能找些人来,别的不敢多说,请他撑个腰总是可以的。
只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只听到“铿”、“铿”两声,两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配剑横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如意算盘再度落空。
店小二明白,这些人显然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的,总之他的脚开始不住地发颤,他的牙齿也直打架,最后他只能勉勉强强地扯起嘴角,解释道:“爷,几位爷,小的真是想去取几个炭盘来罢了,没,绝没有旁的意思,没,没有……”
他颤巍巍的声音转眼就被“呜呜”作响的冷风吹散开去。
宾安客栈的破旧木门,不时“哐哐”地碰撞墙壁,显得很是凄凉。
烛火忽明忽灭,映出了几张极为冷漠的面孔,其中一名黑衣人不屑地觑了眼他,收起配剑,上前将木门关上,顺便也打消了店小二搬救兵的念头。
店小二故作镇定,他战战兢兢地问道:“爷,嘿嘿,还不知几位爷有何贵干?”他早已没了先前应门时的趾高气扬,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钻入地下,遁走。
那些人却连多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仿佛他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为首那人,自顾自打量了一圈后,他找到扶梯的位置便径直往楼上而去。
宾安客栈惟一的一间上房恰好就在楼上,店小二见状又是一惊,莫非他们竟然真是来住店的不成?
只不过……他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惊呼,“爷,嘿,爷,这楼上的房间还未收拾妥当,容小的先去拾掇拾掇!”
俗话说老虎不在,猴子称王,店小二这几日都住楼上,而且选了最为宽敞的上房。
方才他正要就寝,那屋里头可还一团糟呢!若是这几位爷要住的话,他肯定先得去收拾收拾才行,可是他们的速度怎会那么快?
店小二急得直跺脚,只得慌里慌张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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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海是安如玉的人,十余年前就被安插在赵政霖身边。他为人谨慎,做事干脆,很得赵政霖赏识,渐渐的他也成了诚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地位仅次于刘管家。
他做事向来有条不紊,甚少出错,这十几年来惟一一次失手就是那年五味居那次。
那时,他奉命除去柳氏,这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在诚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的除去她。
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做得干净漂亮,否则安如玉也不必让他出手。
李龙海精心设下连环局,他先是安排假太监引开赵政霖,又安排了好几拨刺客分别将赵政霖和他留下的暗卫引开去,并且牢牢缠住。
最后才引出了赵世忠,让他前大摇大摆地去五味居替他们背下这黑锅。
原本堪称完美的计划,却不知道怎么,竟让柳氏逃脱了。还让赵世忠那个草包也受了伤,结果护犊子的老忠王让人闹出个全城戒严来。
虽然没有被人抓到这事与他有关的直接把柄,但是在这件事也让赵政霖觉察到他有二心,既然如此,诚王府自然是留不得了。
事后,李龙海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不远不近潜伏在靠近城东的一处小宅子里。他的身份不变,只是由明变暗,改为在暗地里为安如玉做事。
他仍与诚王府的人马相安无事,毕竟,诚王府中想让柳氏去死的人那么多。何况在明面上,他也不过是办事不力,被柳氏所牵连的无辜人罢了。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李龙海为了避人耳目,一直深居简出。今天若不是她身边的红绡雪天上门,前去递送消息,他都不敢相信安如玉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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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二楼的走廊传来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得人揪心不已。
李龙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来到阴森森的走廊尽头。
他将手轻轻一碰,“吱嘎”一声,破旧的木门便应声而开,一阵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一股子令人说不清道不明,令人闻之欲呕的气息。
李龙海的身形微顿,若不是见到那一盏豆大的烛火边,红绡见了他急急忙忙地起身迎上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安如玉真的会在这里。
这间屋子极为狭小,窗户小得可怜不说,偏偏屋子里还冷得有些诡异。就连他,站在这里都会感觉到通体生寒,安如玉这般畏寒的人又怎受得了这般阴寒?
“李管事,你可来了。”红绡一看到他,便恨恨地顿了顿足,面上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哽咽道:“夫人,夫人她……嘤嘤……”
红绡约莫是自觉得受了天了大委曲,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李龙海的脸色骤然一变,他几乎以为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的身形也晃了晃,紧蹙着眉头走进屋内。
“夫人,李管事来了。”紫绫对着床上轻声说道。
“咳咳,嗯,扶我起来。”
床帐内的声音很是沙哑,但李龙海可以听出来那是安如玉的声音。他的脚步微顿,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眼红绡以示警告,直瞪得对方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才作罢。
他站在床边上,看着那名衣衫略显单薄的丫鬟伸手掀起了已经看不了本来面目的床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里头的安如玉扶起身来。
借助那丁点烛火,李龙海也看清了床上的人的模样,她身上裹了件和红绡一样靛青大袄,鬓发蓬松凌乱,眼窝深陷,脸色蜡黄……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三四天不见而已,安如玉好似没了半条命,全然看不出她曾经的绝世风华。
走廊上,站在最后头的店小二隐隐听到屋里头的女子称来人为“李管事”,又称那个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村妇为“夫人”。
听了一阵,他犹有些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渐渐地他总算理出些头绪来,那住在整个客栈里最为偏宜屋子里,还天天让人找他要银丝炭的讨人嫌的乡下婆娘,居然是这位爷的主子?
要知道他今早还将她们屋里的炭盆都收走了……
店小二知道不妙,他悄悄地往后退了退,准备溜走。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脚才刚挪了半步而已,已有黑衣人快速扼住他的喉咙,并将他整个人都提起。
店小二的耳边隐隐传来那位李管事冷冰冰的说话声:“别留活口。”
“是。”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随之响起,惨叫声四起。
再然后,店小二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