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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要会客,我的时间不多,侍女将我领到门前便自发退下去了。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我怕自个一张嘴,吐出来的声儿都哆嗦。
入了门,陛下见我还是往常的模样,扫一眼,便顾着公文去了。
我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开头解释,双膝跪下去,伏拜山呼先拍马屁:“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扬调哦了一声,没说让我起来,声调淡淡的:“这形容,酒醒透了?”
他开门见山,没有容情的意思,我的噩梦成了真,冷汗涔涔:“回殿下,醒透了。”
“自个干了什么都还记得吧?”
我趴在地上,好歹说不出一个字来。承认了要命,不承认对不起良心,袖子挡住脸,真想一头往墙上碰去,晕过去了事。
咬咬牙,从鼻腔里憋出个嗯字来。干了坏事,还是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逃避责任的人叫人看不起:“我玷污了殿下的贞洁,纵万死难辞其咎。”
“你记得就好。”他的反应远比我想象中的平静,加上我没敢抬头,更听不出那声音中的喜乐来,“贞洁的事你不用担心,总归是要给人的,不需你万死来赔偿。”
这话说出来,听着都是熟悉的字,凑一块就让我辨不明意思来。略略抬头:“哥哥是什么意思?”不罚我么?他这样碰不得的人,被我那样这样了,竟然都不打算把我拖出去打一顿,还同我探讨起贞洁的问题来了,我不敢相信。
陛下桌上的奏折立起来,挡住了脸,以我这个角度还是什么都看不着,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气急的反话。侍女先前就说陛下公务繁忙,我只有一会的时间,果不其然话没说两句,外遭又传来通报声,说锦衣卫指挥使到了。
“没什么意思,你安分待着。司凝雪那边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他语气有些许的别扭,一顿,又恢复了威严,“退下吧。”
他放我走,我哪敢怠慢,着急给齐恶鬼腾地方,喏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
没到门边,又听他突然开口唤住我,道了句等等。
我身子一顿,以为他想想还是觉得心气不平,不甘就这么放我走,膝盖稍软,陛下却平淡问道:“什么时候出门巡守?”
我迟疑答:“还晚一个时辰,天色暗了,鬼魅出行才会去。”
他说好,“过来坐吧。”
我观察他的面色,瞧不出丝毫异样来,甚至于都没看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难不成凉亭那夜我虽然干了点出格的事,但也没出格得太厉害,后头抱着他亲的那段都是我自个的梦境?又想兴许是陛下大度,而我太过被害妄想,他晓得我醉了,压根不想与我计较?
我心怀愧疚,对他种种寓意不明的命令不敢质疑,束手束脚在旁坐了。
不多时,齐翎被传唤入内,原本倨傲的人,终于学着谦恭了些,眉目稍低,及至座下才抬头,看到旁近端坐如雕塑的我,神色未动,瞳孔却轻轻一缩。
他这样的人,心细如发,记忆力也好。我不过是陪他家夫人打过一次牌的小角色,时隔数载,他却能一眼将我认了出来。
他会怎样想我呢?一个市井平民却端坐在太子会客的前厅,是专程来告发他的?还是觉得殿下刻意将我布置在这,用以警醒他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而是死穴?
齐翎短暂迟疑后,双膝跪地,恭敬祝贺陛下授封太子。
他这一跪,妥协的意思不言而喻,陛下不动如山,赐坐。
齐翎就坐在我对面,眸光避无可避的相触,我朝他弯眸一笑,以示友好。说真的,有权势还有手腕的人,我一个都不想得罪。
“壶中茶凉了,谷雨,去备些热茶罢。”陛下吩咐着。
我起身应是,那头齐翎恍然一般,语气隐约亲切:“原来这位就是殿下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妹,谷雨小姐?”
我不便多嘴,朝他笑笑,算是默认,端上茶壶退出去。
出了门,侍女立时要上来从我手中接过茶壶,我道句不必,为陛下干点小事表决心是有必要的。
人从廊庑下走过,不禁细想齐翎这番带着枭雄色彩的人物,一旦屈膝,似乎就光环褪尽了。看似强势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被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人莫名唏嘘。
陛下从不会让我接触太多政事,但我多少也了解一点,能从血雨腥风中走到今日这一步,光凭善行良举可不够,深宫之中藏了太多的辛秘。
刻意磨蹭,亲自烧了壶水,耐心泡茶。陛下容齐翎见我一面之后就将我支开,八成是有些内容不愿意我听到。等我再觐见入内,齐翎已经走了,陛下站在窗边垂眸望着庭中景致,像是处理公务疲惫了起身歇息一会。
我在桌边给他斟茶,清淡茶香四溢,我对自己的手艺一向自信,端着茶盏过去:“哥哥要不要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陛下接过茶,稍稍靠在窗棂,歪头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打鼓,才意兴阑珊移眸看回院内,“你今个冷淡得紧,举止拘束。是清醒过来之后,发觉事情的发展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便后悔了?”
感情要从模糊的朦胧更进一步,都得迈过那么一道坎。双方坦诚最是艰难,迈出去就收不回来,顾忌太多,怕一不留神就伤心伤肝。
我生怕会错了意,瞄着他的侧脸,将这话揣在心里反复的想了两遍,得出的结论叫人激动。心里头雀跃起来,面上勉力镇定地上前两步,歪过头企图找到陛下的视线。
陛下看着园外,见我大刺刺伸了个头过来,忍无可忍转过来,有点恼羞成怒地意味,乜着我淡淡道:“看什么?”
我朝他笑,“看你呀。”一笑开就是乐不可支,恨不得原地蹦跶两下:“哥哥你这人真含蓄,表份心意都这般别扭,我都没听出来,差点给你吓跑了,你还怨我呢。”
陛下怔怔看我笑了好一阵,面颊渐渐染上绯红,唇角忍不住微翘,低咳一声,像是要为自己辩解:“我都说会妥善处理司凝雪的事,还不算明白吗?”
“我哪知道哥哥要处理什么呢?万一你打算和她和和美美,指不定是说要等她过门之后,将她同我远远隔离开,好让我俩相安无事。”
陛下将手里的茶盏往窗台上放了,仍是别扭着道:“谁说要同她和和美美,我是被逼婚的,哪里有半点自愿。”或又觉得窗口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执着我的手,推了后门出来,走过长长的廊庑,像是要往书房去。
我望了望周遭,四下无人,仿佛突然意识到气氛不一般,心里头砰砰跳起来。没留神将期盼说了出来:“哥哥这是要将我带到没人的屋子里去吗?”
天地良心,我说这话本身是没有别的意思的。只是两人关系刚刚转变,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他单独呆一会,无论做什么都好。
说完之后,自己就意识到失言了,脸上发烫,觉得肯定又要挨骂了。谁想一贯忠贞清白,不可亵渎的陛下回头时却仅是眸光幽深地将我瞧着:“咱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避人耳目,委屈你了。”
我猜,陛下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淤泥而不染些,连我都想歪了,他竟然还正到名节上去,令人咋舌。
懵懵摇了摇头:“不委屈不委屈,能暗度陈仓就不错了。”
“……”
于是,面对这么一缕白月光,我有点伸不出我肮脏的手。
垂涎了这般久,刚刚得到手,真叫人难熬。再加上凉亭那夜浅尝辄止,早对他淌了数不尽的哈喇子。虽然心里烧得火燎火燎的,但是没办法,我得忍,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不能破功,安安分分待在书房里头和陛下说话,又或者同他一齐看看书。
眼见着天色便暗了,我从未觉时间过得这样快过,在桌边挑亮了灯芯,俯身对陛下:“时候差不多,我好像该走了。”
陛下说好,嗓音低柔,让我品咂出一丝缱绻不舍来。
我站直了身子在灯下看他。陛下好似愿意和我一起了,反反复复想起来这一点,仍然没有多少实感,像是我醉酒后还没醒透的一个梦。
我久久驻足,引得陛下抬头,细细打量又像是猜到了我的不舍,未语先笑:“怎么了?”
我慢悠悠踱步到他的桌前,一手撑在了他座椅的扶手上,半倾着身子,“我出门可是要给哥哥干苦力的,天镜宫没有我的编制,月俸一点都没有,哥哥不要给我点奖励?”
他扬眉,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含笑凝着我的面容:“我的钱不是都在归你管吗?”
也对哦。
但我这个人就是贪得无厌的。
“我是那种要钱的人嘛?咳咳……”清了清嗓子,预备重新回到规划上来,半尴半尬学人家话本里的做法,拿食指点了下自个的唇,暗示意味颇足地同他抛了个自认为的媚眼,努起嘴,“要这个。”
陛下嗤地笑了,身子往后缩,靠在座椅里:“你做什么?”
我抓住他一双手,索性豁出去了,将脸更往椅内凑着:“哎呀,人家暗示得这么明显都不行,哥哥你亲我一下呗。”
陛下看着我脸凑近,倒没继续挣扎了,靠在椅背上,不动如山。
我在离他的唇还有三寸距离时,略顿了下,眨巴眨巴眼,望入他的墨瞳。不知道这个尺寸要如何拿捏,我没有真在老虎身上薅毛的胆量,闹闹还行,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不喜欢这样,毕竟这还是第一次。
正犹豫,唇上微微一凉,贴上片温软。
我睁大眼,看到陛下闭着眸,长而翘的睫轻轻颤动着,仿佛扑扇在我的心尖,痒痒的,像是带着细微的电,酥麻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