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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她拈着玉如意对他说:“如果这如意真能如我心意,我不换这破屋子,不换旧衣服,我一定先换了你这个穷官夫君。’
第二年,她媚眼如丝:“夫君要纳妾,想纳个白胖宜男的,还是纳个黑粗健壮的?”
第七年,她痛哭流涕:“你清官我不在乎,你四处得罪人我也忍了,可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吗?现在鸡飞蛋打,你让我在边疆怎么活?”
第九年.她心灰意冷:“算了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反正我现在后悔没拿你那纸休书也晚了。”
第十五年,他对她说:“这么些年,我最对不起的不是江山社稷君上圣贤,是你。”
第二十五年,他淡淡说:“贫易交,富易妻,庶人所为。虽然你为别人算计我,可我还想飞黄腾达,所以,我不会另娶他人。”
第三十年,大开家宴,下属满座,他对下首的她举杯:“昨日种种,宛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恰似今日生。大丈夫宁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无权。”
第四十年,她对儿媳苦笑:“夫人?我只觉得被流放那段日子,我才真正是你公公的夫人。”
第五十年,他告老还乡,她脱了华服,荆钗布裙地陪他回去,夕阳下白发飘飘。
虽无恩爱如初,却是白头到老。
家国天下,不过一场点缀。半生沉浮,最后与君相守意,犹如故人归。
第一章荣华背后是辛酸
深宫里蘅芜掩映,杜若围绕的明辞斋,是司仪局的所在地,最是个清爽的地方。可是里面的人儿今日却清静不起来。
“哼”一个穿着一品夫人命服的半老女子,对着垂首站立的宫装女子吼道:“一个月后,是太后的寿宴,你好歹也是新任女史,仪态机灵居然一点都不过关,任倚华呢,她几日后才出宫嫁人,她现在干什么呢?”
那宫装女子吓了一激灵,怯怯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听说,前女史这几日先是去找各宫的主管宫女谈心,说是要留个念想,又是去拜见各宫娘娘,说各位娘娘待她不薄,辞个行,许个诺,盼再有机会服侍各位娘娘。今日里,前女史在……整理自己的嫁妆。”
半老女子气极反笑:“谈心?留念想?我看那丫头素日做派,知她不是个踏实的女子,况且她还有个贪心的毛病。她分明是仗着人缘还不错,娘娘又见她办事妥帖,找别人给她随礼,方便她在出宫前狠捞一笔。罢罢罢,若是坏了她捞嫁妆的好事,那丫头保不定又出什么鬼点子?遇上这样一个人,真是我尚仪局的劫数。”
不仅宫中有人为一场无关于己的婚事气恼万分,宫外也有不少人为一场无关于己的婚事兴奋不已。
啪”惊堂木一拍,归雁酒楼里的说书人开讲了。只见他环视四周,清清嗓子,拱拱手:“诸位,诸位,可听说这京城里最风光的官儿是谁啊?”
有人哂笑,有人眯眼,还有耐不得寂寞的人出头:“谁人不知,这京城里最大的官儿,是邱相国,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门都是八抬轿子,哪个官见了他不客客气气,最风光,自然非他莫属了。”
“非也非也。这风不风光可不是靠官位就说得着的。虽然相国算得上风光,不过还当不起一个最字。”说书人故作姿态地摇摇头。
底下的人可没心思与他打机锋,大多都鼓噪起来:“那就请先生说说,哪个官儿当的上这个“最”字?“
说书人诡秘一笑:“大家只消向最近要成亲的大人去想想,自然就可了。”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莫非先生说的是,那前两日刚被皇上赐婚的冷澄冷子澈?”
说书人一惊,打量他一眼,看是位身材颀长,眉目颇有棱角的绯袍男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这位大人好见识,正是那位大人。大家想想,这位大人才二十出头,听说还是穷人家出身,前年中了两榜进士,去年做六品主事,今年就成了四品郎中,何况皇上还赐给他一房如花美眷,听说还是宫里的女史,大婚在即,前途无量,你说这岂不是风光极了?”
众人大多连连点头,对说书人的话颇为赞同。纷纷议论起那冷大人地好命来,他们热火朝天,那绯袍男子嘴角挂上一丝无奈的笑,悄然离去。刚走几步,就被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一揖拦住,笑道:“子澈兄,官场情场双得意,小弟特来祝贺新婚之喜。”
绯袍男子苦笑更深:“景程兄,莫要拿我开心。这次虽是皇恩浩荡,可是齐大非偶,宫里的女官,岂是我一个寒门子弟消受的起的?少不得既委屈了她,又难为了我。”
绿袍男子本想宽慰他几句,可是想想道听途说到得他那位未来妻子任氏的做派,又禁不住深以为然,只得尴尬截了话题,随便找了个话题溜之大吉。
冷澄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那天传旨的老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主事冷澄耿介敢言,公忠体国,实为国之栋梁。现擢升为吏部郎中。宫中女史任氏倚华淑德贤良,正当?棵分?冢?袷Ь?又? l亟?问洗陀枥淝湮?蓿??偕?嘤眩?庸南嗬郑??弘尥?!?p> 他发誓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太监诡秘的笑容,一副等着拿赏钱的样子,可是第一他没钱,第二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淡淡地请那个人喝茶,当喝到第十杯清茶的时候,老太监脸上的皱纹都快纠结成一团,但还是很客气地告辞,随后脚不沾地,唯恐怕喝第十一杯似的,脚不沾地地走了,临了上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样一个铁公鸡,硬石头,又升官又赐婚,咱家真不知道皇上想什么呢?”
冷澄这面想着太监,他未婚妻那面的眼里却只有宝贝。倚华对着一堆亮闪闪的宝物,愈看愈喜,左手抓住金锞子,右手抚着小玉如意,眼睛弯成月牙,虽是自己出宫就再也捞不到赏赐,不过这一票倒也手到擒来。何况未来夫君能得皇上重用,将来的钱财宝物又岂会少了?到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奴斥婢,倒也自在。
正在她满眼沉醉的时候,她昔日的姐妹,今日下属,过几日的陪嫁人朗云挑着帘子进来了,斜瞥她一眼,笑着说:“女史都是要嫁的人了,不想些三从四德,勤俭持家,只管抱着宝物不撒手,将来到了别人家里,如何度日?”
倚华用手指旋着金锞子,笑吟吟说:“有什么好想?再怎样我都是宫里出来的人,他敢像待民妇一样待我不成?何况他如今刚升了官,皇上跟前也得力,虽说是因为直言犯上才博得忠臣的名头,不过未尝不是讪主卖直。如今他春风得意,还怕没有人不来逢迎孝敬?我就不信他当真是个,干干净净的清官。我也不奢望什么关雎琴瑟,只要夫唱妻随就好,总归富贵一场,大家开心。”
朗云急上前要捂倚华的嘴,:“哎呦,我的姑奶奶,平素最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怎么快嫁了反倒糊涂起来,这宫里可是什么话都可乱说的?若落入有心人口中,你少不得是个不念国恩的罪名儿。”说罢,看倚华毫无反应,只是又拿起一颗合浦珠,对着阳光看了又看。只得换了和缓的语气,继续说:”这次女史去了这么多娘娘处,可是忙昏头了,忘了去清藻殿?“
倚华还是玩那颗珠子,淡淡说:“殿里那位穷惯了,去那里又没赏赐好拿,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何必多此一举?”
朗云叹口气,只是撂开话头,顾左右而言他,:“女史,,想我们六岁初进尚仪局到现在,也有十二三年了,如今快要离去,倒是不舍的很。”
倚华向朗云灿漫一笑,“只要我嫁的那个人不去装什么包拯海瑞,学传说里的什么两袖清风,不近人情,我们过的不会比宫里差太多。说不定他现在就收了不少孝敬呢”
而现在这谄主卖直,一定收到不少孝敬的四品大人,在他娘的执拗要求下,在一面生锈的铜镜前换上了平生最打眼的一件衣服——红底金花对襟的新郎礼服。他身材本就修长,再加上眉似刀,眼如星,配上这一身衣服,虽说不上风度翩翩,倒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按照说书的来说,这叫风光。只是这风光的人,脸上的表情可不够风光。他看着身边这些提前送来的赏赐,金的银的玉的,把自己屋里的旧桌旧椅,衬的分外暗淡,再想到要进门的女子将是何等金娇玉贵,再看看自己那些衣服,那两个穿着补丁衣服的仆人,只好皱着眉头,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