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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你吗?
不只是你,还有你身边的人,他们都有另一个版本。
***
这是月光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
正值初春,万物复苏,相比过去的任何一天,这一天没有任何异常,最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dream社区是月光城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于整体面积而言就好比一颗米粒大小,它位于月光城的北边居中的位置,靠近中轴线,整体形状就像是被咬掉一口的牛角包。
南北贯通的中轴线将月光城一分为二,道路的两边是街心花园,也是dream社区的居民用来晨练的主要地段。若以贫富划分,月光城北富南贫,dream社区靠近市中心,是千金难求的黄金社区。
但在前些年,dream社区还是一片等待拆迁的老房子,有着几十年的历史,样式古旧,窜天的爬墙虎密密麻麻的罩在外面,住在里面的大多是腿脚不灵活的老人,年轻的一代都去北城闯荡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南城是穷的叮当响,北城遍地是黄金,中间地带不尴不尬的早就被人遗忘,没有人会认为这里是中心地带,只有钱在的地方才有人扎堆。
后来,还是几个本地的富二代资本家,联起手来搞新兴社区房地产,选中了这块尴尬地段,大兴土木,还请了专人来设置风水,接连几年的折腾,砸进去大把的钱才听到一声响,这才把这块被咬了一口的牛角包折腾熟。
最时尚的设计,最人性化的户型和装潢,加上媒体铺天盖地没日没夜的宣传,dream社区很快就成为月光城房地产金字塔尖尖的那一抹霞光。但凡住进来的人,自带三分优越感,得色的光圈顶在头上,分分钟化作名流人士。
初春的清晨,微风还透着冬日残留的一丝寒,中轴线的另一头就是南城地界,路灯还是老式的煤油灯,要靠人力每天点燃熄灭,而北城早就改成了电子控制,更不要说风格迥异的建筑风格,穿过中轴线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穿越。
阳光洒下来时,dream社区的人行道上也响起“tata”的跑步声。
就见自远而近的跑来一道纤细的影子,呼吸节奏有序,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一身紧身的运动服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头短发随着动作活跃的上下跳动,但见脸色微微透红,挺翘的鼻尖和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嘴唇润泽的像是果冻,然而整个人看起来却有一种疏离的冷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dream社区的房地产开放商合伙人之一,樊小余。
樊小余已经绕着社区跑了一大圈,脚下一转,放慢了节奏,余下的一小段路选择走回去,拐过两个弯穿过家门前的绿地。
窗帘敞开着,从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颀长身影,那是樊小余的丈夫,时夜。
时夜是dream社区最著名的五好先生,容貌好,身材好,性格脾气好,家事做得好,床上功夫好。
不过这最后一好评价的毫无根据,据说是邻里的家庭主妇们靠臆想投票选出来的。
相比樊小余早上唯一专注的晨跑,时夜的早晨是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刻。先是起床洗漱,做一桌丰盛的早餐,打开洗衣机将前一天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净,同时还要为樊小余搭配好这一天需要的套装并且烫好,在等待樊小余慢跑回来之前还要收发邮件,简单阅览社区报纸和准备下午烹饪课的教程,以尽到身为社区委员会主席和社区烹饪班老师的职责。
直到大门响起轻微的动静,樊小余回来了,时夜放下手边的资料,起身洗手,回来时出于礼貌和已经坐在餐桌边的樊小余对视一眼。
时夜唇角弯着,像是在笑,只是笑的微妙,并不走心,却又温暖暧昧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如同穿透冬雪的一抹斜阳。
相比时夜的笑容,樊小余表现的更加敷衍,目光彼此撞了一下便移向餐盘,专心她早晨的第二件要事,进食。
显然,这是貌合神离的一对。
不过相比那些没话找话说故做有话题的,试图挽救已经冰封的婚姻的夫妻们,时夜和樊小余更有默契——女主外男主内,互不侵犯,礼貌有爱,尽心做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按照以往的时间,八点钟一到,樊小余就会整装待发,先到车库里取车,开往北城的办公室。
现在时间,七点五十分。
樊小余就像昨天一样,已经戴上蓝牙耳机来到车库,而开放式厨房里的时夜也正在一边洗碗,一边听早间新闻。
一切都很祥和。
如果人行道对面的别墅里,没有突然发出那声尖叫的话……
***
“啊——!”
即使再隔两条街,那声叫声也不会被人忽略,它太有穿透性了。
樊小余和时夜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一个走出车库,一个走出门口,彼此看了一眼对方,遂一起望向对面。
“毛家?”
“显然。”
一个问,一个答。
四个字,是他们这天早上仅有的对话。
不到两秒,嘶吼声再度传来:“救命啊,死人啦!”
这一嗓子,惊动了整个dream社区。
dream社区的中心心脏位置,有三套最顶级的户型,分别由三个地产开发商家族樊小余、毛杰和bill家占据,尖叫声就是从毛杰家传来。
毛杰,外号大猫。
相比樊小余家里淡色调的装潢摆设,大猫简直就是个品味向夜总会看齐的纨绔子弟,即使屋里的灯全部打开,整个屋子的光线也是昏黄的。
大猫在灯具上花了大工夫,还专门有个遥控器操纵各种颜色和特效切换,方便他夜夜笙歌,灯红酒绿。
前一晚毫无意外的,大猫又搞了一场party,在浴室里睡了个小明星,卧室的大床上还躺着两个记不清名字的。
不过这个party是以庆祝三个家族成功收购一块地皮为名目的,樊小余、时夜和宁家兄妹皆有出席。
只不过这个名目在party开始十五分钟后,就被大猫抛在脑后,他的前女友之一lili很快杀上了门,两人发生了一场争执,众人劝说无效,lili被扫地出门。
大猫喝的烂醉如泥,过了极其*的一晚,也不知怎的就在客房的床上昏睡过去,直到翌日清晨,樊小余晨跑回来,毛家二楼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叫声正来源于那个小明星。
***
樊小余和时夜来到毛家的大门前时,住在隔壁的bill也赶到了。
bill一身休闲装,皱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还是昨晚参加party的那身,看来他很晚才回去,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睡了个囫囵觉。
不过这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帅,事实上原来曾是某国立医院外科主任的他,是在最近几年才改行做了房地产,以前oncall36小时值大夜班是家常便饭,他早就练就了无论窝在哪里睡上一觉,或是熬夜三十几个小时还能维持住一定水准的帅气度。
bill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居家眼镜,镜片后那双因疲倦而映出深褶的眼睛,和立在门前的樊小余有一瞬间的交汇。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反观时夜,只是目不斜视的望着门板,平和的神情就像是例行公事的前来拜访邻居。
门板里很快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应声而开,冲天的酒气窜了出来,糊了门外三人一脸,随即很快融入到清晨的凉爽。
门板内一片狼藉,前一天的战果引得樊小余微微挑了下眉,连时夜也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两人一起看向依靠在门边已经被吓醒,却双脚疲软不得不靠门板支撑自己的大猫。
大猫的身上半挂着足以晃瞎狗眼的花衬衫,露出一片比姑娘家还细白的胸膛,胸口连根毛都不长,脸上有些浮肿,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正努力睁开着,一张嘴就是成分复杂的气味。
“小余,出……出事了……”
***
月光城数一数二的败家子居然也有这么饱受惊吓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
在月光城的风月场所,大猫是个传奇。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睡过多少女人……或男人,好吧,偶尔有那么几次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醒来,记忆全断片,旁边躺着裸男,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上了谁。
毛家土大款的老爷子死得早,死的*,死的安乐,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双腿一蹬,把富可敌国的财产甩给了大猫。幸好大猫不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败家子,他败的很有技术性,只要不豪赌,就算他把自己喝死了,那些财产滚出来的利息都挥霍不完,索性就将一大半的钱投到樊小余牵头的房地产事业里去。
若是樊小余的事业赔了,大猫还有望血本无归,借此敲醒自己重新审视人生,可惜,樊小余眼光太毒,相中的地皮一番又番,大猫约个炮的时间银行账户里都会多个几百万。
结果就是,大猫败家的速度被樊小余钱滚钱的速度远远甩在了后面,这让他极其没有成就感,他买了车子、房子、游艇、飞机,甚至是小岛,还养了无数他自己都记不住名字却每个月自动过户生活费的女人,更按照樊小余的要求定期将一大笔钱存到从这个社区搬出去的老人们现在所在的养老院里。
然而,这么花钱还是很慢。
大猫把心一横,贱骨头犯了,像是非要挑战樊小余似的,一口气收购了几十只小垃圾股,成为一堆垃圾公司的最大股东,坐等这些小屁公司破产倒闭。那么,他不仅会尝到清盘的滋味,也会一瞬间打破世界纪录,成为破产记录最高的富豪。
可不曾想,这些小屁公司很快就被樊小余进行内部重组,拆分、整合,就像是组合积木一样转眼间就拼凑出一间大型跨国企业,只要再把账目做得漂亮点就能重新入市。
自此以后,大猫就认樊小余当了大姐,举头三尺有神明,樊小余就是他的财神爷,把谁哄好了都不如哄她,于是大猫决定dream社区和樊小余当邻居。
认了大姐之后,大猫玩的更加肆无忌惮,还请了party规划师住到家里,就负责每天花着花样的让他散财。
这不,前一天晚上,大猫就打着庆祝收购地皮的旗号,广发邀请函,凡事和他有过一段风月的“前女友”皆可列席到场。这样的party可想而知,到现场浑水摸鱼骗吃骗喝的自然不在少数,何况大猫名声在外,图的就是这个,所以不仅来了半屋子女人,还来了半屋子男人。
***
这边,大猫刚将樊小余迎进门,她前脚踏进门口,后门大猫的几个助理已经将别墅里的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樊小余一行人在鞋子上套好塑胶袋,转而上了二楼,穿过散落了一地内衣裤的主卧,拐进尺寸夸张的浴室,但见足以充当小型游泳池的鱼缸里,竟然装着半池子的红酒。
而红酒池子里还泡着一具女尸。
女尸肤色白的渗人,像是吸血鬼,双眼睁得很大,像是死前见过鬼,身上半裸着,只有一件轻薄的真丝睡裙遮体,裙摆飘在红酒池子里,纠缠着涂着蔻丹的双手。
巧的是,在场几人都认识女死者——liliai,大猫专门请来的party设计师。
前一天晚上,是liliai亲自将樊小余时夜夫妇,以及隔壁的bill先生迎进门,还陪着三人小坐了几分钟,转眼就不知道被人拉到哪里处理撒酒疯事件去了,三人离开时也不见liliai的踪影。
大猫对于那几个小时间liliai的作为也全无记忆,既不知道她为什么穿着真丝睡裙死在他的浴缸里,也不知道他的浴缸里为什么蓄着一半高级红酒。
“报警了么?”
简单四个字,将惊魂未定的大猫拉了回来。
大猫一怔,定了下神,抬眼就撞上面无表情的樊小余。
“还没……”
樊小余移开视线,回过身扫了一眼正等在那里的大猫的三个助理,开始发号施令:“刚才有多少目击者?”
其中一个助理答:“大概七八个,已经送出去了。”
“先封锁消息,把这条路封了,禁止一切媒体进来。”
樊小余边说边走出浴室:“报警,给接通刑事局主事刘局的电话,安排直升飞机候命,如需相关人到警局协助调查,就坐直升飞机去,不要给媒体留下任何可乘之机。还有,叫律师团standby,处理过刑事案的排在前面。另外……”
樊小余话说到一半,站住了脚,跟在身后正在速记的助理豁然停下脚步,战战兢兢的看了她一眼。
就见樊小余回过头,眼神又冷又冰,直勾勾地瞪着晚了几步不敢上前的大猫。
紧接着,樊小余已飞快的越过助理,一把揪住大猫的衬衫领子,声音极其的低:“我只问你一次。她的死,和你有关么?”
大猫想也不想,忙不迭的摇头。
但他还没张嘴,樊小余就嫌弃的错开距离,只怕被他嘴里的毒气攻击。
随即,樊小余又一次越过助理,走向来路。
“就这些,速度办。余下的,问时先生。”
轻轻一句话,飘荡在空中。
大猫张嘴要叫樊小余,却见她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他愣了会神儿,喃喃念道:“怎么就这么走了……”
助理在一旁小声提醒:“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签约仪式。”
***
浴室里,bill正蹲在浴室边,仔细审视liliai的尸体。
这样的近距离,足以他看清她脖子上的伤口,正中大动脉,一击致命,手法快狠准,不是新手。
bill心里有个定论,抬起头,就见时夜正立在门边,神情虽仍是进门前那样,眼神却有了细微的变化。
那是思考的眼神。
显然,时夜和他一样,刚刚审视过案发现场和死者,正在重组逻辑关系。
bill站起身时,时夜也回了神,穿过酒气薰天的空气,两人目光撞到一起,不过一刻,不约而同的笑了。
bill:“谋杀。手术刀。”
别的刀伤bill或许判断不出来,但手术刀造成的伤口他一定不陌生。
时夜:“借刀杀人,嫁祸,三家人都逃不掉嫌疑。”
交换了信息,两人又同时沉默。
一个助理这时走到门前,小声问道:“时先生,接下来我们……”
说话间,助理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bill。
bill不动声色的和时夜点了下头,随即越过二人走出门口。
转瞬间,时夜就恢复到那副平和无害的模样,唇角漾出一丝属于好好先生的安抚笑容,抬手轻拍了下助理的肩膀,道:“现场任何东西都不要动,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要试图擦去。尽快整理出一份前晚来往宾客的名单,liliai的履历和门口的闭路电视各拷贝一份待会儿交给警察。若是住户们问起,不要提任何讯息,也不要提任何关于liliai生前的事,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liliai和毛先生只是雇佣关系。哦,对了,liliai家里还有什么人?”
助理停止记录,愣了一下,说:“好像前几年父母因车祸去世了,同龄的暂时还不清楚,从没提她提起过。”
时夜颔首:“若是有家属找上门,安排好一笔抚恤金。”
紧接着,时夜话锋一转,又将话题带到另一个次元:“哦,再找个人代我去一趟洗衣房,要取回来七套礼服,还要去一趟超市采购三天的食材,待会儿我会写下来。另外,下午的厨艺班找个名师替我一节。原本四点钟美食杂志的编辑约了我做采访,也要取消,电话是……晚饭恐怕我没时间亲自做了,但也不能叫外卖,记得要尽早预约月光酒店的大厨……”
助理手里的笔不敢停,尽管他边记录边在腹诽,这些事到底和处理死人的事有什么关系。可偏偏时夜的口吻不轻不重,不温不火,却有一种让人不敢拒绝的气质,他纵使满腹疑问也不敢质疑。
直到时夜告一段落,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了,刑事局五分钟后会赶到,我会亲自接待,你在一旁负责做记录。采证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稍后叫人备好饮料,好好招待刑事局的各位。下午应该就是例行问话,嘱咐好所有昨天在场的工作人员,不要试图说假话帮老板隐瞒,一切照实讲。”
***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时夜所说,刑事局的探员们果然在五分钟后赶到,现场立刻进行封锁和采证工作。
采证期间,探员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了简单的问话,稍后还需要回局里再问一次,并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一整个下午,时夜都没有离开过刑事局,从头到尾都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慢条斯理的,正如外界传闻那样是个十足的好好先生。
直到傍晚,大猫在樊小余的陪同下来到刑事局,身边还跟着两名代表律师,樊小余和大猫被分开单独问话,在审讯室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
门外,时夜一如两个小时之前的坐姿,一动不动,目光望住前面墙壁下的死角,出了神。
有那么一小会儿,也许有十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分钟……
***
一阵天旋地转,时夜的意识就像是脱离了现实的一切,将他带回到前一天的party上。
那时候,樊小余正挽着他的手臂,他们肩并肩的站在大猫别墅外的大门前。
门板打开,炫目的灯光透了出来,门里站着姿态恭敬的liliai:“樊总,时先生。”
樊小余脸上挂着笑,那一点都不适合她,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时夜见的多了,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论到假笑,他是专家,反正笑的多了,也就成真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就这样,两人相携走进门,微笑着向来往所有宾客打招呼,直到跟着liliai穿过层层人群,找到陷在尽头那套沙发组里一脸风流相的大猫。
大猫已经喝了五成醉,迷蒙着眼看到二人,随即热情的迎上。
樊小余一向对酒精过敏,每次应酬之前都要灌下好几片药,但是这种场合不需要她假意喝上几口,来前并没有吃药。
乍一闻到大猫身上熏人的酒气,樊小余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便轻巧的借力将他推到liliai怀里,笑着对众人说:“他喝醉了。”
时夜也在笑,像是无奈好邻居兼妻子的生意伙伴毛杰先生不胜酒力,party刚开始不过半个小时,就把自己灌醉。
目光一转,漆黑的眸子正对上立在吧台边的两人。
正对着时夜的是另一位邻居bill,一身米白色的装束,发梢打乱,遮住了拧起的浓眉,和一双闪着不能苟同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压抑什么,像是在跟谁置气。
至于背对着的男人,身量和bill一般高,身上是纯黑的休闲装,透着阴沉沉的气质,和整个party的氛围格格不入。
下一刻,bill发现了时夜的目光。
bill的走神,也令背对的男人突然扭过头来,冷冷的扫了时夜一眼。
颜色混乱的灯光晃过这个男人的面容,他身上有种奇特违和的气质,面上的线条像是曾经很爱笑的样子,可此刻的面无表情却透着一片死寂,那双眼睛黑不见底,瞬间流露出一种逼人的锋利。
但不过是打了个照面,男人就很快转头,倾身像是和bill又说了些什么,转身离开。
***
画面一转,时夜猛然醒神,人已经立在别墅主卧室的浴室里。
熏天的酒气来自盛着半缸红酒的豪华浴缸,开着冲浪模式,水面“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酒量浅点的人单单闻着这个味儿就够醉一场的。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走进来的女人歪歪斜斜的,脸上挂着荡漾的笑,正是liliai,一身香槟色的真丝睡袍挂在身上,贴身的程度足以看到它下面是不着寸缕。
时夜先是一怔,随即别开眼,这样的情况他不善处理,自觉应该道个歉,尽快出去才是。
然而“抱歉”两个字刚滑到嘴边,liliai竟然就向他走来。
时夜下意识退了一步,背脊贴上墙。
liliai也没客气,穿过他让开的路,视线飘呀飘的像是根本没看到这还有个大男人在,随即堂而皇之的踏下浴池的台阶,软绵绵的滑进酒里。
显然,liliai在等人。
时夜垂着眸子静立了一秒,决定不动声色的离场。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迎上一道行走速度极快的黑影。
时夜脚下一顿,即刻止住步子,可那黑影却片刻不停,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朝liliai去了。
时夜在门边足足愣了两秒钟,不确定自己是见鬼了,还是出现了幻觉,霍然转身时,却被眼前的画面骇住。
那黑影是个男人的背影,就蹲在浴池边,一手揪住liliai那头蓬乱的卷发,另一手握着一把手术刀,以极快的速度划过liliai的脖子。
按照这样的刀法,血液应该呈喷射状,可男人显然很有经验,下刀的瞬间就抓着liliai的头按进水面,红色的血融进了红色的酒里,浓郁的酒味儿盖住了血腥味,连那伤口也染上了酒的颜色,有一半浸在酒里,透着蒙蒙的雾气,加上liliai面颊潮红,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她是睡过去了。
静了片刻,男人从身上摸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手,遂将手术刀包进去,又踹进怀里。
下一秒,男人倏地转头……
立在门边的时夜,豁然被那道目光贯穿,瞬间醒过神,从脚底板透上来一股子寒。
然而,时夜并没有看到男人的长相。
待看清四周的情况时,发现浴室的雾气已经散尽了,不再潮热,只有阴冷,那浴缸里的红酒也不再翻腾,泡在酒里的liliai已经浮肿,皮肤苍白的像是被人抽干了血,空气里弥漫着的腥味儿几乎要扼杀每一个细胞。
而时夜,依然立在门边,只不过蹲在浴缸边的黑影已经变成了bill。
bill抬起头时,对他说了一句:“谋杀。手术刀。”
时夜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声音很低:“借刀杀人,嫁祸,三家人都逃不掉嫌疑。”
***
下一刻,画面迅速抽离,飞速旋转。
时夜只觉得整个意识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那间浴室拽了出去,所有的一切景象都在迅速逃离。
他的身体蓦然一震,背脊上泛起战栗,再一睁眼,人就坐在刑事局走廊的长凳上。
刚才……
都发生了什么……
他是灵魂出窍了,还是思觉失调?
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的不可思议。
时夜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眼,叹了口气,也许他只是太累了。
嗯,一定是这样。他的作息一向固定,这几年还将睡眠时间稳健的缩短到六个小时,每天起得比鸡早,晚上睡得比鸡晚,又缺乏值得大喜大悲的事件冲击,难免会患上一些心理病。所以今天冷不丁的撞见凶杀案,又被刑事局的探员盘问了几轮,加上平日里也会看一些刑侦类的剧集,难免会做出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时夜很快就给自己的“出窍”找了个稳妥的解释,并暗暗决定过了这几天就抽个时间约见一下心理医生,只要定期做一套催眠疗法,相信就能不药而愈。
显然,还没约上心理医生的催眠疗法,时夜就给自己做了一套催眠,自欺欺人过后又骗自己已经重新建立了正确理智的人生观。
正巧,他这边才放下虐待眉心的手,露出上面的一道红印子,那边审讯室的门就打开了,樊小余终于接受完盘问,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
连最后的寒暄都省了,樊小余见到长凳上的时夜,便走上前。
“咔咔”的高跟鞋气势嚣张的踩在石砖地上,就像是敲打着时夜的太阳穴,他已经站起身,人还没站稳,樊小余已经来到跟前。
不只是坐的太久的缘故,还是身子骨真的不经折腾了,起身的一瞬间,时夜竟然感觉到久违的晕眩。
高大且颀长的身躯晃了一晃,竟然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而樊小余呢,虽对人一贯的冷漠,连自己的丈夫也不放过,这一刻还是发挥了人道主义精神,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时夜倒也没客气,大约是真的站不稳了,这会儿但凡伸过来的是个木头桩子他也会靠一靠,何况是个温热的大活人,索性就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
直到鼻息间窜入一阵淡淡的清香,时夜这才猛然一震,抬眼间,望见的正是樊小余颈项处白皙的皮肤。
理智瞬间就战胜了情感,他可不想作茧自缚,下一秒便靠自己的力量站稳了。
两人同时抬眼,望向对方。
一个眼神冷冷的,一个眼神冰冰的。
樊小余抽回扶在时夜腰间的手,语调的末端是上扬的:“我没给你饭吃,还是虐待你了?”
言下之意,你这弱不经风的身子骨,为的是哪般?
时夜静了一秒,仿佛叹了口气,接下了这记质问:“只是没经过这么大的阵仗,白天又见了那样的场面……吓的。”
最后那两个字,轻飘飘的,一下子就戳进樊小宇的眉心,令那里瞬间打结,她还想说点什么甩在他脸上,想了想又作罢,万一真把人说委屈了,在这里给她掉金豆,丢人的还不是她么?
***
这个夜晚,注定也不能太平。
三家人没有一个人睡得安稳,大猫不敢回家,嫌不吉利,已经临时搬到旁边的另外一栋房子里。
bill家的灯一直亮到半夜两点才灭,熄灭之前还能从外面看到他在窗户里踱步的影子。
樊小余家熄灯最早,不过睡在不同屋子里的她和时夜,一个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一个连床铺都没沾,隔着两扇窗帘之间的一道缝,望着对面的大猫家。
dream的平静,终于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凶杀案,打破了。
到了后半夜,天边泛起了青灰色。
天色越来越早,时夜终于离开了窗边,合着一身的春寒气,将身上的睡袍脱下,迅速换上一身变装,脚步极轻的打开门出去了。
躺在床上一整宿没合眼的樊小余,于昏暗中倏地坐起身,她听到了动静,以更轻的动作来到门边,打开了一道缝,正瞧见时夜下楼的背影。
时夜没注意到身后尾随而来的樊小余,倒不是他警觉性低,主要是平日也没有练习做贼的机会,事实上也没打算做贼,自然不会心虚,就不会刻意注意身后。
加上时夜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房子里,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的“出窍”,被强迫症绑架了大半夜,最终还是决定只身闯一闯凶宅,非得把困扰了自己半宿的心魔拔出了不可。
大猫家常年开party,加上整个社区有他开发的一份,出入此处拜会的名流不计其数,令他早就养成了不锁门的坏习惯。
这不,凶案一出,大猫摔门就走。
他一走,助理们也跟着他走,门板虚掩着一道缝,透出里面黑压压的一片,比起往日彻夜不眠的容光,此时此景还真有点萧瑟。
樊小余跟在时夜后头,眼见他脚下没有半点犹豫,就这么推门进去,手里拿着手电筒,胆子肥的超乎想象,就这么四处照了一圈,转而向二楼走去。
饶是樊小余再迟钝,也觉得时夜有点蹊跷。
刑侦类节目里都说,变态心理的凶徒在作案后都会兴奋、失眠,满脑子抑制不住回想自己杀人的场景,借此寻找存在感,有的还会带走死者身上的一些物件,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但比这个更常见的是,这些靠杀人寻求刺激的凶徒大多会找个机会返回案发现场……
樊小余正想到这里,脚下一顿,就迅速跑向开放式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把尖刀,转而跟着时夜上了楼。
而在二楼,时夜已经拐进了主卧室,又用手电筒晃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便径自走进浴室。
浴室的墙壁里嵌着一块巨型的镜子,用来干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白天见了还没什么感觉,晚上乍一看到,真会把人吓一跳。
时夜瞪着那面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手电筒打在镜面上,将光线折射回来,怎么看怎么像像是恐怖片里的杀人狂魔。
时夜又定定看了两眼,终于确定自己在这样的光线下,即使再温和帅气的长相也会毁于一旦,这才将视线挪开,望向重点——案发浴缸。
浴缸里的红酒已经被放干,白釉的瓷上还残留着红色的痕迹,看得人毛骨悚然。
时夜走近了两步,来到幻觉中那个黑影蹲过的地方,正靠近浴缸的台阶,时夜也如法炮制的蹲下,握着手电筒的手转换了个角度,将手电筒充作凶器手术刀,另一手隔空抓了一下,仿佛抓到了女死者liliai的头发,随即拿着手电筒的手在空中一划……
沉默了片刻,时夜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半响都没有再“出窍”,心里沉淀了片刻,觉得一定是白天听bill口中判定的“手术刀”这个词,在他心里投下自我暗示,这才会坐在警局里异想天开。
嗯,就是这样。
时夜又一次给自己“确诊”,决定打道回府。
可时夜没料到,他刚刚站起身,正准备迈腿走向门口时,抬头的功夫,却正撞见立在门框那儿一道黑漆漆的影子。
纤细的,冷漠的。
那影子手里还握着一把刀,透着阴寒。
手电筒的光正好斜打在地上,余光笼罩着那影子,那把刀。
时夜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瞪住来人。
正是樊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