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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过帕子就往鼻头上摁,吱吱唔唔表决心:“别劝,死也不会让你冒险送我回去的!”
南城九倾微不可察地轻笑,执着地伸过手来扣住我的腕,任我拖着慢慢地走。
一人一鬼漫无目的地逛走,顺便观赏阴界重口味的黑暗风光,譬如与一大串绿油油的鬼火擦身而过,回头发现有一朵暗戳戳地停留在我肩上搭顺风车;又譬如不小心踢到破破烂烂的骷髅头数只,换来几声咔嘞咔嘞的怪叫和直撞脑门的愤怒一击;又又譬如被边吐边吃又边吃边吐的贪食鬼拉住不放,定要回答“狼心好吃还是狗肺好吃”的奇葩问题。
南城九倾难得沉默,偶尔挥开几只想对我动手动脚的小鬼,而我耷拉着脑袋更郁闷了,感觉自己像是在遛一只安静和善的大金毛。
而天上,月泛红得很快。
我实在走不动了,气呼呼地转头问身后的一声不吭的“鬼金毛”。
“你说我们现在去哪里啊?找个地方让我等死吗?”
南城九倾眯起墨黑的眸,很识相地凑过脸来。
“不用,还是让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并积极提出解决办法。
“要不咱们马上去实施你说的第一个计划,找孟婆君打一架?”
“来不及了,而且孟婆君今晚可能自顾不暇呢。”他叹息,又向天指去。
月由粉红慢慢晕染成鲜艳的猩红,像一碗草莓奶昔里滴入了不少番茄酱。
呃,肚子好饿……我沮丧地摸肚皮。
“柳妙,你不能在这里太久,否则会耗尽身上的阳火。让我送你回去吧,乖,听话。”
南城九倾用一种温柔得能让我哭出来的声音,耐心相劝。
“不过,有些事你一定得记住,别跟着白家那小子追查浮屠冥喜八卦阵的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将额头抵住我的,悉心蛊惑。
“送你回去后,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时刻显身护你,所以你得尽快交个纯阳命格的男朋友,用以摆脱吸阴耄的纠缠。”
这句句都是为我好,可我为什么烦躁得想嚎淘大哭?!
“南城九倾,我不要什么男朋友,你也别冒险送我回去,我们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我急得扒拉住他的袖子。
他笑了笑,伸手捻起我颈间的血玉:“时间来不及了。记住,遇到任何事都别把我的‘魂奎’拿下来,它能震慑其他鬼物对你的觊觎,也能拖延吸阴耄对你下手的时间。地魂这事我会让徐伯帮你,可别自己去胡乱瞎找,你一定要乖乖听话。”
我听这跟交代遗言的架势就更慌了,扯下血玉连忙塞回他的手里。
“别说这些,我不想听也不要这个东西,你别这样啊!九倾,我们就去找孟婆君好不好?!”
南城九倾并不理会我的焦急,抬头不停地看月。
月色转得奇快,完全没有了先前慢吞吞的节奏,才是几句话的时间,它已猩红欲滴。
“乖,听话。这次是我失策,没料到警鸾司的异变,算是咎由自取。”
南城九倾扯袖子帮我擦拭急出来的眼泪,展开双臂要抱抱。
我顺势扑进他怀里想表明坚决不想让他涉险的决心,却发现这家伙猛然将手臂收紧。
身体立即被困缚住,动弹不得。
“南城九倾,你要干、干嘛?”我大急,因为眼前的俊颜正在虚化。
“再见,妙妙。”他微笑着吻了吻我的鼻尖,甩起袖子潇洒地一划拉。
一只硕大的莹白光圈凭空出现,照亮了阴界昏暗的天空。
周围各式鬼类惊愕地齐齐转头看过来,有的甚至开始疯狂地嘶叫,一时间漫天遍野皆是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
光听这些可怕的动静,我就知道南城九倾这举动会让他摊上大事的。那些鬼疯似地狂奔过来,个个满脸的饥渴状。
“别这样,你在蛮干些什么?!”我拼命地挣扎,试图脱开禁锢。
南城九倾捻起血玉强硬地把它塞进我的嘴里,抬起手指抵住我的眉间。
“万相虚妄,转头成空——破!”
脑袋立即像被什么气波狠狠地重击,如一只迸碎的沙漏,记忆的沙砾正在以无法阻挡之势迅速溜走。
在一圈猛烈的耀目炽光中,我被迫闭紧了眼,手指揪住的黑袍布料如水一样从指间滑走……
好久?或者才是过了几秒。
“咚咚咚!”
有人砸门板砸得跟要入室抢劫似的,按这手劲跟频率,当然是本姑娘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百合对象——猫太太小姐。
我痛苦地琢磨着,睡意未消,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
“咚咚咚!”
赶紧用枕头摁脑袋,坚定地让快要寿终正寝的门板兄去抵挡千军万马的咆哮。
“妙妙,你回来了啊,有没有找到朵朵?!”
“她干嘛锁门啊……”猫太太小声地嘀咕。
“没事吧妙妙?再不出来,我们就撬门喽!”诸云颇为担心,门锁洞里就传来窸窣声。
因马大哈们忘带门钥匙多次,超强女学霸已经练就使用发夹开单锁的超强技能。
“靠……别弄锁,人家这就起来了啦!”我苟延残喘地发出些声音,以示人还活着,顺便把坐在脑袋上的猫屁屁拨开。
“煤瓜,下次再敢这么睡,就阉了你这小王八蛋……”
裹上毯子,我咕咕囔囔地滚下床去开门,却惊得一头雾水。
门外幽暗寂寥,半个人影都没有,夜风拂起客厅落地窗前的帘纱,舞得哗哗作响。窗玻璃碎了,洞开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大窟窿。
怎么回事,遭贼了?
煤瓜从我脚边蹿过,轻盈地跃向碎窗边。
“煤瓜,别乱跑,当心……”
我情急大叫,又蓦然闭上了嘴巴。特么我这是在急个什么啊?!
脑中忽闪过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煤瓜从两双脚边疾速蹿过,然后奔向一个、一个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因刚经过一场冗长又光怪陆离的梦境?可这些梦如同朝露,人醒后即无踪。
脑袋古怪地揪痛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不该忘的事,拼命想忆起却最终只能愣愣地抬手拍脑袋,像拍打突然蓝屏死机的电脑,暴躁而无奈。
眼睛不由自主地扫向南墙,那里空空如也。
除了玻璃窗奇怪地碎掉以外,地板上散着各种熟悉的杂物,有猫太太一直捧在手里的饼干盒子,还有一些作业本废纸旧衣服和狐朵朵干掉的指甲油瓶啥啥的,简直像垃圾场一样的乱七八糟。
我莫名松下一口气,扬声叫起来:“喂喂,诸云你们快出来,别闹了。家里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打群架了吗?”
依旧,无人回应。
窗外暮色沉沉,如是往常,猫太太她们早就回来了。我们四个大妞应盘坐在沙发上,热热闹闹地围着茶几开日常晚餐会,分享一天的喜怒哀乐。
问题是她们刚才不正群殴门板找我来着,怎么又全体消失了,难道又是一场捉弄?这捉弄的技术含量未免略高。
我挠着脑袋,沿走廊将房门一扇扇地推过去。门都没锁,人也都没在,房间内都泛着冷清的气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种不该有的空旷感?
我蓦然醒悟,心下一惊,狂奔到客厅大灯的开关旁,一掌拍开它。
灯光哗地大亮,把一屋子的诡异真真切切地映入眼内。
靠!
我目瞪口呆了半晌又赤脚奔去各个房间细查。被姑娘们塞得满当当的大小卧室竟已空空如也,被褥什么都消失不见,墙上挂的地上铺的甚至连沙发上的碎花垫子大型绒毛公仔,统统都不见了。
这套公寓,除了原本就有家具,其他都已被搬空。地上还散乱各种小零小碎的东西,也可见搬走时的仓促。
我难以置信地直揉眼睛,转身跑到浴室里。平时摆得满满当当的梳妆台上,竟然空得只剩下半块已经干涸的香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啪啪连糊自己两巴掌又狠扯了把头发,疼痛感源源不断地袭来,应该不是作梦。
既然不是作梦,那就是玩笑?可这样未免开得太荒谬……
我想了想,决定回房间找自己的手机。挂在门框边的一条塑料带子猛然跃入视线,那是蓝白相间的警戒条,上面还写着“警察”两个醒目的大字。
这下,彻底懵傻。
我小心翼翼地重新拍开房间灯开关,发现所有的东西还在原地,但都有被人小心翻过的痕迹。地上和床上还留有几块小小的三角塑料架。
这些东西在电视上看过,是警察办案时会按在尸体旁边,以作标记。
尸、尸体?我的房间里出现过尸体,而且是在床上?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奇怪自己刚才躺在床上为什么毫无知觉这些奇怪的小细节。床上只有一袭厚被子,上面还有刚刚睡出来的凸痕。
难道在我睡觉的时候,这房子内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致警察都已来过,然后……猫太太她们突然就搬走了?
这些毫无逻辑的推论简直荒唐,我一个大活人哪怕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在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不醒,那不是真的跟死了一样嘛……跟、跟死了一样嘛?
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袅然升起……
我冲回浴室,拍亮所有的灯,抖着腿站在梳妆镜的正中央。
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我愣愣地死盯着这面映出门映出墙映出雪亮的灯光,就是没有映出人的镜子。
搞明白了,原来死的就是我自己。
我崩溃地捧着脑袋重重地撞向身后的墙壁,却有疼痛尖锐地传来。
据说鬼是没有痛感的,那我这算是怎么回事?人不人鬼不鬼的,难道是穿越了重生了或诈尸啦?!
虽然现在不合时宜开脑洞,可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不要惊慌地尖叫起来。
当苦恼得撞墙第十二下时,客厅玄关处却传来开门的动静,还伴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然后,有人没关上门就开始哇哇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