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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具死尸跌碎在身侧,黑血飞溅,淋湿我们后无声无息地消隐。
我有些好奇,孟婆君所说的修罗界到底算是地狱的第几层?
然而不管第几层,现在这块地方肯定不会真的在阴界,顶多是有个吃饱了撑着的王八蛋穿透两界壁障在搞事。
漫天倾盆而下的死尸们就算摔得血肉横飞浆汁四溅,除了对感官造成强烈冲击外,它们应该伤害不了我们分毫。
我洗脑般的一遍遍抚慰自己快要弹脱出眶的眼瞳,和难以抑制的恐惧。
南城九倾低头看了看我,用袖子将我紧裹住。
顷刻之后,地面铺上一层厚实的泥泞血肉,腐浆渗浸,将紫蓝微莹的大地彻底涂抹成血光冲天。
紧紧捂上鼻子,迎着这广袤尸雨血海,我将脸埋在冰凉的胸膛里,瑟瑟发抖地用眼睛的余光欣赏还在继续演绎的旷世奇景。
天顶那道云层的红缝已全面网裂,整个天空被缝中漏出的红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并龟裂成无数小块,幻化成炽焚中熔岩汹涌的火山口,把云层中的死尸全部喷落,并试图将它们蒸发殆尽。
当地面被灰白红黑混杂的尸泥厚厚埋没,我的脚也深陷在血泥之下。
举目望去都是血肉尸海,与天空的红光万丈相映成趣。
再这样看下去可能要瞎了眼,视线里充盈各种刺目的亮光,让眼角不停地沁出泪水。
“过去瞧瞧?干站在这里也太憋屈了。”被奇景震撼得失言了好半晌的孟婆君又开始不安分。
不过这回他挺有眼色地先问过南城九倾,以防再次被扒光时还能有人救。
我挺奇怪这么弱渣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冥主的?嗯,冥帝肯定是个毫无节操的颜控。
南城九倾抬眸远眺数秒,才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经过刚才那幕天地世变,那些人已从视线里消失,四下不见踪影。
孟婆君脚一蹬想腾空,但蹦跶两下就愤怒地叫起来。
“怎么回事,完全使不出力道了?!”
南城九倾无奈:“你就消停一下吧,这方阵局的作用就是抑制鬼力,布阵者防的就是你我这些阴界大鬼。”
“哼,不用鬼术老子也能单手撕了他!”
孟婆君气愤地踢起一团血泥,稀哩哗啦地抛向远处。
我无语地睨他:一个披着女生外套也能风韵犹存的家伙,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爷们的豪言壮语。
这下彻底没辙,孟美人只得老实地用他的一双雪嫩玉脚跟着我们在尸泥血沼里浅一脚深一脚地趟走。
天地间血光浓重,看不清任何路径,而这是座不足三十坪的湖中岛,稍微不慎踩上什么或被尸泥滑倒,可能会直接滚落下湖。
而现在这黑湖绝对比忘川还像忘川,湖面正浮着厚厚一层尸体。
没走几步,我们就发现一个糟糕的问题:仅在数米之外,却怎么走也接近不了伪孟府。
“别走了,没用的。”南城九倾首先顿住脚步,“等这里恢复正常,否则耗光体力也甭想走出去。”
好吧,这下我们只能跟淋雨的傻子一样伫立在尸雨之中,不敢再多走一步。
闭眼静听横贯在天地间的夜风凄厉呜咽,南城九倾紧抱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一边跟孟婆君拌嘴。
“南城大人,这位姑娘好歹也是本官拜过堂的夫人,你老这样对她搂搂抱抱未免也太没体统!人间有言‘朋友妻不可戏’知道不?!”
“滚!”南城九倾霸气地回他一字。
嘤嘤嘤……孟婆君表示很受伤。
对于这种幼儿园小盆友似的吵架,本姑娘已懒得翻白眼了。
再次睁眼时,尸雨终于落完。
天空中灰黑的云层彻底被“焚”尽,只剩窒息般的明净,透亮得怪异。
一股橙黄光柱烟雾般袅袅腾向天空,然后在空中形成一轮七彩的绚丽八卦阵,比起月色太深,比起日光却过于柔和。
此情此景看着有些眼熟……对了,在缚灵兽魂带去的时间罅隙里见过,就在南城家祠堂场地上!
是不是该跟南城九倾说说这事?然而,我还是犹疑不决。
天地间正在迅速恢复“正常”,一丛丛娇艳的彼岸花正从尸泥里钻出来,逐渐铺满视线。
“走吧,没事了。”
南城九倾揽着我,率先举步向前。
果然,没走几米就到了伪孟府的大门前,而被寄噬婴挟制的人们竟统统不见。
“他们去了哪里?”孟婆君表示迷惑不解。
南城九倾未回答,只是突然转身向后凛冽地看去。
卡卡。
卡卡卡。
耳畔突然冒出一阵阵奇异的细碎声音,清脆悦耳且有古怪的节奏,好像有无数坚硬的小木块被搁在铁碗里摇晃碰撞,形成有趣的音律。
我忍不住支耳倾听。
没几秒,这声音越来越恢宏,从脚底下升起,卡卡地开始轰鸣,直至响彻整个天地,连风声也被淹吞。
环视四周,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是什么小木块的碰击声,而是无数具未完全脱尽血肉的骷髅骨架正拖泥带浆地从地上爬起。
它们像一只只完成蜕化的昆虫,费劲地从尸衣和血肉包裹的“蛹”中挣扎而出,然后磕磕碰碰地弯腰在尸泥里努力摸索和抢夺,将先前摔断的部位剔干净血肉后往身上拼接,若双手已齐全的就自己擤来擤去,将荡附在骨头上的血肉筋络撕扯干净。
“这就是了。”南城九倾冷哼一声。
孟婆君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状地拍大腿。
“这方阵局用意在此。想不到阳界能有此法阵高手,很是了得,本官甚为佩服!”
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哑谜,我一头雾水地抱住南城九倾的腰,将脚慌张抬起,踢开先前踩踏着的一根骨头,眼睁睁地看它被一具骷髅迅速捡起并插在自己的胳膊上。
完成了大事般的兴奋,骷髅擤掉附在盆骨上的一大片碎肉后,蹦蹦跳跳跟上了大部队。
所有拼装完毕的骨架们朝八卦方向,列队移动。
无数白骨互相碰撞摩擦,形成一首怪异单调的进行曲,指挥着它们踏着尸肉和尸衣,趟着黑红色的腐血慢吞吞地前行。
无法描述这荒谬不经的一幕使我很想戳瞎自己的双眼,好还回本是正常清明的世界。
悬浮空中的八卦阵俨然是一种信号,号召从天际坠落的死尸们脱尽血肉,以骨架之姿“轻装上阵”。
一个声音幽幽从背后传来,更正确的说了一句能听得懂的人话。
“你……不走吗?”
它轻声问,并定定地看着我。
这是一具正好路过我身旁的骨架,它把全身的血肉和尸衣剔得干干净净,一身白骨在天地猩红中显得格外莹滑。
停下前进的脚步,一双黑漆漆的眼洞冲着我直直地“望”过来,而对两只存在感很强的大鬼完全无视。
好奇怪。我看向南城九倾,他却毫无惊异之色。
没有肌肉和眼球就无法分辨表情和眼神,但我想这位骷髅兄一定在看着我的脸加以询问。
声音沙哑平板,像个机械的语音玩偶。
我怔怔看向它的喉部,没有任何血肉自然也不可能存在声带。
但它极其清晰地又一次询问:“真的不走吗?时间不多了。”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回答它些什么。
久久没得到回应,它似乎有些失望,晃了晃头骨重回队伍,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所有的骷髅都是相差无几的卡啦卡啦作响的白骨架,不具任何可供辨认个性的特征。
使我震惊的并不是一具白骨在没有声带下的发问,而是它能看得到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疼,好像有无数的蛆要钻出来,我想自己快被这一夜乱七八糟的奇景搞疯癫了。
“别怕,”南城九倾淡淡地安慰我,“它们只是阵灵,没有攻击性。”
白骨架们源源不断地擦身而过,汇成无数条队列,不见头也不见尾,无论是行走在地面上还是从湖水里挣扎上岸,唯一的方向就是八卦光图。
途中不断有把自己拼装和清理好的骨架插缝加入,使“朝圣”的队伍变得愈发密集也越来越冗长,像一条条细狭白净的水流,正被一只硕大贪婪的庞然大嘴无休止地吞吸。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刚才从天上掉下这么多死尸,它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又有一具白骨注意到了我,冲着我一伸指骨。
“那里,那里。”它反复地念,没有停下脚步,于是也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我们跟去看看。”南城九倾拍了拍我的肩。
两鬼一魂就挤在那具白骨所在的队列,跟着一起缓缓前行。
那里,那里。
似乎能听到每具白骨在卡啦卡啦的摩擦声中默念着,就像一个个被摄魂的虔诚教徒,充满着麻木和无畏。
一步步踏陷在尸血肉泥堆里,咯吱咯吱地吵不停。
我这个命魂比骨架们轻盈,所以一脚踩下去不会有血液在肉泥里被挤压的声音。
而南城九倾和孟婆君更能保持悄然无声,真正如鬼魅一般。
我惴惴地缩起肩膀紧靠南城九倾,走得很慢很心虚,生怕被骨架们发现身边有三个异类。
它们说不定会蜂涌而来,“帮”我们褪皮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