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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只燃烧了一霎间,落地就散开成一条条闪耀的细线,蜿蜒爬向四周,以我所站之处为中心织成一张天女散花般的火网,不出半分钟竟铺满地面。
橙红的火光顿时照亮一大间祭厅,所有的恐怖情景在视线里纤毫毕现。
尤其是那些摆在供台上的人头,痛苦的表情被光影夸大十倍,看得我心惊胆寒毛骨悚然。
慌忙垂下头看地面,黢黑的大理石地板上横竖刻有无数道数寸来宽的细沟。沟内可能埋有油脂和棉线,一落火星即能在地面上燃成一张火网,看起来古怪而绚烂。
火线上的焰苗蹿得不高,能使一个成人轻松地迈过而毫发无伤。
奇怪的设计粗看好像很无厘头,但细看会发现别具用心,这些火线连成的图案应是一个变异的八卦图,比平时看到的还要繁复,卦位由多个八角图案组成,火线联结起来就像一张织法复杂的蜘蛛网。
我的脚正好踩在三橫一竖的卦位中间,鞋子挨着火线有微微的灼热感。
以刚才所闻到的焦腥气来说,这里应已被烧得支离破碎没有一块好地方了,然而现在看到的事实绝非如此。
百来个平方米的祭厅几乎完好无损,浓烈的焦腥不知出自哪里。
我目瞪口呆就着火光四下打量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天花板,幸好没见有什么返尘卦之类的阴邪之物吊在那里。
顶上空空如也,仅有十多根粗壮的木梁高架在屋脊上,纵横交错看起来颇为诡异。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
于其傻站着想东想西浪费时间,不如鼓起勇气凑近那些牌位看看。
祭厅空旷如斯,放眼望过去没有什么曲曲弯弯的可供藏匿什么,真不知道丌官素菁扔我进来到底要我往哪里去找?
最关键的是,她自己干嘛不进来找,非得伤筋动骨地找我来干这事?
这个问题真该好好琢磨一下。
跨过十八条卦位火线才接近北墙面朝南的最近一排供桌,我尽量使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那些狰狞的人头上。最先落入眼内的牌位应是玉质的,极深的翡翠色犹如墨黑,看起来古朴庄重历史悠远,所刻的字体苍劲原始,也不是一个学渣妞能认得出来的。
我眯起眼缝琢磨了会儿,才勉强认出形似“南城”的两字,也不知道对不对。
正面朝南最前一排祭桌上皆是这样的玉质牌位,数了数正好十块。
没有一块牌位能让我认出写的是啥,我只得汗颜地把目光移向后面一排,还是玉质牌位,但是呈现光滑的莹白色,看起来高贵润泽,此种材质应该相当不菲。照例我认不出上面刻的是什么玩意儿,扭七扭八绝对不是近两千年通用过的汉字。
实在看不出什么花头,只能把视线落在牌位旁边的人头上。
我这才发现,这些人头的摆放是有严格的规律。
前排全是壮年男性,后排全是年轻女性,再再后排是……孩子?!
我着实被惊吓到了,猛然想起之前跟六坤去警队看到那具偻佝成团的焦黑童尸。
抬眼看向最后一排,全是面相略老态的人头,男女不忌了。
难道这些人头对应的就是牌位的主人?不太可能……这些牌位怎么看都不是新物,至少有百年的历史,所以这些新鲜的人头应该就是供品。
拿人头当祖宗的供品?南城世家的口味果然够重。
一时间,我有些五味杂呈,轻手轻脚地走向西墙的供台,牌位的材质似乎有了更大的变化。
抬手摸了摸最近的一块,没有了冷硬的质感,但摸上去厚重暖手。应该是一种昂贵的木头,细看牌面纹路间金线密集莹润如丝。
金丝楠木?
我不敢确定,只敢肯定这里祭供的人应该不如刚才那几排资历高,但人头的年龄性别分排却和刚才的一样,前面是年轻男人中间是年轻女人,然后是幼童再后面是中老年。不用去看东侧,想必多半也是如此格局。
满满当当一屋子的牌位和人头相辉映,看得我浑身冰凉,却没了初进门时的强烈恐惧感。
可能是麻木了。
后排有个小女孩的人头尤其值得注目,比起其他人的狰狞可怖,她显得尤其平静安和,双眼紧闭嘴角微抿,像是在睡梦里被人用最快的刀一下子砍落的,无痛无惧特别安详。
看得我忍不住抬手摸向她苍灰却依旧柔嫩的脸蛋,目光垂下这才看到人头下面压有一长条红色符纸。
我心念一动,转而去抽出那张符纸。
符纸居然有三个能看得懂的繁体汉字:“徐素依”。
小女娃的名字吗?
我怔忡一下,猛然明白过来这些人头到底是谁的了!九姓十八氏,封门村的九姓十八氏,被南城世家用血咒牢牢控制的九姓十八氏!
这一屋子的人头全是他们的?!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连忙将就近几只人头底下的符纸全抽出来看个遍。
“顾墨”,“王晃成”,“徐郁良”,“李雪裳”……四排四个姓的人头。
我急切地重返北墙的牌位前,随便翻了当中的一个人头,“丌官天闻”?
又翻了后面三排,却全是“丌官”姓氏。这么说来,东面四排供的就是其他四姓的人头,凑起来果然是九姓十八氏。
我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那些九姓十八氏的尸体全部是没有人头的,因为人头被砍下来全部祭在了这里。
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是……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有个合乎情理的猜测在脑海里形成:九姓十八氏人可能与南城家产生了不可调解的矛盾,南城家竟痛下杀手将九姓十八氏的人全部屠杀,并以人头祭祖,将尸体焚烧灭迹。他们的暴行让丌官素菁怒了,所以她用自己的非凡能力将南城家屠灭殆尽?
但如果真是这样,丌官素菁为什么现在只剩半只人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了?
抚住脑门,我禁止自己再把脑洞开下去。这事太血腥,真假不论且与我柳妙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要做的事,应该听丌官素菁的话,把那个什么祭魂罐找出来给她,然后说动她让我回去就行。
我咬咬牙,将手里的符纸放回人头底下,然后专心在这间过大的祭厅内到处逛来逛去,试图找到什么可供藏东西的暗门或者暗格之类的。
密布地板的火线越烧越暗,似乎随时有熄下去的可能性,我心里有些着急了,顾不上害怕,急切地在这三面墙的供台之间逛荡着,试图找到什么可以照明的蜡烛之类的东西。这里既然是祭祖大厅,没有香烛纸钱等冥器就太奇怪了。
就在我晃了不到五圈时,突然听到一记奇怪的声音。
“姐姐?”有个软糯的童音空悠悠地传过来。
它居然又叫一声:“是素菁姐姐吗?”
这下把我吓得够呛,差点立即弹跳起来一脚踩进火线中。
“谁?”我疾速地四下晃了一圈,“出来!”
“是我啊……”空灵的悠悠一声差点吓得我命魂出窍。
是、是刚才那个女娃人头?!
我惊恐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为什么唯独她会突然开口说话了。刚才我抽出了人头底下的那张红符纸,忘了压回去。
其他的都压了回去,只有她的还摊在供台上,所以她能说话了?
我硬生生地抖了个寒颤,设想如果我把这里所有人头压底下的符纸都抽掉,是不是可以开个亡灵大会了?
“姐姐,你过来,依依有事儿要对你说。”女娃的人头已睁开一双墨黑的大眼,直挺挺地盯着我不放。
她似笑非笑,黑紫色的双唇半咧开,一张一合地跟我说着话。
“什么事……”我听见自己被惊吓到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在空气里。
“你过来啊,你过来我就对你说。”她睁大着眼,似乎在努力表达“招手”这个动作。
我想了想,咬咬牙一步步地挪过去。
火线在一条条地熄灭,厅内的光线比之刚才已经暗了大半,明明灭灭的光影让这情景又变得恐怖万分,让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看到我走到她跟前,女娃头的嘴咧得更开了,可这天真烂漫的笑容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茬又一茬。
“哦?”我继续干巴巴地回她。
“你是不是在跟九倾哥哥捉迷藏啊?”她乐呵呵地问。
听到“九倾”两字,奇怪地让我头皮一炸,脑袋突然有点晕。
于是,我晕乎乎地点下了头:“是的,姐姐在和他捉迷藏。”
“我看到他了哦,”女娃头喜悦地欢呼一声,“如果给我吃九倾哥给你的水果糖,我就跟你说他藏在哪里?”
我忍住满身的鸡栗,仔细凝视她的表情,发现毫无做作的地方。
她笑得那么纯真可爱,好像根本未发现自己仅剩下一颗脑袋了,完全沉浸于能跟姐姐打小报告换糖吃的喜悦中。
强压下泛上眼眶的酸涩,我挤出一丝微笑:“什么水果糖啊,姐姐现在没有糖哦!”
“啊?!难道吃光了?!”女娃头的神情一变,声音尖锐起来,“就是六坤哥哥从国外寄给九倾哥哥的水果糖啊。九倾哥哥说他把一大袋全给了你的!他总是最偏心你!”
被她漏了气的尖叫吓得胆都要炸裂,我连忙胡乱地点下头。
“哦哦,就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糖啊,还有不少呢。姐姐给你留着。”
“素菁姐姐最好了!”女娃头果然被安抚下来,她笑得大眼弯成一条缝,“你快给我糖,我就告诉你九倾哥哥藏在哪!”
啧,我顿时头大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