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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凉,山路弯弯。田翠娥饿着肚子跟在张大爷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跌拌着赶到张大爷家里的时候,已经是鸡鸣时分了。来不及让她放下药箱,揩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张大娘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急急地将她拉到马圈里,求她赶紧帮忙想办法让她家母马把小马驹给生下来。
马圈里没有灯,田翠娥借着昏暗的手电筒光,看到母马喘着粗气疲惫地躺在一堆浸渍满了血迹的稻草丛里,不时地因为痛疼而抽动一下身体,双眼也因为过度劳累和没有休息好而布满了血丝。田翠娥一向都是视动物为朋友,挺喜欢动物的,这时,她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母马的脑袋,友好地柔声对它说道:“乖乖,你别害怕啊,让我来替你看看小宝宝究意是怎么了?”而那母马听了田翠娥的话语,竟然通晓人性般地凝望着她,仿佛对她充满了信任一样。看到母马渴求般的眼神,田翠娥冲着它鼓励般地笑笑,并再次爱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之后才绕到它的身后替它检查起小马驹的情况来。
田翠娥绕到母马的身后,把手电光对着它的产道一照,马上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就像是孕妇生孩子一样,胎儿只能以纵轴的径线从母体的产道里面给分娩出来,如若胎儿横斜着堵在母体的产道出口处,那么因为胎儿身体的横径远远大于产妇产道的最大出口径线,所以处于这种位置的胎儿是说什么也无法从母体的产道里面给正常分娩出来的。而处于这种位置的胎儿,如若想要保得母子平安,那么唯一的生产途径就是通过剖腹产的手术方式把胎儿给剥取出来,但如果胎儿早已死亡,那么还可以实施毁胎术将胎儿肢解分离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从产道里面给牵拉出来。
见小马驹正是因为胎位不正而横躺着堵在了母马的产道出口处,才导致母马难产的,田翠娥就思忖着想到,以所处的环境和现有的条件,要想保得母马的性命,唯一的解救方式也就是将它子宫里面的小马驹给肢解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牵拉出来了,至于剖腹产这一解救方法,别说是条马,就是她常常接生的孕妇遇到了这种情况,以大石板沟乡的医疗条件和现有的医务人员配置情况来看,那是无论从硬件上来横量还是从软件上来横量都是没法开展施救措施的。因为从来都没有替动物接生过,所以,田翠娥望着小马驹那露在外面的一双前蹄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决定先把小马驹那双已经露在了母马体外的前蹄给肢解离断下来,然后再把手伸进母马的子宫里给它来个徒手转胎。担心痛疼会惹得母马乱蹬乱踢伤及到人,田翠娥便吩咐张大爷去找根结实的绳子来把母马的四肢给牢牢地捆扎起来。待张大爷把母马的四肢给捆绑好以后,田翠娥用酒精把张大爷家里那把锋利的菜刀翻来覆去地烧灼了一遍,算是给菜刀消了毒,然后,她从随身带来的小药箱里找出一双高温消了毒的橡胶手套戴在手上,用力抓住小马驹的一双前蹄狠命地切割着。在她用力切割的过程中,因为切割而产生的外力强劲地牵扯着母马的子宫,那母马痛得不断地挣扎哀鸣着,几次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在奋力把小马驹的一双前蹄切割下来之后,田翠娥就像是安慰孕妇一样轻声叫那母马屏住呼吸,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她边说边轻轻地将手沿着宫颈口伸到母马的子宫里面,试探着将小马驹的身躯慢慢向子宫底部推,直到小马驹身体的长轴与母马的产道位于同一方向上之后,她才抓摸着小马驹的脑袋轻轻地、慢慢地往外拖。因为母马的产道早已充分扩张,再加上田翠娥用力得当、方法正确,所以,小马驹的头颅很快就被牵拉了出来,紧接着,田翠娥又角度适合地旋转着将小马驹的身躯给一点一点地把它完全牵拉了出来。当她蹲着身子终于把胎盘也慢慢地从母马的体内给牵拉出来以后,她才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也才感到饥肠辘辘的,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腰部也因为长时间的蹲跪而酸痛得要命。
虽然又累又饿,但看到张大爷老两口那饱经沧桑的脸上荡漾着的喜悦之情,田翠娥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很值得。她脱下橡胶手套,揩去满脸的汗水,看到刚刚让张大爷给松了绑的母马用嘴巴推拱着小马驹那冰凉的尸体不时地发出几声哀鸣,便很遗憾地望着张大爷说道:“母马的性命倒是保住了,只可惜没能把小马驹也一并给救活下来。”
“田医生,你能把母马给俺家救活下来,就已经是对咱们家天大的恩赐了。”听到田翠娥的话语,再看到她累得胀红着的脸庞,张大爷不停地替母马梳理着脊背上的毛发感激地说道,“这小马驹死了也罢,在母马都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谁还在乎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小马驹呢。”而张大娘则早已乐呵呵地跑回屋子里给母马熬了一大盆白花花的豆浆汤端来给它补养身子了。听到母马喝豆浆汤时发出的“咕咚”“咕咚”声,田翠娥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只感到就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一般,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她不声不响地拎着药箱走出马厩一看,天都蒙蒙亮了。站在张大爷家那堆满了柴禾和杂物的庭院里,迎着阵阵冷飕飕的山风,远眺着座座睡态朦胧的、寂静的远山,想到张大爷老两口那憨厚纯朴的笑脸,她突然觉得生命其实就是一种回声,你怎样对待它,它就会怎样回答你,而昨日的忧伤,也在黎明这张着墨不多的素描里,随着柔柔的山风轻轻地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