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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两个不都是你吗?”蓝玉儿无奈的目光掠过壁画上落水身亡的弟弟——也就是白陵假扮的师傅。她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在微凉的额头上,“我喜欢现在的你,大祭司的你。”
白陵没有任何动静,沉默无言的垂着纤长眼睫,脸庞神经质的抖动着。
充斥着陈腐霉味的空气压迫着蓝玉儿敏-感的神经,她茫然的看着眼神无端变冷的白陵,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古怪至极的浅笑。
“唱支歌给我听,”他突兀的转移话题,揉了下诡异的微微凸起的嘴角。甩开蓝玉儿拽着他胳膊的手,转身离开。独自靠在发霉的墙边,凝望着陈旧的壁画。
蓝玉儿心脏紧缩,手心潮湿发痒。她嗅着干燥冷清的空气,神色变化不定。白陵奇怪的态度让她心凉发憷,莫名的直觉告诉她:不要拒绝白陵此刻的任何请求,不要试图反抗,惹怒他的后果承受不起。
慌什么,她不是爱着白陵吗?
蓝玉儿安抚着慌乱的心情,声音软下来,浅吟低唱,空灵轻缓的歌声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安焦虑。她脚步微动想靠近白陵,却在他猛然抬起眼神中看到冷漠警告。
现在的白陵如受伤的猛兽,脆弱不堪又警觉凶猛带着垂死挣扎毁灭一切的愤怒疯狂。
蓝玉儿僵立在原地,白陵陌生的神情使她手足无措。
“他教给你的歌,”白陵忽然打断蓝玉儿的歌,沉郁的目光一直望着壁画中面容丑陋扭曲的弟弟。
“也是你教的,”蓝玉儿紧皱眉头,狐疑的瞥了眼气息浑浊的白陵。
他为何将自己扮演的两个角色分开,师傅与大祭司不都是他吗,为什么那么嫉妒另一个自己?
“‘你’是谁?白陵吗,”白陵嗤笑一声,神情讽刺,“玉儿的记性也不大好呢,明明教你唱歌是弟弟白芷,”他低声咆哮,充血的眼睛怒视着蓝玉儿,“他将自己唯一的所有物教给你,你却背叛他喜欢上大祭司。玉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忘恩负义?
他是这样想自己的?
“对,我是忘恩负义,那又怎样,我喜欢的不还是你,”蓝玉儿反唇相讥,紧咬下唇。她喘着粗气来缓解自己想哭的感觉,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她不愿意自己在白陵面前流泪。
“你这个骗子,我是谁,你分的清楚吗?”
“……我是骗子?”蓝玉儿惊愕的叫出声,脚步抬起又落下向后退去,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我骗你什么了,你有什么好骗的。你可是能与神明通信的大祭司啊,我又怎么能骗过什么都知道的大祭司。”
“神明不辨爱情,”白陵一拳砸在壁画中哥哥的脸上,墙壁晃动了一下,震落许多粉尘。温热腥甜的鲜血迅速从裂开的关节处流下来,在遍布灰尘的地上溅出一朵朵混浊发黑的血花。
“你说你喜欢我,可这个‘我’,你从来没分清过,”他抬起下巴,伸出艳红柔软的舌头舔舐过指关节的鲜血。嘴角染上鲜血,目光如炬的紧盯着蓝玉儿,“玉儿,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但事实上……你喜欢的是他。”
“这个‘他’是谁?”蓝玉儿醒悟,不再步步紧逼,气势弱下来。她走到白陵面前,柔声问道,“‘他’是大祭司吗,那你呢,你认为自己是师傅白芷吗。有什么关系,我爱的始终是你。”
“不是认为自己是白芷,我就是白芷,”白陵凑近她,幽深的眼瞳亮的惊人,似燃烧着火焰。他抬手,将指关节流出的鲜血抹到她脸上,有几滴血溅到嘴边咸咸的带着铁锈味。
“你只看到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暴躁样,却不知道导致我发疯的原因。玉儿,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蓝玉儿敛下眼睫,不忍心看白陵此刻偏执疯狂的神情。她张口欲言但被白陵捂住嘴唇。
白陵清俊文雅的容颜扭曲乖僻,眼珠充血发红,平静淡然的神情下有着濒临爆发边缘的癫狂。他手指神经质的抖动着,嗓音沙哑低沉,一字一顿的说,“世人爱慕光鲜亮丽的东西,凡有瑕疵损坏的全部丢弃,你,”他染血的食指指着蓝玉儿,嘴角抽搐着,“你,蓝玉儿,你也一样。”
蓝玉儿无措包容的目光定在白陵染血的手指上慢慢变得惊慌。
他的手指呈细腻的小麦色,修剪成短短的椭圆形的指甲边缘满是湿润的鲜血,骨节分明,指骨修长笔直。但在指腹、虎口与掌心指根处长着许多浅褐色的老旧茧子与大大小小的伤疤。
茧子?伤口?
身为大祭司的白陵不会有这么多的茧子,在黑水溪轻揉她鼻梁的大祭司白陵确实……没有茧子。
那……这个人这谁?
这个知道她与大祭司、师傅所有事情的人……是谁?
也许她的目光暴露出害怕的情绪,捂住她嘴唇的白芷手指颤抖起来,失控的发出嘶哑的叫声,他急促喘息着将她推倒在墙边。
无数灰尘落下来,洒在两人的头顶。白陵抬高她的手,将她死死的压在墙上。一只手空出来,指尖停留在她胸口的黑色扣子上。
“玉儿总是在跟我作对,”白陵低声呢喃,“我想让你发现的时候,你浑然不觉。我想重新开始时,你又变得敏-感起来。”他眼瞳沉郁森冷,利落的解开紧扣领子的黑色扣子,露出下面一点白腻的皮肤。
蓝玉儿想到一种可能,颤抖的身体突然平静下来,用眼神示意白陵放开手,“所以……你是……白芷?自导自演一出戏,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白陵玩味的重复道,指尖一挑,一颗扣子便开了。他眯起眼睛,如朗诵神圣咒文似的咏叹道,“干你。”
“那么是谁在……干我,”蓝玉儿舔着下唇,定定的凝视着白陵。“是白芷想干我,还是白陵?”
白陵耳尖蓦然发红,默默低下头。
趁此机会,蓝玉儿挣脱束缚猛地将他推倒,脚步踉跄的逃跑。
她慌手慌脚的躲进阴暗储物室里的一个狭小昏暗的柜子里,进来时后背撞上一个冰冷僵硬的东西。封闭偏狭的柜子滋生诡异的气氛,发霉潮湿的柜子里充满浓郁呛人的生肉腐烂味。
沉稳的脚步声与硬物拖拉在地上的摩擦声渐渐逼近,白陵黑色的布鞋停留在储物间门口,锋利的斧头一角也落入眼中。
蓝玉儿身体更加往里靠,整个后背都紧贴着那个腐化的东西。细碎的声音响起,有细小柔软的东西掉在肩膀上,她偏头,几只白胖的蛆虫正在肩膀上欢快的蠕动着。
尖叫声即将冲出喉咙,蓝玉儿慌忙捂住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流转模糊视线,腐烂的味道越发浓厚。她心里有了猜测,小声呜咽着回头。
一具尸体靠在柜子边上,他穿着白色短褂,胸口和两臂都绣着一朵朵黑色莲纹。两排黑色扣子的最下面挂着琥珀色葫芦坠子,长满蛆虫的凌乱长发用一根黑色锦带绑在脑后。
尸体的脸皮被剥掉,身体腐烂发臭,长出蛆虫。
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大祭司白陵的尸体。
白陵死了,外面的人……真的是白芷。
他的故事是假的。
柜子门悄然无息的打开,金色的粉尘在脚下跳跃。一道阴森幽静的黑影投射到蓝玉儿身上,她屏住呼吸,瞳孔放大。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白芷磁性醇厚的嗓音如恶鬼降临,蓝玉儿惊声尖叫,不管不顾的一头撞在白芷胸口。猝不及防下,他脚步不稳的倒在地上,她乘胜追击,敏捷的搬起储物柜里的旧板凳发狠的砸在白芷头上。
白芷哼都没哼就昏过去,蓝玉儿捡起染血的斧头朝屋外跑去。
明亮纯净的金色阳光近在眼前,她欣喜的露出微笑,小腿猛然发软,一头栽倒在地。额头撞上一个滑腻僵硬的东西上,她手忙脚乱的撑着微微下陷的斧头起身,呆滞的看着自己身下血肉模糊的族长尸体。
她手里的斧头很巧的插在族长腹部,半凝结的鲜血缓慢的流出来在原木地板上凝固。族长仰面躺在地板上,裤子被人脱掉,胯-下血淋林的没了东西。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木门被人大力打开。两扇木门撞到竹墙无力反弹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族人震惊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她手中的斧头上。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族长,”蓝玉儿脸色煞白,语气虚弱空洞反驳着。此时此景让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族人窃窃私语,怀疑审视的盯着蓝玉儿。
“是她杀了族长,”白芷扶着墙走出来,坦然自若的栽赃嫁祸,“她还想杀了我,捉住她。”
蓝玉儿来不及解释就被愤怒的族民一哄而上给逮捕,也没有审判就稀里糊涂的给丢进水牢。
水牢没有水,或许以前有,但现在只有些老鼠蟑螂还眷恋着这里。几只蜗牛在长满青苔的墙壁慢悠悠的趴着,三米之外用一扇生锈腐蚀的铁门拦住,闩门的铁链可有可无的挂在铁门上,几个猜拳喝酒的族人面红耳赤的叫着。
橘黄色的烛光随着几缕清风舞动,摇曳的烛光下倏然出现一个伫立在楼梯口的黑影。烛光凸显出他身上那份孤僻乖戾的气息,仿佛是不该存于光明的黑暗物体。
身披墨绿色斗篷的白芷走下旋转楼梯,几个族人面面相嘘争先恐后的离开。他缓步走到囚牢前,深深的凝视着蹲在墙角的蓝玉儿,脸上带着诡异生疏的微笑,像是强行提起死人的嘴角,“玉儿,该说你愚蠢还是单纯,你从来不曾怀疑过我跟哥哥是两个人吗?”
“师傅,”蓝玉儿苦笑着,停下碾死蜗牛的动作。她喉咙干涩,轻咳几声,语气带着埋怨,“你面具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我认错人,你也不说……你从来不说。”
白芷走上前,推开铁门,上锈的门闩发出牙酸的咯吱声。他蹲在蓝玉儿面前,撕下白陵的脸皮,露出怪异狰狞的脸,“你是第四个看到我脸的人。”
蓝玉儿抱紧双腿将自己更紧的蜷缩起来,双眼失神的望着白芷,“前三个都死了,师傅也要杀了我吗?”
“……唱支歌给我听,”白芷轻吻着蓝玉儿的手背。
她沉默,此时无心唱歌。
他亦无言。
“吞下去,”白芷捏住她的下巴,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
蓝玉儿闭上眼睛,眼角滑过一滴泪水。她咽下药丸,抱住白芷的腰,抽噎着说,“师傅,即使我说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你也不会相信的吧。我喜欢的是师傅,可你让我分不清白芷与白陵的区别。”
“玉儿是不想分辨吧,不过很快你的眼里就会只有我,”白芷吻了下蓝玉儿的头顶,收紧抱住她的胳膊。
蓝玉儿的气息逐渐弱下来,直至消失。她死了,在苗疆族民眼中杀害族长的第四位夫人已经死亡。
。
她浑浑噩噩的醒来,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位穿着黑色短褂、带有白色面具的男人。她茫然的握着脚腕铐着的铁链,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玉儿,唱支歌给我听,”男人抱住她,将铁链更紧的缠绕在两人身上。一圈圈的链子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