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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辞知道我嘴皮子上向来吃不得亏的。
我佯装恍然大悟道:“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给人家钱了,肯定是嫌弃人家没有你漂亮是不是?这也就是你的不对了,本身这世上能够赛过你容貌的女人怕是没有几个,再说了,人家好歹也是娇滴滴的女儿家,你怎么都要怜惜则个,怎能动手呢?”
凉辞“噗嗤”笑出声来。
狂石咬牙切齿地望着我:“哼,这般伶牙俐齿,活该被送进皇宫里去,那里都是毒舌妇人,你正好如鱼得水,同那灵贵妃倒是棋逢对手。”
狂石心眼小,这点倒真是有些像女人家。我见了他第一面便是话不投机,如今若是想要和平共处,怕是难上加难了。
我满不在乎地说:“也好,我若是能够脱颖而出,得了圣宠,第一件事就是给你赐婚,将长安王朝最聒噪的女人许配给你,让你每天都精彩无限。”
狂石气极,额间朱砂格外红艳起来:“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不跟你做这口舌之争。跟你一起吃饭,我还真担心一不小心喉咙里卡了鱼刺,那小西湖醋鱼就便宜了你们两个人享用了。”
说完车帘一闪,就不见了踪影,狂石已经自车厢里跃了出去。
我回过头去,正想喊他,问候一下他的身体有无异样。就有一样暗器裹夹了凌厉的劲风,自车外透帘急射而至,我想躲避已是不及。
黑影一晃,原本坐在我旁边的凉辞,已经将我护在怀里,出手如电,两指将那暗器夹在了手指之间。
我回头去看,他却手腕一翻,将那暗器卷进了袖口,嘴角含了莫名的笑意。
我红着脸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尴尬地咳了一声,问道:“是谁?”
凉辞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有人跟你开个玩笑。”
我趁他没有提防,捉起他的袖子一抖,听到“叮”的一声清脆,一枚白色的棋子从他的袖口滑落出来,落在棋盘之上。
“果然小气,赌气跑了也就是了,还不忘报复一下。”我羞窘地嘀咕道,害得自己扑进凉辞怀里,好像主动投怀送抱似的,这般尴尬。
凉辞轻笑两声道:“他哪里是小气了,他是让我们引开那些人的耳目,他去部署去了。如果我们料想的不错的话,今日机会难得,那玥儿应该会有所行动才是。”
“那他直说也就罢了,我还会承他几分人情,做什么故意气我。”我不满地嗫嚅道。
“狂笑纵横江湖雨,石破天惊酒一斛,我也奇怪他这般磊落的英雄人物,怎么见了你,就满是顽童心性,非要跟你针锋相对,争个高低对错呢?”
我嘿嘿一笑,好奇地追问凉辞:“你说那狂石喝花酒不给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凉辞紧绷着脸,轻描淡写地说:“京里几个公子哥合起来捉弄他,偷偷告诉老鸨他专好男风,所以老鸨就投其所好给他安排了两个男伶。”
“啊?!”我惊愕片刻,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狂石是怎样一副样貌,那脸色铁定是青了又紫,五颜六色的。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还不算,”凉辞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我,继续道:“临桌有一个不识趣的胖子,偏生相中了狂石,以为他是男扮女装过来找乐子,不怕死地凑过去上下其手,出言挑逗,被狂石揍了个半死,哭爹喊娘。”
“呃……”我的脑子瞬间有些凌乱了,实在难以想象。
凉辞叮嘱道:“狂石还是极其给你面子的,你两次三翻地戳到他的痛处,竟然还能跟你保持翩翩公子的风度,没有把你踢出去,你还是好自为之。像这种事情自己做个笑料也就罢了,万不可在他跟前提起。”
我点点头:“只要他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翻他的旧账。”
凉辞无奈地笑笑:“上午的时候,狂石也没有惹你呀,你怎么会不肯给他解药呢,还落井下石?”
“他竟然又到你跟前给我告状去了,果然长舌。”我撇撇嘴,然后掩嘴窃笑道:“我只是好奇男人服用了这药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凉辞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人算是针尖对麦芒,对上了。偏生狂石又不肯跟你低头,今日下午,他差遣了手下,什么也没有做,专门快马加鞭,跑去近处一位故友那里讨来了一寸红的解药。等到此件事一了,你可要当心了。尤其是以后去了京城,那可是人家的地盘。”
一提起进京,我就有些愁眉苦脸:“如果我苏家的事情能够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以此与父亲做个交换,希望他能看在我为苏家也算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放过我这可怜鬼。”
凉辞紧盯了我,双眸中含着意味莫名的东西:“你果真就不考虑进京了么?”
我以手托腮,嘟着嘴道:“那是自然,要不我这样处心积虑地做什么?父亲以苏家自保做借口,劝我大义,能够心甘情愿地进京为苏家谋个靠山。
我自然就只能先解除苏家的危机,以事实告诉他,纵然我不去那京城,一样可以为我苏家尽一份心力。”
凉辞含笑望着我,悠然道:“其实,青婳,你可以换个想法。你如果继续留在扬州的话,待在这深宅大院里,最后还是难免逃脱不出苏家女儿一样的命运。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去京城,离开你父母的掌控,搏上一搏,还有我和狂石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能够开创出不一样的生活也未可知。”
凉辞从另外一个角度给我剖析了我进京的利弊关系,我仔细一想,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我留在扬州苏家,左右最后也都是一样的结局,倒是还果真不如一搏。但是,京城我同样人生地疏,寄人篱下,风险也是有的。
更何况,京城权贵遍地,不比扬州,凉辞真的会护我安稳吗?
“今年北方大灾,虽然朝廷从江南调集粮食赈灾,但是仍旧力有不逮,饿俘遍野。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京城必然医者紧缺。
你师傅将生平所学尽数传授于你,你辛苦学艺十几载,学则以致用,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困守后院三分之地,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用于争宠排她所用吗?”
凉辞的话,正中我的心思,充满了诱惑,一时间,令我举棋难定。
马车一直沿着大路前行,我以为父亲定然是在酒楼预定了雅座。谁料马车一路出了城,径直向城外湖边驶去。
我正感到奇怪,撩开车帘想出言问问车夫,马车却在拐过一道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入目处碧波微漾,竟是小西湖一处洞天所在。
夹岸桃夭吐蕊,碧柳成行,皆悬挂大红灯笼无数。映衬得湖面半边瑟瑟半边红,别有一番风韵。
湖面上不知怎样搭建起一处亭台楼阁,斗檐飞拱处皆燃了琉璃灯,光华璀璨。面向湖边门首处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分作两排:瘦西湖,销金窟。
自远处看去,楼阁内香衣鬓影,隐隐绰绰,有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顺风飘散在湖面上,远处就有黄莺娇啼的歌声相合。原来湖面之上有十几艘描金画景的画舫在随意荡漾。
“果然是个销金忘忧的好去处,”我不禁感叹道:“你们男人果然会享受。”
清风徐来,凉辞临风而立,衣袂翩跹:“冤枉的很,我从来不知道扬州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夜景,果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立即有一叶扁舟翩然而至,船头一伙计打扮的船夫扬声问道:“两位客官是品香还是露水?”
我就有些莫名其妙,听不懂船夫的意思。
身后的车夫应是经常跟随父亲来这里应酬,代我答道:“苏府预定的,今日有女眷,应该只是品酒游湖,不登岸。”
我就有些懂船夫的意思,大概那登岸便是去那楼阁之内吃花酒,里面有香衣粉黛作陪,所以称品香;露水则是画舫游湖,纵然唤了脂粉歌女,也只是添个雅趣,真正的露水姻缘。
想不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船夫躬身一礼道:“原来是苏老爷的贵客到了。苏老爷嫌弃那销金屋里喧闹,定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和一艘画舫,饮酒赏湖听曲皆不耽误。已经有一位俊俏的公子先到了,二位请吧。”
我疑惑地与凉辞对视一眼,只是不知道,父亲还请了谁来,难道是有些招待我不太方便,专门叫了大哥来作陪么?
登上小船,向着湖上亭台分水而行,不过须臾,船夫指着楼阁近前的一艘十分雅致的画舫道:“那便是了。”
我抬目望过去,不同于一路过来,所见的几艘画舫那般或豪华张扬,或旖旎风流,这艘画舫却是山水泼墨格调,装饰皆黑白分明两个色调,倒也独特。
画舫前舱有人负手而立,手里端了一杯清酒,一边浅酌,一边欣赏着湖上景色。一身藏青色织锦长衫,立于黑白泼墨之间,并不突兀,反倒像是山水之间一丛修竹,挺拔俊逸。
“林大哥!”我惊喜地喊道,向着他的方向拼命挥手。
林大哥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来,见到我,面上明显一喜,朗声道:“小心些,那小舟并不平稳。你等我过去接你。”
画舫离小舟尚有七八丈距离。
林大哥将手里的酒杯向着小船扬手尽力一抛,然后飞身而起,足尖点在酒杯之上,如一道惊鸿一般,向着我飞过来,衣袂翩翩。
周围就有鼓掌喝彩声:“好俊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