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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婢陪着柳烟华踏入前厅时,那个一身黑色官服的男冷酷男子正负手背对着大门观赏着那厅中央挂着一副山水墨画。
若不是他那一身气势太过阴沉,太过冷,还真以为是哪个文人雅士站在丞相府的大厅欣常画作呢。
柳烟华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有些微微一愣。
先前是因为周氏的原因,柳烟华并不拿正眼看过这个冷酷严肃的男子。
远远的,周炎就已听得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未曾回过头,仍是负手而立。
站在门口前,柳烟华未出声打忧他。
厅前那一杯茶早已袪了热气,看着样子,他似乎来了有小段时辰了。
“周小将军到丞相府,应不是只想着参观那副画!”站在他身后半响,见他不动,柳烟华无奈笑道。
周炎听得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一如之前所见那般,面无表情,僵硬得连笑都不会。
柳烟华真好奇,倒底是什么样的家教以至于他如此性格。
周炎负手转身来,在柳烟华身上停留半响,才启唇道:“丞相夫人可是见得了那些人。”
僵硬地重复着秋火楼所问过的话,这个人,似乎真的不善言词。
对于他公事化的问话,柳烟华倒是没有半点意外。
“见到了。”柳烟华如实回话时,眼睛却是盯着周炎冷硬的表情。
果然,这话一出,那双沉黑的眼珠更暗淡了些,眼角微微一缩,对她这话的反应还是彼大的,“听刘小姐诉说,是夫人你将她扑倒?”这话是肯定。
显然,他是审问过了刘雨莘那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些无用处的东西,照理说,这事她也算是受害者,毕竟当时她就站窗边。
“嗯。是我没错,可是这有什么问题?”柳烟华认真地看着他,表情带着几分生动,纯净清澈的黑色眼睛直直与他冰冷的视线相撞,不避不躲。
周炎眼角微挑,声音比之将才更添了一份森冷,“你看到了什么。”又是如此的肯定句,仿若他所说的每一句都会成真般。
那种感觉让柳烟华心尖暗暗跳了一下,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看见了。”她眉眼笑得有些天真,看似调皮的回应。
周炎对这般不认真回答自己话的女子却意外的无半点恼怒,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属下不由诧异地看向柳烟华。
若是以往,自家大人遇上这种不认真回答审问的人,不管对方官居何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必然会出声震住对方。
最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的大人竟然不顾避嫌的将已为人妇的丞相夫人抱下秋水楼?以前他们谁也没敢想像有这么一幕。
周炎看着柳烟华不说话,那漆黑如渊的眸子似要从那双永远纯真干净的眼里看出些什么,这双眼总能将人骗过。
柳烟华低下头,似受不得他如此冷冽的眼神。
半响,柳烟华仍感觉那道光线停在她的头顶上,无奈地冲地面一笑,知道自己不说些什么,这个男人必然会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抬头,笑如花,“我看见了他们从你们那个方向飞来,其中一个青衣看到了我,用箭向我射来,当时刘小姐正巧站在我身后,我便扑了过去,之后的事,周小将军也知道了。”
柳烟华在说话时,周炎一直冷冷盯着她的眼睛,似不想错过些什么。
“是吗。”周炎冷声接话,那语气在告诉柳烟华,他不信。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柳烟华瞒着他的,而他也没有再追问。
“周小将军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柳烟华眨巴眼睛。
周炎又看了她半响,“无。”
柳烟华却是抬头与他对视,男人的眼神很冷,相信,这样的眼神没有多少人敢如此对视,可是柳烟华知道,自己若不表现得自然,周炎怀疑得更多。
她没说,她看到了那东西,甚至是,还看到了叶溟。
那个人是叶溟,虽然只是看到了一片衣角和一双脚,可是她敢肯定,那人是叶溟。
而周炎也许也在心里怀疑了,他刚将柳烟华抱下秋水楼,叶溟就这么刚好出现了。
“将军不信我。”这一回,柳烟华直接挑眉,敛了全部的笑容。
柳烟华如此举动,令周炎那冷酷表情也不由愣了愣。
“不是。”他冷硬回答。
回答得太快,甚至比刚刚有些大声,这一下换了柳烟华愣住了,蓦地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那双黑如潭的眼里闪过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但柳烟华却自动忽略了过去,扬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无我的事了,将军请便!”
柳烟华退开数步,笑着就欲退下。
“你还是如此,看来病是真全痊了。”周炎突然漠声道了一句。
柳烟华奇怪地抬头,“什么?”
见柳烟华疑惑出声,周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什么。”依旧的冰冷。
而正是这时,周炎抬头向门口望去,迎面而来的月白衣已踏入门槛,那张带着些苍的谪仙容颜彼此正带着些阴沉向周炎走来。
望着这位年轻丞相,周炎面无表情。
柳烟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刚巧撞上叶溟那双平静如水的眼,但他的步伐,还有动作,都在控诉着。
他在生气。
现在,柳烟华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容易生气。
似乎这几日她很容易就能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温和且迫人的气势压得周边的人喘不过气来。
周炎习以为常,只是冲叶溟微微行了一礼,“下官见过丞相。”声音比以往都要生硬,都是要冰冷。
柳烟华退开数退,站在旁边,偷偷在两人身上相看了一眼。
周炎也不等叶溟出声,人就已经站直,看向叶溟的眼神更阴沉。
“听闻周小将军亲自上府‘审问’本相的夫人,又想起秋水楼的出手相救,本相特地过来替夫人谢过周小将军。”叶溟温笑道谢,语气客气得很。
柳烟华有些纳纳地看着眼前的叶溟,从一进来他就没有看她一眼,一双眼却是直直盯在周炎身上。
周炎不卑不亢道:“举手之劳。”
借字如金的人,能不答就不答。
“周小将军难得过府,今日就在府上用过了膳再回……”不等周炎有所反应,叶溟就已经转头向外头的人吩咐了起来。
“下官重案缠身,恕不能奉陪。”周炎直接冷声拒了叶溟的好意。
“案子天天缠人,周小将军如此说来,是不给本相一个面子了?”叶溟笑得温和,言语轻淡如水。
周炎眉毛挑了挑,与叶溟的眼神对峙上。也知对方如此坚持的原因,想到此,周炎不动声色地看了柳烟华一眼。
见周炎看过来,柳烟华有些懵。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叶溟,气得有些重。
就在周炎看过来时,叶溟竟也随着将视线定在她身上,两人似乎在征同她的同意?又似不是。
柳烟华低头,打算装做什么也没看到。
等了半响,两人仍是固执地将线视定在她身上。
柳烟华被看得莫名奇妙,她不是真正的柳烟华,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倒底是怎么回事?被迫挟在两人中间,柳烟华突然有些来气。
两个大男人什么话也不说,只用目光看人,谁知道他们想干些什么。
柳烟华刷地抬眸,看到一温一冷的眼睛仍直盯着她,“看我做什么?”
周炎收回眼色,冲叶溟漠然道:“案情紧急,下官告辞。”
周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最后那一眼,则阴沉沉掠过叶溟。
那意思很是明显,连你丞相大人也被他周炎怀疑在其中了。
叶溟也未再阻,一言不发地站地门前,看着周炎越发远去的身影,那总是温和的眼神里似闪过了些什么。
叶溟转回身来看她时,一如既往的温柔。
向她伸手出手,“来。”
柳烟华愣愣地伸出手,任两手交握,就如昨夜那般,握得紧紧的。
柳烟华抬头望着握紧自己手的人。
他在害怕?
“你……”
“往后再见周炎时,尽可能避开。”他温声道。
“嗯。”柳烟华心中虽有疑问,为何他会如此排斥周炎。再者,就算他不说,她始终是要避开的,与周氏扯上关系的人,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柳烟华与周炎之间似乎又有些什么,“以前,我,嗯……周小将军与我很熟?”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熟。”
柳烟华挑挑唇,这语气,这眼神,分明在告诉她,以前周炎与自己真的很熟,至于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总之不会太陌生就是。
叶溟被柳烟华看得心慌,索性停下来,眉心微拢,“说了不熟,莫乱想。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你现在是丞相夫人,你……”后边的重话愣是说不出来,哽在喉头。
柳烟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对于他突然而来的抓狂有些莫名奇妙,没有就没有,不熟就不熟,也不必气恼成这样子。
“嗯。”柳烟华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不禁叹息。
看着这样的柳烟华,叶溟更是心慌。
“烟华。”他哑声轻唤。
就在将才远远的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儿时的片段便如潮涌来,他欲忍了再忍才能忍下心头的气怒。
“嗯?”柳烟华见他突然停住身,跟着微昂起了头,
那满眼温柔深情的眸子,令得她整个人神经一绷。
徒然,腰间一紧,握着她柔夷的手改成紧搂住她的腰身,蓦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柳烟华呼吸一紧,唇一张,未语,就已被深含住。
“唔?”柳烟华脑袋一片空白,微张的唇未来及合上。
舌头被外力卷袭上来,将她口腔中的甘甜一扫而空,舌与舌被迫交缠,后脑被一手用力抵压上来与他唇齿相贴,这一吻,温柔且霸道。
身后所有的下人见了这一幕,蓦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回神过来时,人人背过身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柳烟华第一次被男人这么对待,沾雨楼那一次她暂且忽视过去,对比这一次,她更把这次当作是自己的初次。
“唔唔……”柳烟华回了神,用尽力挣开,叶溟也适时恋恋不舍分开两人的唇。
“呼呼……”柳烟华似被人抽干了力气,一个没恢复过来,两手抓住他的两臂,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大口大口呼着气息。
刚刚来得突然,居然忘了呼吸,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得了便宜的叶溟,两手扶住她的人,嘴角飞扬,要多看好就有多好看。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愉悦。
“你……怎么……”偷袭。
柳烟华缓过劲来,埋怨恼道。
叶溟却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性感薄唇,眼底是浓浓的*,但他却能很好地掩饰了起来,而柳烟华正将当头抵在他胸膛上,目光下往下看,根本就没法看到他的表情。
声音沙哑,“我如何?这样?”说着,手又不安分地放在她腰间之上,向前拉来,让她的身子贴上来。
“嗯?”柳烟华被迫抬起头。
唇经过刚刚的泽润,艳丽得更诱人,纯净清澈的眼带着几分迷离,那小脸染着胭脂红,刹是迷人!
柳烟华迎上男人的目光,心尖猛地一跳。
两人之间的暧昧动作,气氛,都能让彼此的心跳越来越快。
噗通,噗通……
柳烟华已经听得见自己的心,起浮幅度越来越大。
温柔如水的眼眯了起来,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突抬起,正要挑向她的下巴。
柳烟华被他的表情,动作吓了一跳,当下两手一推向他的胸膛,猛地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望着落空的手,叶溟也其是自然地收回去,上扬的唇角正泛着笑意。
柳烟华瞬间有种想死的心,竟然就这么让大庭广众之下调了情,还被他给吻得忘了呼吸。自觉丢脸的柳烟华,人一跳出来,扭身几个踉跄,然后……跑了!
“呵……”身后还清晰听得男子低哑的轻笑声,更是让柳烟华有种撞墙的冲动。
微眯着眼,白皙的两指正轻轻地磨擦着下唇,望着那抹逃跑的纤影,眸光更黑。
绿柳等丫鬟红着脸,低头匆匆错过时向他福了福身,然后才急急忙忙追上了柳烟华。
络欢面无表情地站在叶溟的身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炎那边派人盯紧,不要让夫人再受到打忧。”叶溟敛了笑意,表情淡然。
络欢点头应是,“夫人她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只怕周小将军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而对方似乎也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大人,是否要安排一些暗卫跟在夫人的身边?”
叶溟却是摇头,“周炎必然派暗卫守着相府,我们若动,只会惹麻烦。况且,他未必会让烟华受到伤害……”眼神有些恍惚。
“大人的意思是说要借周小将军的手保护夫人?这,会不会有些不妥?”络欢有些汗颜叶溟的想法。
叶溟抿了抿唇,道:“她既已看到,就会再引来那些人,周炎必然会布好天罗地网等着对方……”
“属下还是觉得不妥,万一周小将军无视夫人的安危,又当如何?”到时候伤心死的还是叶溟,跟着,做属下的他们,日子更是难过。
叶溟却仍坚持,“别忘了,暗中盯着相府不只是周家军,还有更忌惮本相的权力的人在。”
络欢重重地点头,“属下明白了,只要夫人不离府,就不会受到半分威胁。”而在府中的安危,自有叶溟亲自相护。
对方被周炎追了一夜,刚好在晨时被柳烟华瞧见了。
叶溟眼神莫测地往静昕阁的方向看过去,一阵闷咳传来,才回了神,静逸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快回来了吗……”
络欢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了半响,才接口:“大人,属下未曾将三皇子的消息透露给夫人……”
叶溟没看他,转身往碎玉轩走回。
今日见夫人与周炎在一起就起了这般醋火,若是那个人回来了,那岂不是要暴发?络欢实在是担忧会出些什么事。
柳烟华羞红着脸直跑回了静昕阁,一把扑进了桌榻,用被子将自己捂得死死的。
绿柳等人进了内阁,见此景,不由偷偷笑了出声。
“夫人,再捂可就坏了!”绿珠打趣扬声道来。
柳烟华死揪着被子,她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
真是丢死人了,他怎么就这样做了?
看他一副君子模样,不曾想却是如此的无赖,是她错看了人……柳烟华真恨死了自己,当时她怎么就僵住不知反应了?而且最丢人的是,她竟然被吻得无力……
“夫人,奴婢们可什么也没有看到,你也莫羞了。再捂下去,可就真的不能通气了,到时候可没有大人的胸膛作抵……”绿柳的声音更是扬得高了些,言语全是倜傥。
柳烟华装死。
原来这帮丫头虽然背过身去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而且,很显然的,她的模样全给他们看了去。
想到这里,柳烟华更是恼得牙痒痒的。
“呼啦”的一声,柳烟华一把掀开被子,一脸怒瞪着站在屋内调笑主子的丫鬟们。
柳烟华拍了拍两边的脸,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快些恢复正常。
众婢见此,更是抿嘴偷笑。
柳烟华知道此刻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子,这都怪那个可恨的男人。更对自己的举动,恼怒着,怎么就经不得这阵仗,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如此突然慌乱,实在是丢脸之极。
“咳……”柳烟华干咳了一声,“好了,都下去做自己的事。”
突见柳烟华恢复了正常,众人不由微愣,都隐了笑意,正经的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屋中只余绿柳守着,柳烟华走在窗前坐下,手中不自觉的拿过书卷,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绿柳走近在旁,看着托颔盯着窗外景物发呆的柳烟华,刚刚的笑容也彻底的消逝,提醒着柳烟华:“夫人,书拿倒了……”
柳烟华愣愣回神,看了眼手中的书,却是正的。温温抬眸看了眼绿柳,又无声转回去。
“绿柳,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我不是真正的柳烟华,而叶溟如果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不再是真正的柳烟华,你说他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女子幽幽声线如泉流,末了,犹豫了半响,又在后边加了一句,“我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倒底是不是叶溟想要的那个柳烟华。”
因为她们性格上或许真的是天差地别,而现在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按照着古代那种该有的懦弱。
就连她自己现在也弄不懂自己该是以怎么的样子示人?是儿时的柳烟华,还是痴傻醒来后懦弱的柳烟华,亦或是现代的李沁?
绿柳听了这话,表情非常的古怪,“夫人再怎么变也是夫人,为何夫人要担心这些?不管夫人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大人看到的,始终只有现在的夫人!大人若是追究过去,何若又对现在的夫人如此宠爱?”
见柳烟华回头看着自己,绿柳又接着道:“在夫人还是‘生病’时,大人就没有计较过。而且,夫人不是也没有计较大人的病吗?怎么现在反倒是夫人担心起自己记不记得的事了?难道,夫人与大人一起还想着靠过去来生活吗?”
绿柳甚是好奇地反问,那模样倒是像个哲学家在分析着爱情观……
柳烟华突然失笑,心中霍然开朗!
绿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奴婢……”
“你说得对,我就是我,哪来这么多假如,是我愚钝了!”柳烟华扩大笑容,突然从椅上弹跳起来,“从现在起,我便做一个不一样的柳烟华。”
绿柳微张着嘴巴,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简单点,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夫人倒底怎么了?
柳烟华眯着眼睛,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绿柳的脸蛋,“走吧,去看看我的好六妹妹!”
绿柳愣愣地看着突然好心情的柳烟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哦。”接过她的书,放回原位,陪着出内阁。
“砰!”
柳月清听了那边的人来报,说起了那事,脸色不由刹白,手中的茶具一个握得不稳,整个掉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
“小姐!可是割到了手?”冬青惊呼上前就要检查。
柳月清恍惚地眨了眨眼,苦涩笑着摇头。
冬青挥手让人将地上的碎片清扫,将柳月清扶过他处坐下,出声安慰,“小姐,老夫人认定的,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莫忧!”
柳月清却是笑了笑,低头咬唇,“我又能如何?只要我未曾正式成为相府的人,就一天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再如何看重我。若姐夫他极力反对,根本就奈何不得。”
“小姐……”冬青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越发消瘦,如今这身份也未争得,丞相也是那种看不见人的人。
真不明白,自家小姐这般聪明,这般知书达理,哪不如那个什么不懂的痴傻了?
冬青为自家小姐抱不平,今天在碎玉轩看着柳月清受那种冷落,更是急得想要哭出来。
“冬青,我已经没退路了,姐夫这样的人见了一眼,就无法再忘。活不过立年又如何?可我就是认定了这样的人。我若不入相府,后边等着我的,必然是万劫不覆。”仿佛喃喃,又似说给冬青听。
从冬青这个角度望来,还可以看到柳月清那双往日总是温顺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狠辣,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这样的眼神,冬青在赵姨娘身上见过。
“小姐……”
“冬青,难得遇上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放过,怎能。”柳月清喃喃语道,眼神狠厉,玉拳紧握。
冬青却是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自家小姐,不管小姐如何决定,她都会支持。
是夜,夜深。
露重,半轮清月在层云间穿梭,人间的光色,也随之倏忽明灭地变换。
柳烟华屏退所有人,自己侧坐在花间的青石板上,仰着头,长发沿着单薄的青袍凌乱无章地散落,似花间精灵。
伸手掐过一朵花,在两指的指腹间轻轻转着圈,长长的眼睫轻轻扑闪,美得不似人间的女子。
仰望天空星辰,静逸。
花心在她玩弄是,朝下低下,正要弃之再重新掐一朵把玩,身后突然一个浮冰碎玉般的声音,带着笑说道,“叶夫人深夜无眠,花间月下,可是因想了丞相叶溟,还是远在天边的三皇子呢?”
柳烟华捏住花根,清亮的眸子眯了眯,回身,转头。
来人笑语道,“叶溟享着龙玹国一品丞相,病魔缠身,竟是将夫人娶来,凉在这般花月下,独守。”
他的衣,月牙白的颜色,仿似刚从瑶池明月中走下来,带着种难言的清冽和芳香。
他戴着青铜面具,可即便是戴着面具,也有那么种,极其英俊难言的气息。
他的语声,旷远低沉而熟稔。他步履优雅地走过来,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坐下,盯着柳烟华的脸,细细看。
“叶夫人原来不痴不傻,更不疯,如此这般,真真美得倾国倾城。往前的痴傻传言,却是真是假?天底下也只有叶夫人自己知道吧。”他顿了顿,状不经心地反问,“即便是叶丞相,也是不知道的吧?”
柳烟华歪了歪脑袋,松指,指尖捻着的花枝掉落在青石板上,弹跳落在泥巴上。又复伸手,再折一枝花轻轻在手腹间转着小圈。
她青衣,散发,垂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卷翘起的小刷子,姿仪姝艳静美。
来人又道,“叶溟纵然享名一品丞相,权力不可没,可也不过就是个治不活的病秧子。曾有医下断言活不过而立。叶夫人若是个痴傻,疯子也罢,可如此盛世美人,却也甘愿如此守着这最后的日子过活?看,他便是现在活着,也法给你想要的,令你独守空闺。如现在这般,也没法护你周全……”
月入云中,人间光影幽暗。
来人伸手也是折了一花,学着她的动作转旋开来,轻轻抵放在她精美下巴处,取代他白皙手指托起她的下巴。
迎上男子面具下的黑瞳,柳烟华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花柄一拈,盛放的黄花遂在她的指掌间,轻缓地旋转开。
来人见此,道:“你怕我?”
柳烟华却陡然轻轻地在暗夜中垂下头。
拈着那朵黄花,柳烟华看也没看那美若谪仙的青铜面具一眼,起身便要离开偏院。
“叶夫人就不好奇在下是何人,为何深夜出现此?亦或者,特来此处,因何?”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不缓不急。
柳烟华站定,风拂罗衣,月亮正穿行到薄云间,照得她半身光华半幽暗。
她回头,勾唇一笑,“难道阁下不疑,如此深夜,我一女子因何坐此处?”
突闻她的话,来人倒是有些微讶,却是无半点急躁,只是站起来说道,“叶夫人却是因何深夜从此?”
心中虽猜测着柳烟华是因被冷落,在此寞寞无法入睡,起身在此处停留罢了,但表面上,来人还是平静地顺着她的话问道。
来人是无法猜测得到,一个深闺女子会如此大胆,是特意在这里等人的。
而那个人,恰巧就是眼前这个人。
柳烟华摘了片花瓣,弃落掉,复摘下一片。
来人斜靠在身后的石上,彼是赏心悦目地看着女子。
来人等了许久,未见她有其他动作,更是半垂着头不语。
伸手也摘了朵黄花,花尚含苞,他只轻轻把玩了一下,便弃在地上,拈了拈染香的手指,说道,“不瞒叶夫人说,在下,是来取叶夫人性命……”
柳烟华捻玩花朵的手微顿,抬起纯净的眼望着他。
来人从石上站过身,说道,“在下如此明说,却不见叶夫人面上有恐,可见夫人胆色过人,亦或者,夫人聪明,早猜得在下会来。”
柳烟华微微一笑。
那一笑,令得来人也跟着愣怔。
却听得柳烟华淡淡道来:“怕了,你可会放了我?”
来人想也没想,轻摇头,“夫人看了不该看的,就该为这个不该付出点代价。”
柳烟华听了,笑容慢慢扩大。
“哦?”她长长哦了一下,那音调,好听如黄莺!
来人慢慢度步就前,在隔数十步远时顿步,道:“夫人是自行,还是劳在下动手?”
那意思很是明显,是自杀,还是他杀。
她,只有两种死法。
“这两种,都不是我喜欢的。”柳烟华将被自己扯掉花瓣的黄花放在鼻翼间,轻轻一嗅,笑语道。
来人愣了愣,讶异地抬头望着笑语盈盈的女子,有些恍惚的飘渺。
“呵……”来人笑了,“叶夫人是个妙趣人儿!可惜了。”
柳烟华笑容不止,从花间抬头,看着来人。
“可惜什么?可惜阁下无法杀我吗?”漫不经心,神情淡然,眉眼含笑。
那样子的柳烟华蓦地让来人心头一跳,似有什么东西是他错过了。
来人,双眼微微眯,再细看了柳烟华半响,突地一笑,“叶夫人莫不是还想着周小将军,或是叶丞相的人守着,令在下无法下手吧……”
那人似在笑柳烟华天真,若不是有把握他也不会轻易的出现在这里。
“阁下不知,我已在此等侯多时了?”柳烟华笑着跨步上前,捻着花枝的手轻轻一转,放在胸前的位置,道:“阁下若不杀,就恕我不奉陪了。月虽美,我却困了。”
言下,却是她没空再陪他耗下去了。
柳烟华转身便走,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来人,眼眸冷眯,白皙的手指突曲起,两指之间暗器闪闪发光。
“噗!”
一声闪光而过,直飞疾向柳烟华的后脑门。
柳烟华捏花的手一紧,花枝折断。
就在来人转侧过身去,以为一击成功之时,那方,青衣突然弹跳而起,翻身躲过他百发百中的暗器。
柳烟华凌空扭转身体,干脆利落地落地,步伐突然飞了起来,直扑向他。
来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猛的弹跳力,甚至是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这个女子明明完全没有内力,更不会武功,怎么突然……
她躲过了他的暗器,还暴发如此惊人的力量,这两点瞬间绕着来人的脑子挥不掉。
他永远忘不了,女子那轻盈如燕,横手作劈势,刚刚射出去的暗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这是要以牙还牙。
来人大惊失色,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近得他的身,况且还是一个看似懦弱的女子,当下有些恼怒。
柳烟华纯然的眼神陡然一厉,下手更是毫不犹豫。
因为她知道,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趁着对方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之时,才能是她轻易得手之时。
“哧啦!”
那尖角暗器从他的胸前划过,将那片地方给生生划了一条长道。
衣服撕裂声,借着幽幽月色,还可以看到血液飞出的颜色。
来人阴郁地停下,抬眸望去,但见月下青衣女子长发散落回肩上,那一汪清澈已不知何时染上了冷酷,还有——杀意。
一个女子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结合?这身手,这速底,还有这力量,根本就无法想像得出,是从眼前这个看似脆弱不堪的女子身上暴发出来的。
他,第一次被人如此伤着。
而且,还是伤在一个女人,一个不会武功,懦弱的女子。
这是他的耻辱,天大的耻辱。
但不可否认,眼前的女子的确有种让他血液沸腾的错觉……
来人,眯起深幽的黑色眼睛,伸出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胸膛前的那一道长长的血痕,沾上血腥,在指腹间轻轻磨砂。
“丞相夫人,果真非同凡响……难怪,难怪。”他连说了两个难怪。
柳烟华却是暗暗皱眉,就只能伤得他这点程度,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力量还是下降了,若是以前的自己,对面的人,不死也要了半条命,哪会还会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可惜了。”来人弹了弹指尖的血迹,道:“你伤了在下……”
柳烟华皱眉,道:“你是谁,我不想知道,你想走,现在马上走。若不想,也该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人轻轻呵笑,走出几步,柳烟华作势抬劈,手中染血的暗器正握在她玉手上,那么脆弱的人,那握着血器的手,却是那么的有力。
正要再次出手,静昕阁外突然现一股阴风,来势迅猛。
来人眼角跳了跳,皱眉退后一步,“今日丞相夫人很幸运。”说着就要转身,突地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柳世子如今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在下就暂且代替四皇子照顾一二!丞相夫人且莫谢在下!”
说完,人影已掠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柳烟华脸色陡变。
“该死。”冲着那人远去的方向低咒了一句。
身后,一抹月白无声无息落到她的身后,突见她手中血迹,脸色蓦地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