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池未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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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去吧。”段韶华听到自己的声音,愚蠢而悲凉。

    小荷依是跪着,听他说话还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抬头看段韶华一眼,确认他所言所虚,这才敢站了起来。

    “还不快走,若是让其他人见了,你就走不了了。”

    小荷这才一惊,收了胆怯,忙退后了几步。

    与此同时段韶华也站起了身,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衣柜查看。柜里的木盒还在,血书也在里面静静躺着。

    他终于定下了心,却也同时生了恶念。

    小荷匆忙的身影正走到院中,段韶华眼中凝了夜色。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盏就摔了下去,惯响犀利,惊了整院。

    “有贼!”段韶华朝着院外高喊了一声,又连摔了几个杯盏。不过一会,就已听了不少人喧哗。

    院里的小厮都出来了,个个拿着长棍,领头小厮更是一脸凶相。明烛点亮了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喊声呼声杂乱一片。

    东儿也神色慌张的赶了出来,只看衣衫还有些凌乱。待她急急走到段韶华身边,已有三五个小厮抓住了贼人,正将她扭了按在了段韶华面前。

    小荷必然挣扎着,不过她一个女子怎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捆扭,很快就跪了在地。

    她抬起头来,是满脸的惊惶和诧异。

    东儿显然也认出了她来,神色微微一变。

    小荷又急又恼,慌张着,“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贼,明明刚才你……”

    她话未说完,段韶华已经喝道:“王府中怎由得你叫嚷,将她的嘴堵上。若然惊扰了王爷,你们谁去回话!”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又将小荷按到了地上,并取了粗布将她的嘴重重堵上,毫不手软。

    只听得小荷呜咽反抗,没多会就被捆成个粽子。

    段韶华看了这一切,也不避讳小荷的怒视,方才道:“小贼抓住了就好,这等小事就别打扰王爷。将她押给严总管,请他处置。”

    小厮们应下,扭了小荷就走。

    折腾了片刻,院里的纸灯笼熄了几盏,那呜咽声也渐渐远去,最后深了黑夜,连背影也瞧也不见了。

    须臾,段韶华才发了话,“行了,都回去吧。不过都把窗子关严实些,别又让了贼人侵入。”

    丫鬟们齐齐点头称是,揉着睡眼,听话的退了下去。

    刚才还因为捉贼而引起的喧闹,很快又淡了下去。

    廊上,东儿抚着未定的心,小心的看了段韶华几眼,踌躇着,“公子,她,她是上次的小荷?”

    段韶华微一咬牙,点了点头,“这事是瞒不住了。”说罢脸色稍霁,“罢了,随我更衣。”

    一说,东儿才注意到段韶华身上的狼狈,惊疑,“公子怎么去而去返?”

    “摔了一下而已。”段韶华低叹一声,只在心里说着幸好。若不是那一下,他也没机会亲手抓住小荷。

    只是一想她身后的人,段韶华又觉一寒,已经是没了主意。

    “公子。”东儿提醒着,“那还要去见王爷吗?”

    “当然要去。”段韶华一捏拳,额上隐有青筋突出。

    回了房换了衣服,东儿是颇为心惊胆战的收了那件被烧了边的斗篷,只道还好是没烧着公子。

    听她絮叨着担忧,段韶华心中忍不住暖了起来,思了道:“你先不用回去了,就守在我房里,如果再有什么动静也有你看着。”

    东儿明白他的顾虑,立应声下来。又着手给他取了一盏灯笼,不乏担心,“公子还请小心。”

    段韶华还是有些犹豫的接过灯笼,千不愿万不愿,他却还是要自己送上门去。

    外头冰天雪地,他大步而走,这时候反倒希望是真的摔上一跤,躺上个三五天也好。

    只是凉风瑟瑟,到底还是要面对。似乎是走了云里雾里,刚见了满堂灯火,已见那小厮匆忙迎了上来。

    “段公子。”小厮是掩不住的急色,小跑着到了段韶华身边,“段公子这身衣服换的,可总算是来了。”

    话中焉焉不详,似有抱怨之心。

    段韶华是听到了,没得计较,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道:“是久等了,我这就去见王爷。”

    小厮咯咯一笑,立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连通报都免了,“那公子快请进。”

    段韶华静默不言,低着头慢慢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的裴靖。

    “王爷。”段韶华见了礼,可看裴靖没回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裴靖提笔挥毫,是在写着什么。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四个字,不便打扰。

    段韶华也只好站着,初时是有了些平定的心思。可一直两不相问,渐渐沉默也成了骇人利器。

    墨汁在纸上点缀挥洒,浓黑的好似要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墨汁饱满的毛笔划着宣白,沉默的刻出一撇一捺。

    “你来了。”裴靖终于停了手,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抬头一问,无怒无喜。

    乍听了他的声音,段韶华第一想起的就是那日山中遇险。也是这把声音,承诺会放他离开。

    却不想如今会出尔反尔,还使得那样的手段。

    又或许小荷说的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受着最强烈的直觉驱使,段韶华宁愿选择相信。

    他需得使上十二万分的防备,可对方是裴靖,王爷身份。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为他所有。除了东儿,他实在不知再能相信谁。明日又是如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单纯的失去有什么可怕,只恨是希望落空,前程尽失。

    这样无限的思量下去,寒意惧意生的越浓。

    “还站在那做什么!”裴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空白和惧怕,正对上那张让他害怕的脸。

    他到底藏了多少算计,还有他的一言一行,样样都让段韶华恐惧。

    今夜是年三十,本该只需再过一年,等到开春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只是这点子喜悦都已经被无尽的担忧取代,他无法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有血书在手,靖王爷不答应,那一切都是个空。

    人说一诺千金,他贵为皇族,却暗地里使阴招。

    看着裴靖的淡然无波,段韶华身上所有的温度急剧撤去,眼里闪过一丝荧亮的恨意。

    “王爷在练字吗!”段韶华问着,却不看那字。

    裴靖有力指节敲着桌子,发出清亮的撞击声,“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爷的字必是雄健有力,直势破竹,不逊世家。”段韶华道了几句好话,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未沾黑墨的洁白宣纸,“王爷可否赏赐一张纸来,让我也写上几笔。”

    这话听着新鲜,裴靖也起了趣,更主动侧了一个身来,“有何不可。”

    得了肯定,段韶华这才直起身向着桌案走去。宣纸笔墨,颜色对立的浓厚,竟是灼目。

    他抬手抚了抚宣纸,慢慢道:“这是王爷所赏,可是我若是写了什么不称王爷的意,还请王爷万莫怪罪。”

    这话却并不出乎裴靖的意料,只是起了好奇,倒想看看段韶华能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靖双臂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笔尖已经沾了墨汁,段韶华提笔起墨,饱满的笔尖划在平展宣纸上,落笔沙沙,墨香四溢。

    一笔一勾,段韶华总是忍不住的忆起往事。恼与恨霎时充斥满胸膛,笔下也暗暗用力。

    段韶华专注于纸上,裴靖则一脸的饶有趣味。

    笔锋几转,浓黑重墨,但也是一气呵成。

    连写了四字,段韶华适才放下笔。

    裴靖凑上前看去,端正于纸上的四字,力透纸背的浓墨,书着: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裴靖平声念出,似是毫无波动,“字写的好,只不过。”

    他略略一停,视线也从纸上移开,“你在本王面前写这个,是不是太刻意了。”

    本就是刻意,段韶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着白纸边缘,“王爷身份高贵,又是真真男儿,自然配得起这四字。”

    只是这,可说是词不达意。裴靖凝视于他,眼底深沉。

    末了,他只作一笑,似含了嘲意。

    他渐渐走来,与段韶华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在鼻尖相碰时停了下来。

    段韶华未料,明明想着后退却似僵住一般无法擅动,眼睁睁看着裴靖走到眼前。

    此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怪异,段韶华顿时忘记了害怕,连逃离都做不得。只能是愣愣看着前头。

    “这四个字本王还受用的起。”裴靖的声音忽的一重,“不过现在你还是本王的男宠,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是本王的人。”

    虽是事实,由裴靖口中说出,还是让段韶华大大一惊。

    “你!”话未问出,手腕处骤然大疼,惊恐又一次袭来。

    裴靖又一次将他摔上床上,之前的平静已经消失。他看着被他摔的七荤八素的段韶华,眼里直冒火。

    即是知道他日夜所盼的离开之心,那也不必昭示的如此明显。

    段韶华受了一击,还是被那力道震的有些发晕。他惊惶未定,这一看,却是见得裴靖大步走来,利眼似鹰隼,凶狠冰冷。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面色瞬白,他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又看到裴靖的逼近。

    阴郁的压力和沉静迫得他抬起头来,只看到裴靖眼里燃着的两簇火,“你在靖王府一天,本王就可以享用你。”揶揄间一扫,“你还呆着干吗,都到了床上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亲自来。”

    段韶华更是发抖的厉害,猛一颤住,衣服正被粗暴拨落。

    他下意识的就按住那双手,用上所有的死力气,却不是为了反抗。

    “只要王爷肯一言九鼎,这男宠之名我也会担的实在。”

    这一句话下,却叫裴靖更加暴躁,重扯了手上衣物。

    段韶华预备着狂风暴雨,但渐渐却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松了。只看裴靖整了整衣袍,却是离开了床。

    这一下叫他迷糊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重新拉好衣服。

    “你要一味的倔强,本王管不了。但若还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得记好自己的身份。”

    裴靖冷冷丢下一句,最后竟转了身离开。

    他走的那样快,却似逃离一般。

    一眼斜斜扫过,烛光印着森森木门,裴靖的背影已经是看不见了。

    许久,段韶华才算是反应过来。

    整个冬天,哪怕是新年,日夜陪伴段韶华的都是一种恐慌。那种情绪似根深蒂固,其中无疑是源自靖王爷。

    年三十晚上生出的疑心和担心,凝结在心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刚开始是万分不信,因为靖王爷从不缺入幕之宾。他若还是不想放过自己,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裴靖还未折磨够他。

    靖王爷若是反悔,于他无疑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