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有些人不需要姿势,也能成就一场惊鸿(二)

棉花糖加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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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许沐言又去医院看了周子青两次,安然没有跟着去。而令许沐言惊讶的是,当他约柳原一同前去时,柳原竟也借口太忙抽不出身来。柳原确实很忙,但怎么就忙到去医院一趟的时间都没有?然而问及,他便不耐烦了。

    这态度自然是不对的,想之前的时候,这柳原还吵着闹着要跟人聚呢,现在人进了医院,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这真的太说不过去了。

    其实柳原也有他自己的计较,虽然心中明白朋友与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又是另一回事——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看见那两人在自己面前相亲相爱的模样。

    于是许沐言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医院,柳原站在公司门口看着他的车子开远了,才收回目光,想了想,还是先吃饭吧!

    然后不由自主的,来到了环岛餐厅。推开玻璃门进去时,眼睛下意识的望向那架钢琴的后面,果然,不在呢。

    柳原轻叹一口气,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了餐,百无聊赖的瞧着窗外。

    唉,连以往觉得无比美味的小羊排怎么都这么食难下咽呢?

    柳原一手持刀,一手持叉,吃了两口便觉得索然无味,本就郁卒的心情更加沉闷了。

    正想扔下刀叉结账走人算了,却听不远处有极细微的骚动声。他侧过身往后望了一眼,眸光亮了亮,似极不相信般还用力揉了揉眼睛。

    安蓝迟到了,领班颇有微词。她连忙道了歉,也冲因为她的迟到而延迟了下班的姑娘歉意的笑了笑,那姑娘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微摇了摇头,完整弹完了手下的曲子才起身让她。安蓝又不好意思的冲她道了谢,这才坐了下来。

    只是刚坐下来,便觉得有种被人盯牢了的感觉,放肆的灼热的视线。安蓝不悦,循着直觉找去,便见柳原定定的看着她。

    安蓝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专注于黑白色的琴键上。

    只是两个小时后,安蓝对于身边这个与自己保持同一速度与步伐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的男人异常无语,她停下来,对方也跟着停下。“你跟着我干什么?”

    柳原笑了笑,却没有看她,盯着街道上的方转目不转睛,语气却有些萧索的意味:“他还好吗?”

    “谁啊?”安蓝莫名其妙。

    “你们已经和好了吧?”柳原又问,语气更加苍凉的样子。

    “你说我跟我姐?”安蓝脏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电光石火间想起那一次安然特地去餐厅看她而她避而不见的事情……他是问这个吗?

    但是,她们跟他很熟吗?

    柳原缓缓抬起头,盯着她似自嘲一般的笑了笑:“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你有病吧!”安蓝终是忍无可忍,横眉怒眼道:“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就没意思了?没意思你就赶紧给我滚远点,别碍了我的眼。”

    “哎——”柳原忙伸手拉住她,这丫头是属火药的吧,一点就炸啊!偏他被骂了又骂,竟还觉得通体舒畅。好吧,他果然喜欢自虐。

    “有话就说,动手动脚干什么?”安蓝怒喝,甩开贴着自己手臂的那彷如烤炉一般的大手,太烫了,落在肌肤上,只觉得那层皮肤立刻就会被烤的融化开来一般。

    柳原抬高双手做了个“抱歉,无意冒犯”的动作,随即又跟上她:“你这会儿要去医院吧,这个时段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又没病去医院干什么?”安蓝真的被他搞糊涂了,一上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对话,直到现在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要干嘛啊?最讨厌有话不直说一上来就兜圈子的人了。

    柳原也有些愣了,“怎么你不去看周子青吗?”

    周子青?安蓝微眯眼,审视一般的瞧着神色忐忑的柳原,蓦地想起他们两个原是好友的关系,脸色又沉了几分:“他死了吗?我干嘛要去看他?”

    柳原懵了,倒不是因为安蓝的气势汹汹而懵掉了,而是安蓝说的话。他认真打量安蓝的神色,完全否决了她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这个假设。那么……柳原小心翼翼的,难得结巴的问道:“你……你和他不是那种……那种关系吗?”

    安蓝的眼睛里几乎要放出毒箭来,“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咄咄逼人的安蓝亦有别样耀眼的光芒,夺目的令人几乎不敢逼视。柳原力持镇定,硬着头皮道:“你不是他的女孩吗?”

    他亲眼看见她为了他哭成那样,不可能是他眼花看错了啊!

    “你神经病啊!”安蓝暴怒,气的眼睛都红了:“谁是他的女孩?你再乱说话当心我揍你。警告你,不准再跟着我!”

    安蓝说着,用力扬了扬她那没啥信服力的小拳头,转身扬长而去。

    “哎,你先别走啊,你电话多少啊?小安蓝,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呗……”柳原一愣,转而大笑,眉目间有轻狂喜悦的意气,清峻逼人。

    “你离我远一点!”安蓝吼。

    “不要,除非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柳原轻巧的说,寸步不离的跟上去。

    “神经病啊你。”安蓝骂,只可惜她骂人的段位不太高。

    “就神经病了怎么着吧。”耍起嘴皮子来,柳原自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你你你……你去死。”安蓝没遇到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敢情之前让她占上风是他在让着她呢。

    “好啊,在我死之前把你电话给我吧!”柳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算了,还是我去死吧!”安蓝彻底败下阵来,不明白这个牛皮糖怎么转眼就从要死不活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来的。

    “也好啊,在你去死之前,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柳原笑嘻嘻的极不正经。

    安蓝气得几乎要吐血,以前从未吃过瘪,哪次不是将他整得灰头土脸的?安蓝想,难道他是专门找她打击报复来了?这可怎么办,甩又甩不掉,打也打不过呀,而且看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要跟她耗到底的模样,安蓝的确拿他没有办法了。

    于是极不情愿的飞快的报了一串号码,输人不输阵的恶狠狠的威胁道:“不准再跟着我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柳原竟真的不再跟了,只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笑的见牙不见眼:“要是被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也会要你好看的哦。”

    “哼——”她才不屑骗人呢。只是,她刚才念的那样快,他真的记得住?

    柳原站在原地,眼瞧着安蓝滑进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才低头往手机上输号码,输入名字的时候,他的手指顿了顿,弯弯的笑眼关不住的全是柔情蜜意。最后,他在姓名一栏慢慢的输入了三个字:小辣椒。

    柳原一扫多日来的阴霾,顿觉拔云见日、神清气爽。想了想,给许沐言拨个电话过去,笑声朗朗的问:“你在哪儿?”

    许沐言随口说了还在医院,就听柳原以无比热烈的声音说道:“啊哈哈,那你等着,我立刻过去。”

    “你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

    “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及朋友重要啊。”柳原厚颜无耻的:“况且我这人吧,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讲义气了,天大地大,朋友最大嘛,哈哈。”

    许沐言很无语。

    负责莱雅这件案子的齐家霖忙着要结婚,柳原以前心情郁卒,恨不得有事情可以忙,于是大手一挥,叫那小子尽管去忙结婚的事情,这单案子他会全程跟进。

    所谓的全程跟进,既要跟莱雅集团沟通广告方案,直到他们满意为止,还要注意与导演间的协作,当然,照顾演员的情绪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莱雅集团趁着盛夏准备要推出的新产品是防晒霜,拍摄地点暂定在海边。反复与商家沟通的结果是,他们要求舒念菡必须穿比基尼出镜,然而舒念菡却坚决不肯同意。

    双方僵持不下,柳原觉得自己无端揽来的事情令他头痛不已。

    相对于安蓝的愤怒,安然则显得很困扰。被周妈叫下楼时,见到站在面前容貌妍丽却略显憔悴的女子时,微愣了下才走向她。

    康朱莉落落大方的迎上前道:“我是康朱莉,想必安小姐已经忘记我了吧。”

    “没有,我记得你。”安然淡淡的迎着她似嘲还讽的眼睛,她记得她,是她告诉她周子青在找她的这件事情。

    “是这样的,许先生方才打电话通知我们,要我们送一批礼服过来,请安小姐先试穿。”康朱莉拍拍手,立刻有助理推着两排礼服走了过来。

    全是雪白的颜色,唯款式不同,都是新上市的,或者市面上还根本就没有的,极美的礼服。

    安然站着没动,康朱莉笑了笑,让助理再去取,将助理和周妈都打发了,康朱莉的手抚过一件件或优雅或可爱或性感的礼服,取出其中一件低胸及地的礼服往她身上比了比:“安小姐觉得这件怎么样?”

    安然直觉后退一步,淡淡瞥一眼,直言道:“不喜欢。”

    “的确,这件是露了一点。”康朱莉将礼服重新放回去,似不经意的笑道:“以往许先生在我们店里定的都是丝毫不露的那种衣服呢。想来,许先生十分不愿意让人见到安小姐的半分美丽。不过今晚嘛……”

    康朱莉一边说着,一边又取出一件比刚才那件稍好一些的,递到安然手中,晶亮的染着不加掩饰的敌意的眼眸第一次对上了她:“安小姐还不知道今晚有什么节目吧。”

    安然微皱了眉,定定看着康朱莉,并不说话。

    安然自己并不知道,当她这样定定的看着一个人时,漆黑的眸会变得更加黝黑,深潭一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不自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眼眸,往往会令人不自觉的生畏。

    压力,那是一种不动声色但是却像铁刃一样锋利的压力,安然的目光像是有形实体,能够穿透康朱莉的双眼直入五脏六腑。康朱莉虽与安然有过一些交集,然而她总是安静的,少言的,微垂的目光总是虚无缥缈的,让人觉得抓不住。

    然而真的见到安然这样直视过来的目光,却又令她吃不消。她略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后退一步,恢复她该有的礼貌与恭谨:“请安小姐先试试这件吧。”

    “你不喜欢我。”安然站着没动,语气依旧淡的不起一丝涟漪。

    康朱莉微红了脸,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憋屈的愤怒,然而却发作不得。“你……你想多了,我并没有……”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安然想,我又不是为了你而活着。她微扬眉,淡淡笑开:“不喜欢我,觉得这样面对我很委屈,便不要来,人活着不该总为自己找不痛快。”

    康朱莉的脸红了又白,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这叫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吗?

    她果然太小看她了。也是,能让他神牵魂萦这么多年仍放不下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单纯的角色?

    只是安然,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且看你今天晚上,对着旧爱新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姿态。

    安然试穿礼服的时候,许沐言也赶回来了,恰好安然从房间里出来,许沐言看过去,镜片后的眼睛飞快的亮了起来。

    象牙白的软缎面长裙,无肩带裹胸样式,玲珑有致的包裹着她的身体,裙摆上是黑色丝线手工串珠做的精美花纹,不会太坚硬,却也不会给人柔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柔软的白,稍有些冷的黑,其实最衬安然清冷的气质。

    她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表情姿态,却有惊心动魄的感觉。惊鸿一瞥,便叫人完全移不开视线。美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安然。

    然而,许沐言的眼睛落在安蓝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圆润的肩头时,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啧,露了这么多呢!

    许沐言从不否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其具体表现正如康朱莉所说,他不愿意让别人见到这样美丽的安然。

    “许先生,安小姐穿这件果然最好看不过了。”康朱莉也怔愣了良久,一回头瞧见许沐言站在门边定定的瞧着这边,便连忙笑着说道。

    一直在拉扯这裙摆的安然这才发现许沐言已经回来了,抬眼望去,便见他正深深的看着自己,黑灿灿的眼睛里似有火光直跳。然后安然看见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他看着她,瞬也不瞬。

    安然觉得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微垂的眼睫轻轻地快速的颤动,仿佛受惊的蝴蝶准备随时飞走一般。

    许沐言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然后顺势落在她的肩头,顺着她侧放在身体外侧的双臂一路往下。

    安然回过神来,他已经蹲了下去,仔细的,一点一点的抚平裙摆。完全不刻意的,却像做着一件最为神圣不过的事情,一种虔诚的、膜拜的姿态。

    康朱莉远远的看着,眼角渐渐有点红,所有的不忿都被咬进了嘴唇里。这样的安然,的确有倾倒众生的魅力。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本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她有这样的魅力。她的眼神明亮,然而充满了困惑……这是怎样迷人的风情?

    不知道周子青有没有见到过?

    许沐言缓缓起身,拥着她的双肩,声音低沉,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他说:“就这件吧!”

    安然微有些诧异,便见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就这件,我很喜欢。”

    这样的美本应该用来珍藏的,可是,安然是他的,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振奋又愉悦的事情。这种心理其实就类似于小孩子得了新奇的玩具或礼物,迫不及待的要对同伴展示炫耀一番——瞧,你们可以看,但是,这是我的。

    不是任何人的、独属于他的安然,多么骄傲。

    安然自然不会有异议,礼服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康朱莉于是一边招呼助理将其他的礼服收走,一边对他们告辞,说了些客气的话,便从容的离开了。

    然后安然发现,这还没完,发型设计师来了,珠宝店的店员捧着能闪花人眼睛的各种珠宝首饰也来了,还有化妆师……

    越是这样慎重,安然越是不安。她想起康朱莉的话,她说今天晚上……什么样的事情令他如此慎重的对待?

    然而再不安,安然也不会问出口。木偶似的任人摆弄了大半天,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的化妆师终于抬起头来,愉快的笑道:“大功告成了,安小姐绝对会是今天晚上最美的女士。”

    安心不敢接受这样的赞美,有些无奈的咬了下唇,望向沙发上等待的许沐言。男人参加这样的酒会最是简单不过,他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站起身来。

    他穿一身蓝灰色的阿曼尼便装,配细条纹衬衫,领口与袖口都敞开着,悠闲而适意,不同于平日的严谨严肃,自有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

    化妆师又笑了:“许先生与安小姐真是天生一对璧人,今晚一定会是全场的焦点啊。”

    安然依旧不知道今天晚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晚上,又听那化妆师笑道:“不过嘛,这会抢了主人家的风头呢。”

    许沐言只是笑,看了眼时间,走过去牵了她,这才发现她手心里满手心的冷汗,他伸手揽了她的腰,让她轻轻贴上他的身体,这才附在她耳旁,轻轻道:“不要怕,有我呢!”

    安然咬着唇,在他怀里几不可辨的点了下头。

    夜幕降临,一辆纯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皇庭酒店外,有门童上前,恭敬的替客人拉开车门。

    许沐言从后座下来,绕到车的另一边,牵着安然下来。一直坚守在酒店外的记者举着各式各样的相机刷刷按个不停。

    安然刚站稳,便被四面八方的镁光灯闪的眼花,她下意识闭上眼,偏头靠着许沐言,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角。

    许沐言伸手护着她,有如水的记者蜂拥而上,但都被保安拦了下来。耳边有无数的声音,他只当听不见,揽着安然进入酒店。

    肖邦的圆舞曲以优美、高雅、华丽而著称,但由于节奏变化过于复杂,舞技平平的人一般不太敢挑战,因此,舞池中的人要么悄悄的退了出来,要么便是随意摇晃并不在意节奏有无变化只求意境的人。

    偌大的舞池显得有些空。但只一瞬,舞池里悄无声息的滑进一对男女,男人有钢练笔直的身形,像竹,清雅俊挺。女人柔美华丽,他们跳起了华尔兹。初时,女人的动作有些僵硬的放不开,然而男人带的非常好,他很照顾女方的情绪,终于令她渐渐放松下来,随着他翩舞的身段柔软的惹人遐想。

    舞池里的人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雪亮的灯柱再次打下来,圆圆的光柱将两人罩在里面,他们舞到哪里,那灯就打到哪里,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前进,后退,滑步,旋转……

    夺人眼球的男女,优美的舞姿,最亮丽的视觉享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惊鸿起舞,震人心弦。连正领着周子青四处应酬周旋的周牧都被惊动,转眼望向舞池的方向。

    周子青只一眼便认出了那对男女,本就心不在焉的神色更是黯到了极点,端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目不转睛的看着安然在许沐言的怀里,雪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仿佛不是真人,她闭着眼睛,似乎全然的信任着许沐言,由他带着一遍一遍的旋转出华丽的舞步。

    “那不是沐言吗?他的女伴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周牧疑惑的开口,目光亦停在安然脸上,只是因为他们不停地舞动,让他没法看清她的脸,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周子青冷冷看他一眼,口气森冷:“那是安然。”

    “什……么?”周牧倒抽一口冷气,也被自己儿子的目光看的心底一寒。

    虽然陈佳琪有跟他说起过安然跟许沐言在一起的事情,但他因为心虚,不敢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言论,支吾着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他总想着,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说遇就遇见了?

    然而,竟真的遇见了。

    周牧不敢看周子青怨恨冰冷的眼神,略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的陈佳琪敏感的察觉到他们父子间的气氛不对,当然她也看清了舞池里的那两人,又见周子青脸色发青,忙走了过来:“儿子,没事吧?”

    周子青侧身一让,陈佳琪原本欲要落在他背上的手落了个空,唇边的笑容蓦地僵住,声音苦涩的喊道:“儿子?”

    周子青脸色发白,仿佛正在极力控制自己。他没理会陈佳琪与周牧,只专注的看着灯柱里美丽的安然。

    曾经是他的女孩,本该在他怀里快乐的人,现在,变成了别人的。他只能远远看着,心痛而无力的看着。

    她幸福吗?她快乐吗?她现在过着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许沐言说,如果不快乐不幸福,就将她抢过来。那如果她正快乐着,她正幸福着,他又该怎么办?

    安然,安然……

    “哎,周董。”旁边一人模人样的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男人端了酒杯过来,与失神的周牧轻轻地碰了碰,目光也滑进了舞池里:“那女孩可真美,许沐言那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要么从不带女伴,要么一带出来就震倒所有人……”

    周牧神色尴尬,却还得附和道:“是啊。”

    “听说周公子与那许家二少可是交情不错的朋友。”那人看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周子青,意图向他打听:“周公子知道那女孩什么来头吗?”

    周子青缓缓转头,平静的几乎有些阴冷的目光慢慢扫过来。然而语气却又轻又缓:“你打听她想要做什么?”

    那男人的注意力完全在舞池中的安然身上,无从察觉周子青的脸色,想也不想的回道:“虽然美女已经有了主儿,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谁也挡不住我追求美丽的决心和勇气,虽然我的条件比起许二公子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我会疼人啊。呵呵……要是我也能摸摸那小手,搂搂那小腰……啊——”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会场,音乐戛然而止,许沐言与安然也停了下来,人群骚动起来。

    周子青将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了那男人头上,被子碎裂,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手,也划伤了那个男人的额头。

    那男人捂着流血的脑袋,痛的直骂娘:“你他妈有病啊……我靠,老子怎么着你了,仗着你是周家公子就能随便打人吗?大家都来评评理……”

    人群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周子青依然冷冷的看着他,眼里的狠绝一闪而过。

    陈佳琪死死按着他流血的手,不让他再冲上去揍人。她看的出来,这个时候,周子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周牧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别跟他计较,我们先上医院好吗?”

    许沐言与柳原都朝着事发点奔了过来,两人面色凝重的对视一眼,齐齐走向周子青。

    然而许沐言脚步刚动,安然却拉了拉他的手。

    许沐言微愣,跳过舞后的她脸色透出健康的红润,胜过任何一种胭脂,她微微还有些喘,微张着唇看着他。

    “怎么了?”他低头,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周子青好像也伤到了,我们过去看看他。”

    安然不动,她只看着他,“我……怕见血。柳原还在这边,我们不能先走吗?”

    柳原也听见了,忙道:“没事没事,许二你带着安然先走吧。今天这酒会估计也开不下去了,等会儿我会送安蓝回去。快走吧。”

    安然几乎是逃一般的扯着许沐言跑出了酒店,刚跑出门口,便再也忍不住,扑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吐了个昏天暗地,礼服的裙边也沾到了污秽物。

    许沐言完全呆住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蹲下去抚着她的背。刚才那点血,在他看来都算不上激烈,她居然能吐成这样。

    安然一下吐开了就止不住,胃里翻山倒海般,一波一波控制不住的往外涌,仿佛要将胃液胆汁全部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怎么会这么严重?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许沐言见她终于吐得没有东西可吐了,这才扶起她,从车里取了水,拧了瓶盖递给她。

    安然缠着发白的手指将手接过来,漱了口,直到嘴里没有异味才舒了口气:“没事,吐过就好了。”

    许沐言微拧了眉,接过他手里的瓶子顺手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以前也这样吐过?”

    “……嗯。很小的时候吐过。”从此后看见有人流血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始吐。

    许沐言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的钝痛,看着她的目光是连他自己都不曾预期过的柔软怜爱,只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于是就真的将人抱进了怀里:“那你画画用颜料……”

    安然在他怀里挣扎了下,轻轻道:“我衣服脏了……”

    “没关系。”许沐言不肯撒手。

    星光与灯光相互交错,落在人的眼里,晃得安然盈着水光的茫然的眼睛又花又痛。“画画的颜料吗?不会吐,大概是没有血腥味吧。”

    “你小时候……到底还经历过什么?”他忍不住想知道。

    安然缓缓闭上眼睛,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张口就说了出来:“我妈妈是自杀的,割腕,她将力道控制得很好,因此不会立刻死去。她用自己的血,画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那天我逃学回家,推开门就看见……腥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漫过他的身体,她的脸上是我熟悉的优雅平和的微笑……我走过去,我喊她,我推她,我像以前一样扑进她的怀里……”

    安然静静地说,带着一种自虐的痛快。她吐过之后的脸颊发白,白的几乎透明,眉宇间笼着的尽是茫然。有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下来,安静的泪水,安静的滚落。

    “好了,别说了安然,别说了。”她的泪水一点一滴的,顽固的浸透他层层衣物,直达皮肤深层,仿佛火种,烫的他连心都开始颤抖起来。“乖,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没事的,安然乖……”

    许沐言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安然,面对那样残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