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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的门内人影憧憧,语气低而压抑,闪烁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在昏暗的走廊上投下一条橘色的线,温暖的橘色在院里雪光的映衬下,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莫言的足尖就抵在这条线后,这是一条分界线,里面的人窃窃私语,刻意压低的声音若隐若现,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主子”二字,这偌大的王府里,能让人称作“主子”二字的,除了那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还能是谁?!
足尖定住,怕踩过了界便听到他的消息,前线战事吃紧,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了他的消息,她强撑着,却在暗夜里显露出疲态,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身后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这样冷的天,小姐怎么不进去坐着,仔细风扑着回头生病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方才的切切察察是莫言的幻觉罢了。莫言回头,是一个管茶水的丫鬟,笑了笑,说:“何曾在雪地里站着,我也是才来,不过是想要吓你们夫人一跳,你这样一叫,可就不好玩了!”
说着一面往屋里走,那丫鬟连忙替她打起了门帘。才刚进得门来,静夫人早已在门边等候,一张脸上完全没有慌张,只是抚掌大笑:“总是这样促狭,改日将你的皮冻破了才是好呢!”
莫言没有答应,反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暖凳上坐下,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手炉:“幸亏不曾久站,否则真的要成为冰了,今年竟然冷得这样早!”
说完看到一旁呼噜噜舒服得直打盹的大黑猫,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它乌黑油亮的皮毛,说:“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你嘀嘀咕咕地说话呢,这屋里又没有其他人,难道是想你家王爷。想到要情不自禁地对着这黑猫说话了?”
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那静夫人不知道她到底听去了多少,倒也不敢乱说话,但到底是思静楼里管事的,遇事自然也不会慌乱,只是笑着反击:“不知是谁想王爷想到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呢!”
二人正打闹间,便有丫鬟进来说:“小姐的燕窝粥是这会子趁着吃了还是晚些时候再吃?”
静夫人有些疑惑,她知道莫言惯来是个省事的,断不会特特地要吃燕窝粥这样的东西,自己过去也曾叫厨房做过。翌日莫言便过来说不必如此破费。女人的自觉告诉她事有蹊跷,于是便开口说:“粥还是要趁热着吃的好,等会子凉冰冰的可如何能入口?你就在这里吃了吧。不碍事的。”
说完便要丫鬟拿进来,待看到进来的是王妃身边的人是,眉心一蹙,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顾莫言的阻止,她率先上前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燕窝粥正冒着热气,一旁搁着几盘小菜,还有一套银箸银勺。
“这套银箸银勺沉甸甸的,早先我已经叫人收起来了,怎么这会子又拿出来用了,又不是宴请什么客人?”静夫人没有看莫言的脸。而是直接对上那丫鬟的脸,语气中不再是往日调笑的欢快,而带着丝丝威严。
那丫头低着头回到:“是王妃说小姐身体弱。叫人日日熬了燕窝粥送来,还说这套银箸银勺好看,特特叫人拿了出来给小姐用的。”
静夫人一听,心中咯噔一声,瞬时间有千万个慌乱的想法如洪水般涌出。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可不相信那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好心肠,如此关心自己的姐姐,还特特地叫人拿了能验毒的银器出来用。
打发了那丫头出去,她转脸像莫言,脸上肃杀的气氛:“说是日日送来,到底是送了多少日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莫言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送了好几日来了,我想着你事情多,无所谓再为这样的小事费心,所以就没说。”
静夫人早已气得说不出话,却又为她的单纯而心痛不已,缓缓道:“你说这样的事情是小事?你竟然说你的安危是小事,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到底什么才是大事?你可知为了你的安危,多少人费劲了心思,多少人牵肠挂肚,你竟还这样漫不经心!”
莫言看到静夫人气得不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甜美,剩下的只有惨厉的失望,心中倒是一暖,她知道,这都是为何关心,为着她的点点滴滴。
她站起来拉静夫人坐下,轻轻为静夫人抚摸着背部帮她顺气,待她稍微平静,才微笑着站起来,拿起食盒里的燕窝粥一顺手倒入旁边的漱盂中,动作一气呵成:“这种毒药是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症状,但是长期服用之中总有一天会因为五脏六腑衰亡而死,死者将会感到五脏六腑融化掉一般的痛楚,感知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绝望,所以也叫绝望散。”
静夫人闻言愣怔住,口中呐呐到:“你说什么?”眼中却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
莫言微笑:“你别忘了我是因着什么第一次入的王府,作为神医的徒弟,我不仅会治病,自然也会识毒,我说她送了来,可没说我吃了。”
那静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身体却疲软了下来,有一种忽然放下心来全身无力的感觉:“你可把我吓死了!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
莫言默然,眼中有丝丝泪光闪烁,方才的笑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静夫人看到她的样子,才腾地一下想起来,这毒她虽然没中,但下毒的人十之*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滋味,想来不好受吧。纵使如此,她还是什么都不说,默默一个人承担着,为的就是不危及妹妹王妃的地位。
她叹了一口气,拉起莫言的手:“你总是这样善良,纵使有一天你死了,她也不会感怀你的好,只会觉着这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做的,你这样,值得么?”
莫言苦笑,那笑容酸涩,隐隐透着不似这般年纪的女子因有的沧桑:“不管值得不值得,她是我妹妹,这是老天安排的,既这样安排了,我便只好接受,再说,我答应过死去的父母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不想父母在天上看到我们为了身外之物而争得头破血流。”
静夫人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空气中有淡淡的忧愁和哀伤流淌,炭火哔啵,溅起的火星倒是让打盹的猫儿吓了一跳,瞄的一声跳了起来,钻到静夫人怀里。
半晌,她缓缓开口:“你这样,可能想过王爷的感受?他为着你,连命都不要,你就这样对他?他从前为着王位的事情伤透了心,而你,却当他是一件货物一般拱手相让,莫非是要再次置他于死地?让他再次失去对人生的希望。”
莫言没料到一贯温和的静夫人竟会有这样尖锐的时刻,一时间愣怔,但细细一想,她说的也是实话,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却又有些迷惘:“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是允之,一边是我的亲生妹妹,我该怎么样坐才是对的?”
一句浅浅的话语,让空气冷到了冰点,只余下悲伤弥漫。
静夫人开口却已沙哑:“你可知道,王爷这一世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背叛,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可是,自从遇见了你,他便如稻草人有了心,才不再索然无味地活着。”
莫言没想到静夫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静夫人对允之竟有这样的认知,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静夫人也没有要她说话的意思,很快便继续说:“先皇在世时,原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那大太子长到十来岁的头上却忽然暴毙了,然后先皇又想到了他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咱们的王爷,但是先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是培养着王爷,却没有立即将他立为太子。不久,先皇也暴毙了,而凶手,还是上次杀害了前太子的人。”
莫言不明白她说的是些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静夫人却说:“你可知凶手便是当今的皇帝,当时的一名普通皇子!当然,皇上做皇子时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如果没有太后的帮助,想来这一辈子他也无法登上九五之位。”
莫言知道宫中一贯有一些不能未外人道的秘密,却不知道竟是这样骨肉相残的事情,想到允之温暖和煦的笑容,难为他,自小便在那红墙高瓦的地方生活,外人看着虽是奢华,但甘苦自知,若是一步走错,便会殒命,心中也是一抽,问道:“既然皇上连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不放过,又如何能容忍允之活到今日?何况你方才说过先皇曾有意立王爷为太子,虽还未来得及就已驾崩,但皇上恐怕早已看在眼里了吧?”
静夫人笑了笑,脸上有欣慰的笑容——眼前的莫言虽柔弱,但其实不过是柔中带钢,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知道别人在做些什么,她一一看透,却从不说透,有着灵敏的感知,却从不露锋芒。
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王爷,才值得王爷用生命去守护,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守护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