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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庄里的一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梁瑾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真正休息过。
每天早起吃完早餐后傅逢朝会带他去山庄里四处转转,当散步锻炼身体。午后继续睡一觉,醒来后便靠闲书打发一下午的时间,这个时候傅逢朝通常都在书房里,并不搭理他。入夜以后他们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几集电视剧,然后睡觉。
没有争吵没有怨怼,也没有那些过多的缠绵悱恻,像是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习以为常。
梁瑾适应也不适应,傅逢朝时而体贴、时而冷漠,有时看着很正常,有时又像在极力忍耐克制。
他捉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又想贴得傅逢朝更近一点,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初六那天,山庄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傅逢朝的母亲田婉清。
管家来告知时他们正在房中吃早餐,傅逢朝叮嘱了梁瑾一句慢慢吃,起身下楼。
梁瑾其实已经吃差不多了,到了每天早上出门散步的点,他便也下楼,打算先去外头园子里等。
他没有去和田婉清打招呼的想法,傅逢朝不乐意他见外人,他手上戴着手铐也不方便见客。
却在路过客厅时,听到田婉清的话停步。
“小梁总真不在你这里吗?逢朝你别骗我,我不知道你和小梁总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他真的在你这,你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
田婉清蹙着眉,神色里满是担忧,试探着她的儿子。
傅逢朝背对梁瑾的位置坐着,梁瑾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听他格外镇定地问:“妈,你听谁说的他在我这里?”
田婉清迟疑说:“我昨天见过小梁总的爷爷,是他来找我,说小梁总在你这,而且应该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说看在我们两家还有些交情,格泰也在和华扬合作的份上,暂时不会报警,之后怎样就不好说了,逢朝,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报警?”傅逢朝的语调是极其轻蔑的,“梁瑾确实不在我这里,找我也没用。”
从始至终,被他藏起来的人都是梁玦。
田婉清沉住呼吸,勉强自己冷静:“有人亲眼看见了。”
傅逢朝直视她的眼睛:“妈你不信我?”
田婉清被他问住了。
傅逢朝的不正常她并非不知道,之前是他们母子有默契从不挑破,傅逢朝愿意去看医生愿意吃药能正常工作生活,她原以为已经没事了,其实不是。
她的儿子始终是不正常的。
田婉清愈觉心焦:“那你知不知道小梁总在哪里?你有没有跟他联系过?”
傅逢朝淡道:“不知道。”
“小梁总不是他弟弟,”田婉清试图提醒他,“逢朝你分得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吧?”
傅逢朝靠在沙发里,很随意地笑了一下,慢腾腾地说:“当然分得清。”
田婉清看着他这个有些古怪的笑,不禁心头打鼓。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了解傅逢朝,一如她所说傅逢朝从小执拗近似偏执,现在只会变本加厉,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劝得了他转变心意。
“……小梁总他爷爷好像认定了他在你这里,”田婉清忧心忡忡,“万一之后闹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傅逢朝垂眼捋了捋自己衬衣袖子,无所谓地说:“随便。”
“但——”田婉清还想说点什么,抬头的瞬间瞥见前方楼道边的身影,目光一顿,站在那里的人已经迅速退到了墙后,显而易见地不想让她发现。
惊讶过后田婉清立刻冷静下来,低着眼的傅逢朝没有察觉到。
“他既然不在你这里就算了,假期结束马上要上班了,你明天回去吗?”田婉清问他。
傅逢朝道:“再说吧。”
田婉清点了点头,不多说了,起身离开。
傅逢朝没有送,田婉清转身时又看了一眼楼道方向,径直走向玄关。
梁瑾确信她看到了自己,只见田婉清一边朝外走一边拉开了身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换鞋时顺手放进了鞋柜上的抽屉里,像是有意做给他看。
等人离开,梁瑾才走出来。
傅逢朝坐在沙发里,正在抽烟。
梁瑾走上前,在沙发扶手上坐下,靠向傅逢朝后背,两只手环住他,那条锁链垂在傅逢朝身前晃晃悠悠。
傅逢朝捉住梁瑾一只手捏了下,回头看去。
梁瑾也看着他,视线近距离交汇,对视片刻,梁瑾拿下他咬在嘴里的烟,偏过头,咬进了自己嘴里。
都没有做声,梁瑾趴在傅逢朝背上安静抽着烟,不时送傅逢朝嘴里让他也吸一口,和他一起将这支烟分享完。
最后傅逢朝将烟头捻灭,问他:“我妈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梁瑾说:“一句也没听见。”
傅逢朝:“没有?”
“没有,”梁瑾轻声道,“就算听见了也与我无关。”
傅逢朝捏住他下巴亲了他一口,站起来:“去外头转转。”
出门时梁瑾又停步,说:“我想喝口水,你帮我去倒杯水来好不好?”
傅逢朝看着他:“你自己没手?”
梁瑾举起铐着的两只手:“不方便。”
扔掉的钥匙后来傅逢朝让人捡了回来,洗澡换衣服时总要打开,之后梁瑾又会自觉将自己铐起来。
他像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证明给傅逢朝看。
“老实在这里待着。”傅逢朝走去了水吧那边。
梁瑾看着他背影走远,快速拉开了身边抽屉,田婉清放进里头的是一只新手机,他拿出来直接塞进了自己大衣的内口袋里。
傅逢朝回来,梁瑾已经将抽屉推上,若无其事地穿好了鞋子。
他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搁下:“走吧。”
这几天雪已经停了,天还冷,尚未到雪化时。
山庄里冷清依旧,这座山庄实在很大,除了他们住的那栋别墅,大部分地方都搁置已久死气沉沉的。
今日天气不错,他们便走得更远一些,将四处都转了转。
梁瑾看着到处荒废的建筑,颇觉可惜:“华扬当初买这块地是不是花了不少钱?这些建筑看着挺有设计感的,可惜常年没维护现在都有些破旧了,这附近一带这几年发展起来了,也不算很偏僻,这里要是改造翻修一下没准可以起死回生。”
傅逢朝停步回头看着他。
梁瑾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鼻尖在寒风里冻得略微发红,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说的话一本正经。
如果不是中间拖着那条钢链,像他只是来这里考察意图跟人谈一笔生意。
“梁总现在果然不一样,句句不离做生意。”傅逢朝语意不明地说着。
“……”梁瑾尴尬道,“我随便说说。”
“这座山庄是在我爸手里投资的,钱砸了不少,最后还是没做起来,梁总有什么好的办法?”傅逢朝顺口问他。
梁瑾想了想说:“华扬没有自己的酒店品牌,做高档度假酒店确实不容易,格泰旗下倒是有好几个不同档次的酒店牌子,要是合作引进我们的酒店到这里,我觉得未必不能做起来。”
“真来跟我谈生意?”傅逢朝似笑非笑的。
梁瑾立刻道:“不说这个了。”
傅逢朝伸手过来,扣住他后脑:“梁玦,我说了我们以后就留这里,你又忘了?”
梁瑾沉默了一下,问:“一辈子吗?”
傅逢朝点头:“是,一辈子,愿意吗?”
梁瑾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傅逢朝收回手,静了两秒,道:“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梁瑾一愣。
那应该是他们认识百天的时候,傅逢朝问他以后还会有多少个百天,他那时没有犹豫地说出一辈子,却在那之后仅仅几天生离死别。
梁瑾的嘴唇翕动,试图解释。
傅逢朝没给他机会,已经转身先往前走了。
他只能摁下心头波澜,跟上去。
之后气氛一直有些沉闷,傅逢朝不说话梁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傅逢朝看了眼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他的看诊提醒。
他每个月要去见一次心理医生,不过也不是那么准时,在国外那些年他天南地北到处跑,有空才会去,没空时错过就错过了。
梁瑾眼尖瞥见了消息提示,问傅逢朝:“你明天去看医生吗?”
傅逢朝随手摁黑屏幕:“不去。”
梁瑾皱眉:“为什么不去?”
“没什么好去的。”傅逢朝没兴致继续这个话题,“走吧,前面看看。”
这边的山上有一处观景台,位置不高,但上山的路积雪几天,并不好走。
见傅逢朝一路走在前不理自己,梁瑾也来了脾气,叫了一声:“傅逢朝。”
傅逢朝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继续朝上走。
梁瑾大步追上去,越过他径直上前。
梁瑾憋着口气,闷头走得也很快,走了一段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犹豫又停步,转过身却没看到下方的人影,愣住了。
“傅逢朝!”他大声喊。
山间传来回声,但无人应他。
梁瑾眉头紧锁,连着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他只能回头往下去找人。
积了雪的下山道更不好走,梁瑾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忽然看不到傅逢朝的人影他心中有些乱,几次脚下踉跄差点跌倒。
“傅逢朝!你给我出来!你在哪里?”
梁瑾的声音逐渐不稳,走至下一个平台,他停步喘气慌乱四顾,仍未看到人,逐渐不安起来,理智让他勉强思考——这里只有一条上下山的路,一面是山石,一面是峭壁,一览无遗,傅逢朝总不会凭空消失,为什么?
“傅逢朝!”
梁瑾焦急的喊声回荡在呼啸寒风里,近似声嘶力竭。
傅逢朝其实就在再下一级的平台,靠山壁的一侧立着一块石碑,旁边长着一些被白雪覆盖的灌木恰好遮住了上方视线,他停步在石碑侧,慢悠悠地点了支烟,从先前起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
看着梁瑾去而复返,慌张失措地找他、不断喊他的名字,他只是冷眼旁观,没有现身。
梁瑾猛地转身,目光落向靠山崖那侧的护栏,只有半人高,旁边的积雪上似乎有一些脚印,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想到某种可能,彻骨冷意自后背陡升,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颤,遍体生寒。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一步步艰难走了过去。
傅逢朝,不要、不要——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尖叫着,梁瑾在这一刻却连呼吸都屏住了,发不出丁点声音。除了他缓慢而沉重移动的脚步,周遭所有都像被按下静止键,混沌在他被寒风吹得一片模糊的视野里。
身体软下去之前,身后出现的人揽腰抱住了他。熟悉的气息靠近,傅逢朝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小心点,再往前要摔下去了。”
梁瑾的脊背僵住,骤然回头,瞪大的眼睛死死锁住眼前人,连眨动都不敢,像是怕他下一秒又会消失。
傅逢朝问:“傻了?”
梁瑾双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服,嘶哑出声:“傅逢朝——”
傅逢朝看着他这样,忽然想起在肯尼亚的那个清早,炮火枪响不断的小镇上,这个人也是这样,被恐惧揪扯,彻底失态。
他有些后悔了,温和了声音:“梁玦,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梁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傅逢朝又一次报复性的恶作剧。
勃发的怒意冲毁了理智,梁瑾攥着人用力一推:“王八蛋!”
傅逢朝被他推得往后趔趄几步,还没站稳梁瑾已经扑上来。傅逢朝双手将人接住,身上挨了他几拳,由着他发泄,最后双双纠缠着一起倒进了雪地里。
梁瑾跪骑在傅逢朝身上,扯住他的衣领,手间锁链响动不断,捏紧的拳头又要落下,傅逢朝忽然道:“梁玦,这样倒是挺像你以前的。”
梁瑾深重喘了一声,瞬间泄了气。
他依旧扯着傅逢朝的领子,深垂下头,耷下的眼睫挡住了眼中情绪,半晌没动。
傅逢朝抬手,轻抚他后背。
“耍我好玩吗?”梁瑾的眼睛似乎也被寒风吹红了。
这副模样的梁瑾太过可怜,傅逢朝真正后悔了,认真跟他道歉:“抱歉,没有下次了。”
“我也不要听这个!”
梁瑾俯身下去,用力咬住了傅逢朝的唇。
傅逢朝立刻启唇相迎,手掌上移至他后脑,将他紧压向自己,热切地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