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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不打眼的马车滚滚而动,从毓秀殿之前的宫道之上左转,过永安殿,经缙云湖,从缙云湖侧面的小道到清逸殿,再从清逸殿到揽月台,再顺着算不得宽的小径直往莹翠殿,今日乃是新帝大婚之日,是以宫内全部戒严,撷芳殿的小马车只得顺着不起眼的小道向着西北方向的宣德门而去,赶车的是毓秀殿的宫侍,手脚及其灵巧,一路走来,马车没有几次磕碰的。
马车之内,天青色斗篷裹着的顾云曦拨开了脸上的遮挡,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闪动着几点寒光,算算时辰,现在顾映雪正穿着凤袍嫁衣到了神懿殿,而她,一定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出宫。
碧月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小脸此刻看起来有几分木讷,她探身坐在顾云曦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肖扬今日里不当值,我们出宫就与他回合,外面的都是打点好了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抬手往碧月面上一划,“紫兰,委屈你了。”
“不委屈!”
紫兰慌忙摇头,“不过就是用了点药,主子不必担心。”
顾云曦点着头,微微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看,大燕宫面积极大,含光宫在整个宫闱正中,从那里到西北方的宣德门需要小半个时辰,加之今日里宫中主道都被戒严,他们绕来绕去的走难免要花更多的时间,顾云曦掀开车帘探出车窗往后看了看,幽静的宫道都被他们甩到了身后,可是不知为何,她仍然觉得不安。
紫兰抓紧了顾云曦的手,自从她这三日被肖扬安排进宫以来,她心中一直是忐忑的,此时此刻,她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的和自家主子逃婚,这若是被抓了回去,她第一个就得死吧,“主子,早晚要被发现,难不成真的要让大小姐做皇后?”
顾云曦微微敛下了眸子,嘴角勾起一丝冷凝的弧度,“她配吗,成婚前夜皇后就已经突发恶疾,成婚之时死了也没什么,皇上自有他的手段来对付这些东西。”
紫兰虽然不知道细节,可此时闻言还是点了点头,顾云曦反手握住紫兰的手,朝着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远远地还能听到宫中礼炮响起的声音,顾云曦在心中盘算着时间,掀开车帘一看,马车的速度似乎并不快,她给紫兰一个眼神,紫兰当即对着外面的宫侍道,“再赶快一点,娘娘想早点回府。”
马车的速度瞬时快了起来,顾云曦心中一松,只听得马低声重重的落在宫道上,一声又一声,她的心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极少如此,此刻不由得有几分慌,马车正在脱离主要的宫殿建筑群,又经过了一道仪门,宫侍亮出钟粹宫的腰牌,他们便被不加阻拦的放了出去,周遭已经有几分聒噪人声的声音响起,顾云曦知道,这下算是进入了皇宫下等处所了,马车沿着宫人来往的宫道向着宣德门而去,顾云曦拢在自己身上的天青色披风紧了紧。
紫兰握着顾云曦的手有几分紧张,顾云曦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眼看着就要到宣德门了,忽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向着宣德门的方向而来,顾云曦身形一震,赶忙朝着外面的宫侍开口,“再快点!”
啪的一声马鞭响,马车瞬时加快了速度,然而顾云曦的一颗心还未落地,几声马蹄声便急急靠近了顾云曦的马车,她的眸光微变,下一刻,两声鞭响,顾云曦只听到外面驾车的宫侍一声惨叫,继而几声闷响似乎是人掉落马车的声音,马儿无人鞭打速度就慢了下来,车辕之上忽然跳上一个人,拉缰勒马,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距离宣德门只有数十丈的地方。
紫兰瞬间惨白了脸,顾云曦眸光微眯的叹一口气,整齐的马蹄声就靠了上来。
“贵妃怎么这就要出宫呢,朕和皇后大婚,所有人都要观礼才是!”
森寒的一句话出口,周遭所有的跪地宫侍都愣住了,近来关于贵妃的流言不少,有说她被打进了冷宫,有人说她被囚禁,有人说她染上了能传染人的恶疾,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皇上一身大红色喜服,竟然抛下了皇后来追贵妃?
宫人在心中衡量着什么,却只能伏低了身子不敢抬头分毫,顾云曦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只听得马车之外那森寒的声音继续开口,“贵妃等朕进去抱你出来吗?”
顾云曦抿着唇握紧了拳头,却听得外面忽而传来一声人的闷哼,顾云曦心头猛然一跳,肖扬!
她再不去想什么,只裹着那天青色的披风探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远远地便看到肖扬被五花大绑的横在马背上,此刻看到她出来,面色有几分惨白的愧疚,顾云曦一颗心反倒是松了下来,她抬目看向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今日里的他一身大红喜服,头顶之上的王冠金光闪闪光华耀目,眉眼之间的冷酷被那大红的颜色冲淡了几分,此刻看过去,那一双眸子却能将她生生的将她刺穿。
“贵妃还不过来吗?”
公孙墨叫她贵妃,便是不想再众人的面前拆穿她的心思让她背上污名,顾云曦嘴角淡淡的一抿,看着公孙墨伸向她的手眸光一片清泠,想了想,她抬脚走下了马车,然而就在此时,就在她两脚站定的那一刻,大燕宫的正北方,轰然有钟鸣声响起。
顾云曦和公孙墨和所有人同时转眼看过去,钟鸣声沉重的在大燕宫上空散开,足足九长九短才停下,众人的面色猛然一变,公孙墨也瞬间眯起了眸子。
恰在此时,一个侍卫疾步奔来,在公孙墨马下猛然跪地。
顾云曦看过去,只听那侍卫满是沉痛的开口,“皇上,太上皇殁了!”
太上皇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禁军宫人俱是跪倒在地,齐齐的向着北面的崇光宫方向跪倒,公孙墨眸色几变,打马到顾云曦身边,大手一揽便将她捞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前,他森寒的声音微有几分暗哑,侧脸在顾云曦耳边道,“搅了立后大典也没关系,不管你去到哪里,朕总能把你追回来!”
灼热的呼吸透过天青色的斗篷落在了顾云曦的侧脸上,她心中一紧微微侧头想躲,公孙墨却猛然扼住了她的腰身,公孙墨眸光森寒的看了制住肖扬的几个侍卫一眼,那几人瞬时会意,一声令下,公孙墨带着众人往崇光宫的方向而去,刚走了没几步,便看到徐福带着一行太监面色微白的走了过来。
“皇上——”
徐福看了看周围众人,公孙墨挥挥手所有人立时退开了许远,徐福上前两步,眸光异样的看了一眼被公孙墨揽着的人,声音压得极低,“皇上,刚进了祖庙就不对劲了,治还是不治?另外太上皇虽然去的急,不过都是有准备的,您看这立后大典——”
顾云曦闷哼一声,只觉得公孙墨勒在她腰间的手瞬间使足了力道,心中却是暗惊他们如此早便发现了她的动作——
微微沉吟一瞬,公孙墨看着这宫闱之上的漫天红霞忽而凉薄又苦涩的一笑,“什么立后大典,全都撤了吧,反正这些东西都被人弃如敝帚,宫里怎么能一起死那么多人,救活她,关进撷芳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见,传令钦天监和礼部,太上皇驾崩乃国之大事,以国葬之礼待之,派人解除云澜宫的守卫,这件事多问太后的意思办——”
顾云曦抿着唇绷紧了身子,公孙墨说完这几句话便策马扬鞭的离开,身后的禁卫军迅速的齐齐跟上,宫人们没听到皇帝说了什么,他们眸光遗憾的看了看这宫中盛大喜庆的布置,好好的帝后大婚外加立后大典,怎么就碰上了太上皇驾崩这样的事!皇上是必须要以国丧为重的,立后的仪式大抵刚刚开始,金宝印册都还未发,哎,可怜的顾二小姐!
“连老天爷都在帮你!”
公孙墨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酷寒,顾云曦咬紧了下唇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孙烈死了,而且是在这个档口死了,这不能不说实在是太过凑巧,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可随机却更加的觉得不安起来,公孙墨不可能让公孙烈在这个时候死,难道真的只是自然死亡?宫内秘术极多,吊着一个将死之人的一口气并不是难事,更何况,即便是真的不行了公孙墨也会早作准备,可是看刚才他的眸光,显然也是毫不知情!
立后大典是泡汤了,他会怎么追究自己?
顾云曦并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她就是不能做他的皇后,一旦礼成,一旦受了那皇后金印,从此往后——
天气忽而变得沉暗,好似连上天都感受到了人间死离,她和他之间本就有恩义,他却还待她如此,他的周全他的爱恋她都看在眼里,人世间的一切,她不怕爱而不得,也不怕背驰相弃,她只怕那无以为报,这四个字对她来说是最沉重的无可奈何,两方人马敌对拼杀,对方次次对你使出狠辣招数,而你每每在破敌挥刀而下的那一刻被这四个字束缚了手脚,如此,胜负已然明了。
到了崇光宫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解下了斗篷,早上画的妆容没来得及洗去,此刻露出来便是明艳又端丽的精致,公孙墨扫过她一眼,眼底深沉更重,他抬手脱掉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随手扔在地上,拿过旁里宫侍递上来的素衫套在了身上。
大红色的袍子被地上的污渍沾染,公孙墨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崇光宫,顾云曦跟在公孙墨的身后,微微低着头好似曾经她做他谋士之时的样子,崇光宫已经被迅速的挂上了白,刺目的白和远处还未来得及撤下来的红色交相辉映,在顾云曦眼里,带着几分荒诞的嘲弄。
“拜见皇上!”
众人齐齐跪地下拜,福安领在最前,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头上也带了白巾,他抬头,目之所及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公孙墨的身后,不由得眸光一顿,继而竟然对顾云曦露出几分怜悯和歉疚来,顾云曦被那眸光看的不自在,抿着唇角转过了头去。
一片低低呜咽的声音之中,公孙墨转身对着顾云曦说了一句“留在这里”便向着正殿而去,在那里,此刻正停着公孙烈的尸体,连带着礼部官员和钦天监负责祭祀的天师,在对这位在位近三十年的帝王遗体做着哀悼。
“太后驾到——”
长长的一声高喝,顾云曦转过身便看到一行人脚步极快的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在最前的是多日不见的赵湘澜,很显然,一身素白麻衣的赵湘澜比往日里憔悴了很多,此刻一进宫竟然看到顾云曦站在正殿庭院之中,眼底瞬时便生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锋利来。
她面无表情的经过顾云曦,直直的进了正殿,少顷殿内传来一声悲戚的哀号,顾云曦听在耳里却分毫不觉得悲伤,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方灰沉沉的天,这哀骨万千的深宫之中,早就不差公孙烈这一具了。
“顾姐姐!”
公孙慈红着眼睛跑进来的时候顾云曦心中微微一紧,这小丫头现如今真的成了孤儿,公孙慈扑进顾云曦的怀里,顾云曦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公孙慈眼里流下两行清泪来,看了看那人影攒动的正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几个嬷嬷拿着公孙慈应该穿的丧衣追过来,顾云曦一边看着她们给公孙慈穿衣服一边轻声道,“公主不妨等等,待会子再去向太上皇告别。”
公孙慈哭的抽抽搭搭的,拉着顾云曦的手一点儿也不放,顾云曦想起了那日里小姑娘负气离去之时的背影,现如今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安慰,一边的福安从正殿出来,身形变得有几分佝偻,他这个伺候先帝大半辈子的人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的无用了,他眸光一扫看到公孙慈站在顾云曦身边哭,当下便走了过来,朝着公孙慈行了个大礼,“公主这几日都来陪着皇上,皇上走的时候很安心。”
顾云曦敛下眸光的微微一寒,公孙慈对着福安点了点头,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福安见此颇有几分动容,抹着眼泪站在了一群呜咽着的宫人当中,顾云曦抚着公孙慈的头发轻声开口,“公主不必伤心,听说赵太子还有几日就要启程了,现如今太上皇国丧之礼只怕要耽误几天,公主好生保重身体才能保证去梁国之时一路安顺。”
公孙慈身形一颤猛然抬起头来,满是眼泪的眼底闪过几分疏冷,“顾姐姐不要忘记了,国丧之中不行婚嫁,顾姐姐的立后大典都没有举行完,我又怎么能去和亲呢?”
顾云曦握着公孙慈的手一颤,开口的声音有几分艰涩,“公主,你是不是——”
公孙慈忽而抱紧了顾云曦,齐她胸口的小姑娘满面清泪的一边抽泣一边压低了声音道,“顾姐姐,我说过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
“阿慈?”
公孙墨走近,抱着顾云曦的公孙慈猛的一颤,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转过身去向着公孙墨倾身一福,“二哥。”
公孙墨看着公孙慈可怜兮兮的模样抬起头来看了看顾云曦,顾云曦眼底闪着挣扎的光,公孙墨眉心一皱看向福雅宫的嬷嬷们,“先带公主回去,稍后怎么做会有司礼监的人去找公主,这几日好生照顾公主。”
“是,皇上。”
公孙慈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云曦,又看了看公孙墨,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公孙墨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看,此刻看都不看顾云曦一眼,“回宫。”
出了宫门一行人直向着含光宫而去,大燕宫里沉暗的灰之中纵横着刺目的白,在这不见好的天色之下愈发的凄伤,顾云曦抬眼看过去,公孙墨身着一身素色的长衫,背影挺直,双肩却是绷得紧紧的,走在半路正有宫人赶着马车向宣德门的方向而去,马车之上是被撤下来的红艳艳的喜绸和各式各样的喜帐,顾云曦敛下眸子,公孙墨却忽然停下脚步,“送姑娘去钟粹宫!”
顾云曦眸色一变,“皇上!”
公孙墨转过身来,挑眉看向顾云曦,“怎么?”
顾云曦受不了他眸子里的压迫之意,她退后一步,“钟粹宫乃是皇后之宫,顾云曦不敢放肆。”
“不敢放肆?”公孙墨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放肆吗?”
顾云曦瞬时理亏,公孙墨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迈开了脚步,“不去钟粹宫也可,那就去含光宫陪陪朕吧。”
顾云曦眸光大睁,周遭的宫人都将头低到了地上,她使劲的挣了挣,公孙墨却根本一点儿都不放,顾云曦忐忑不已,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公孙墨的步伐,然而到了含光宫门口之时公孙墨却是松开了她,面色沉暗一身素衫的公孙成霖和手执长剑一身黑袍的秦征正等着,公孙墨一个眼色,徐福带着她去了偏殿。
顾云曦暗松一口气,眸色带着安抚的看了公孙成霖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她便跟着徐福进了偏殿,徐福对她仍旧恭敬有礼,命人送上茶点好生伺候之后便到正殿伺候去了,等待是熬人的,更何况是在含光宫,顾云曦手握着一杯茶从热变凉,她的手再从凉变得麻木,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偏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姑娘,皇上请您过去。”
徐福面上带着几分哀戚,顾云曦想了想,还是进了正殿去,正殿之中空无一人,徐福抬手一指,顾云曦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顾云曦抬步向着内殿而去,不算长的走廊有几分幽暗,顾云曦挺直了背脊,走到内殿门口的时候定住了脚步。
内殿之中一片幽暗,南窗之下的紫檀玉屏塌边上正站在一道挺直的身影,窗棂半开着,那身影几乎将窗棂处透进来的光尽数挡了住,莹莹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唇角紧抿,眉头紧皱,他真的很不好。
顾云曦敛下了眸子,她觉得这样的氛围像一潭透着寒意的碧水,几乎快要将她溺毙,她低下头去,沉而有力的叫了一声,“皇上——”
公孙墨并未应答,顾云曦便只低着头站在那里,窗棂处的风入殿,顾云曦瑟瑟然一抖,就在此时站在窗边衣衫单薄的人却是开了口,“我从未想过他会死。”
顾云曦抬头,公孙墨轻而冷的声音继续道,“从前我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能让我用一生来仰望,可今日里看到他的样子,我才觉得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来对母后对我都不那么好,如果不是他的儿子太少,我大概会一辈子留在北境阻杀蛮人,我曾想着我大概会恨他,可是今天看到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全无声息,我竟觉得那有几分不能置信。”
顾云曦眉间漫上一抹不忍,“逝者已矣,请皇上节哀。”
“节哀吗?”
公孙墨低低呢喃这几个字,挺直的身形微微一松,他转过身来仔细的看了看顾云曦,而后大踏步的走了过来,顾云曦只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逼近,她想要后退之时他的大手已经拦住了她的腰,轻呼一声,顾云曦只觉得整个世界一转,他竟就这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公孙墨顿下脚步看她,“今夜,是你和朕的大婚之夜。”
顾云曦面上一慌,抬手制上他的肩膀,公孙墨却不知在她肩头做了什么手脚,她瞬时浑身都失了力气,顾云曦惊骇的看着公孙墨,“皇上,大礼未成,算不得大婚,此刻是太上皇国丧期,皇上请珍重——”
公孙墨紧绷着下巴向里走,顾云曦目之所及巨大的帐幔被他随身带起的风扬了起来,而后,那明黄色的龙榻便出现在了她的眼中,顾云曦抬手,却分毫使不上力,“皇上,皇上,不可以——”
公孙墨面不改色的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一手将她的肩头按住,眸光漆黑的盯着她的眸子,“不可以?如果朕说可以呢?”
顾云曦抿着唇,眸光锋利的与他对视,下巴尖瘦的小脸之上那份不忍散去,随即满是漠然,公孙墨眉头紧皱,眼底渐渐透出疲惫的倦怠,良久,他径自一笑仰身躺倒在顾云曦身边。
紧握着的手一松,顾云曦下意识的松一口气,可便是在这个当儿,心头如同昨夜那般锐利的疼痛再次猛的冒了出来,顾云曦捂住心口,忍不住一声闷哼,公孙墨平静的呼吸陡然一滞,起身看到她那面色惨白眸子里却又满是担忧的样子,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陡然一厉。
公孙墨沉着眸子看着满面纠结的人,冷笑一声,“他还真是舍得——”
帝国历四七六年十月三十,大燕太上皇公孙烈驾崩,享年五十八岁,就在这一天,大燕新帝的大婚被太上皇的驾崩打断,红事变白事,一日之内大燕宫内换了两种铺天盖地的颜色,民间因为此事瞬间流言四起,立后大礼未成的顾家二小姐从此被冠上了不吉的名号。
中原诸国将少许的目光投向了大燕,然而没有人知道,那高高的宫墙之后,本该成为皇后的少女在侧宫门之前被皇帝截住,而本该在破旧宫殿呻吟的贵妃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在皇家祖庙之内毒发,几欲身死。
就在同一天,同样有着天大喜事的大楚也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乌龙场景,本该享受册立大殿的太子万俟宸在册立之日的前一晚遇刺,一支小型的有备而来的大宛残军扮作普通游民在大楚宫门之前将一支声名远播的大宛长箭深深的钉在了楚太子的胸口。
满心仇恨和复国梦的大宛残兵为这一箭感到无边的骄傲和光荣,然而他们不会想到,楚太子正是喜欢大宛长箭扎在心头彻骨锥心的痛,他还帮着大宛残兵将那长箭朝自己心口送的更深了些。
蛮横又愚蠢的大宛人在这件事之后遭受到了深刻教训,楚皇停止了一切在大宛广而发放的福利,盐,铁,丝绸,私学,兵器,这些连着两个月让大宛人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的东西忽然被楚皇收回,好似对罂粟着了迷的瘾君子,大宛人在这样的落差之中对楚人更为依赖,而楚皇适时的实行了更多类似废黜大宛文字,罢黜大宛部落高官改为启用平民乃是奴隶的政策,好似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点点的将扎根在大宛几百年的制度信仰一点点的吞噬了个干净。
上苍默默的注视着中原大地之上看似毫无关联的两起事端,几乎也就是在那一天,与大燕,梁国交界的千里寒原之上一股子苏逻族人突起,神出鬼没与大燕边境掀起不小动荡,同时,曾经在大燕为质十年刚回国大半年的南越太子洛萧亲自领兵十万,直袭大燕为了帮助大梁刚刚驻扎在梁国边境的两万燕军,一场大战之后,燕军奔逃四散三千人,其余一万多人俱是成为了南越兵马的刀下亡魂,与此同时,曾经被大梁侵占的三座南越城池尽数回到了南越自己的怀抱。
这不过是是一场收复失地的战役,然而通过此战,本来和此事毫无关联的大燕迅速的成为了诸国的焦点,南越之地气候湿润且多雨,国内山林茂密产各样毒物,国人主要以农耕与渔业为生,若说诸国之内哪一国兵马最弱,只怕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闺中妇人都能说出“南越”这个名字来,可是传说中,南越太子同样只用了两万兵马出战,两万南越兵马对战两万大燕兵马,最终南越大胜!
大燕便是兵强马壮吗,大燕不是兵器优良吗,大燕的人不是生来就会打仗吗,为什么在南越面前败了!
大燕的军威受到了南越强有力的打击和天下人毫不留情的怀疑,甚至南越的十万兵马竟然还有继续向前开进的打算,如雨的情报不停地向着大燕宫飞来,又有更多的军令如箭一般从勤政殿传出,一时间,大燕宫之内满是山雨欲来的危险味道。
七日国丧正礼之后,因为国丧期间不宜婚嫁的规矩,大燕公主公孙慈并没有跟着梁国太子一起归国,燕帝随即下令等来年梁太子登基为帝之后以皇后之礼娉敬慈公主为后,天子圣旨,无人敢违,燕地与大梁之间依旧情谊深厚。
大梁太子归国的第二日,大燕新帝公孙墨急发政令,遣成王公孙成霖监国,命丞相于永领百官为朝,他自己则协同手下一干将帅领着五万兵马大肆开拔,御驾亲征,直向着燕国边境寒原进发而去!
是去打散寒原上神出鬼没的苏逻一族,抑或是给南越血的教训,没有人知道他此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作为再次以谋士身份随军出动的顾云曦来说,命运的轮盘已经在此时转动,恩义的纠缠,情意的抉择,背驰与离弃,并肩和携手,曾被上苍抛弃的草原之凰,终将在浴火涅槃之后——迎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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