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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林屈身坐进长桌对面的软椅。
阳光如同薄透潮水,轻轻冲刷着他淬金的发尖。灰尘在光源处上下浮动,微狭的晕影铺陈在侧脸,他翘起嘴角,那浅淡影子便隐去了。
“无论你要说些什么,朱诺都该在场。”
菲恩盯住桌沿一道皲裂的木纹,不出声地深深吸气,终于抬起眼来,“她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
弗兰克露出更深的微笑,唇边形成一道微弯的弧勾。无论何时都显得气质斯文,风度翩翩,“她是你的心上人,对么?”
菲恩不接腔,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曾经也爱过一个女孩,我给了她一份最好的礼物。”
右眼意有所指地轻眨,他倏然伸手,拿来桌角镶有珍珠的相框。指尖移动徐缓,却有力度和分量,亲昵地触摸照片底部的一袭红裙,“那就是你,奥兰菲恩。”
“不要谈论她——不要谈论莉莉。”
克制住剧烈耸动的眉头,菲恩感到有汗水打湿了后脊线条。他直了直腰,低声说,“她只需要再在地下忍耐一年了。等到毕业,我会带着她的骨灰离开凤凰城。”
“你想去纽约,就走吧。”
手掌将相框熨热,透明玻璃上留下黏腻指痕,弗兰克没再移开视线转向菲恩,口中慢条斯理说,“不过等你回来,可能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一墙之隔的长廊中,风裹挟积雨倒灌进来。空气分外润泽,浮荡着细密不可见的水珠,发隙间充满潮气。
朱诺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在她背后,管家走出茶室,为她端来一盏冒着蒸汽的红茶。
她便伸手去接,戒指不慎与骨瓷相撞。
清脆的碰动声让管家的双手稍稍一沉。
“我虽然眼盲,却也能看见很多。”
他说,言辞恳切,“祝你们幸福,朱诺小姐。”
朱诺正欲道谢,又听见他继续道:
“你们的生活不在凤凰城,而在别处。”
这时,长廊尽头传来支裂一声细响。
门朝外旋开,菲恩走了出来。
“他同意了。”来到她跟前站定,他敛首说。神色很淡,平整到异常。
同菲恩一道告辞之前,朱诺悄然望了一眼端着茶杯的管家。笑容好像盘根生长在他脸上,角度始终不起分毫变化。
两扇重门在身后阖起,呼吸间带入室外温凉丰沛的氧气。朱诺的左手被围进他的掌心,指根上银环隐约发烫,似乎能在皮肤表面烙下顽固印痕。
“弗兰克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她扬起头,沉住气,试着替他纾解,“重要的是,我们总算能摆脱凤凰城,去纽约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菲恩颔首。
他等了一等,然后说:“我想去拳馆。”
与弗兰克面对面直接交谈,这对菲恩来说意味着怎样苦重的折磨,朱诺再清楚不过。
“我送你过去。”
她揿亮手机,看看屏幕,“时间不早了,我得找布莱登谈一谈,然后回来接你。”
菲恩一顿。
“布莱登?”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到纽约我再讲给你听。”
朱诺简述道,“我们在那里会需要他的帮助。”
沿着雨水洇染的台阶往下走,引擎的轰响与车灯吸引了目光。
阶梯下方多了一辆灰色轿车。
门页开合,一块缀有丝纱的红裙边角,闪现在轿车另一侧。
菲奥娜一眼便瞥见他们,暗地里咬住嘴唇,先拉开车门,扶着葛蕾夫人下了车。
撑持着母亲细瘦的手臂,菲奥娜步子却越走越急,到朱诺跟前急停,碧眼里焚着一团火:
“弗莱还没醒,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那天凌晨他叫你去别墅,你为什么没出现?”她的声调也古怪地悬高,不加顿歇的音节宣示着愤怒。
菲恩握着她的五指更用力地捏紧。
她摇手安抚他,然后看回气势汹汹的菲奥娜:
“如果我出现在别墅里,会发生什么?——我被迫杀了霍恩,再被送去坐牢?”
“只要我在劳森监狱服刑,菲恩就不可能离开凤凰城。这样一来,弗莱不但能除掉霍恩警探,还能永远留住菲恩。”
朱诺抿抿唇角,发出刺耳的冷笑,“菲奥娜小姐,我们的合作里,可从来没有让我任凭你们摆布的条款。”
菲奥娜脸色骤变,迫切向前猛进半步。孱弱的葛蕾夫人被带得脚下趔趄,重心摇晃着即将跌倒,菲恩反应很快,探出手抓住她的胳臂,送上支撑。
蓦然爆发出骇人的气力,葛蕾站稳脚跟,下一秒便霍地挣开了手臂。
她不愿与他接触,就像他的气息会使自己蒙尘。
“谢谢。”葛蕾冷淡地说完,瞧也不瞧他一眼,重新软绵绵靠回菲奥娜肩头。
菲奥娜紧张地护住母亲,转脸对菲恩飞快说:
“菲恩,你知道我绝不会这样做——我是爱你的。这个家的所有人里,只有我把你当成你……”
葛蕾夫人厉声喝止:“菲奥娜!”
“走吧,我很累了。”葛蕾喘息道。一连串咳嗽吊在嘴边,她用手背勉强掩去。
依顺地搀扶住母亲,与朱诺和菲恩擦肩而过,菲奥娜没再转眼,径直拾阶而上。
送葛蕾夫人上楼休息,她扭身去找弗兰克,却被管家告知父亲希望独处,只好独自回了房间。
菲奥娜推开窗,风折叠着云线的棱角,也捉起她垂在腰背的发梢。她兴意阑珊,坐到床头,手提电脑还在枕边,显示屏里花花闪闪,反复播放着昨晚看到一半的视频。
录像是俯瞰视角,状似来源于装置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自从弗莱遇袭,她就开始循环重温这些年来他送给自己的各色录像。
加密文件夹中最开始的那段视频拍摄于若干年前,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你看见了,是不是?”
喑哑画面里,弗莱双手神经质地拧捏发丝,在水泥地面上来回踱步,“爸爸在卧室里对我做的事——你,和那个小杂种,你们都看见了……”
音质不够清晰,但至少能听出极端的情绪。
他一把拍在桌台上,生铁的刺冷划响,像刀尖一样剖开耳膜。
另一个人走入镜头。她长发披肩,红裙曳地,满身都是色彩,在黯淡的地下室里鲜浓得过分。
“我很抱歉,弗莱,亲爱的……我很抱歉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她局促地说,嗓音还未彻底脱去少女的稚气,“所以我烤了蛋糕给你。”
“就是这个?”
抄起盘子里一块蛋糕,弗莱讽刺地笑了笑,“莉莉,你能相信么?我经历了你所经历过的一切,而你能做的只是给我烤个蛋糕。”
松软的面团在指间捏碎。奶油残留指缝,他伸出红热舌尖,细致地顺延肌肤纹路舔舐干净。
莉莉双手交握,神情闪过不知所措,从镜头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能感受到声息的柔软服帖:“我能为你做更多,弗莱,我真的很遗憾……”
“那就为我躺到这上面来。”
弗莱侧过身,一把钢椅绑有四条捆缚带,凸显在莉莉的视野中。他有一下没一下,屈起指节敲击硬质椅背,发出的动静让人牙齿酸涩,“在你之前,这里只躺过猫和兔子,还有奥兰菲恩的那条狗。”
莉莉瞳孔收缩,畏惧地连连后退,却被弗莱猛地扼住纤长脖颈,将她整个人按上钢椅。
粗糙的绑带牢固缠住手脚,她瞪大双眼愕然惊叫,却在声音破出喉咙的前一秒被强制戴上口塞。
“奥兰菲恩——他也目睹了全过程,对吧?”
弗莱若有所思,垂脸与她额头相抵,睫毛倒刺着刷进她的瞳仁,紧接着满意地看到泪水逐步淤积,“他也看见爸爸是怎么把我按在床头,脱掉裤子;他也看见我挣扎,然后被扇了两巴掌;他也看见我昏迷了一会儿,又被抓着头发弄醒……就像当年爸爸对你做的那样。”
眉骨出现颤动,莉莉痛苦地闭起眼睛。
弗莱眸中浮荡着渴望的神采,唇面向内卷起,贴住齿龈。
“我该要你,还是要菲恩?”他自言自语道。
菲恩的名字激起莉莉强烈的反应,她身体在捆缚中强挣,像干渴垂死的沙漠旅者。
喉间嘶哑嗡鸣,眼底的哀求一目了然。
弗莱的手擦过下颌,探到身边立柜,抽出一把窄刀。
“每周过来一次,我就不会碰菲恩一根指头。”
他曲膝半跪,一把掀起红色裙摆,“一周的时间足够你恢复了——记得不要让别人看到伤痕。”
薄利的锋刃贴上腿弯光裸处,他停了下来,露出考虑的表情,犹豫该向哪个方向下刀。
笃笃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弗莱顿滞半秒,紧咬下唇调整呼吸,起身前去应门。
闩锁拉开,他烦躁地问:
“你来做什么?”
“弗兰克林先生嘱咐我,给你送一些止痛片。”
可以听出门外站着的是管家,比现在要年轻一些,语态礼貌地道,“我听见里面有响动,您在解剖动物?”
“我不需要什么止痛片!”
高声回应后,弗莱粗喘着降下音量,“我正准备剥掉一条母狗的皮毛。你最好马上出去,免得有血溅到身上。”
关门落锁,地下室重归死寂。
“菲奥娜,你在看着么?”
回到原位,弗莱张开双臂直面镜头,仿佛隔过显示屏与她对视,嘴角和眼角折着真实的笑纹,“接下来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享受吧。”
刀尖切开莉莉光滑的肌理,口塞将痛呼勒成细小不连贯的呜咽。
血液滴落地面,汇聚成黏稠的形状,像是一小块晒伤斑点。
紧盯着显示屏,菲奥娜完全沉浸其中,双颊烫出酡红,眼眸如痴如醉。
挪动手指攀上脸庞,按住兴奋颤抖的双唇,压抑着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