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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应收了弟子,内心无比喜悦,怎么说也要全山庄的人见一见。抱着徒弟直接在山峰之间来回窜,丝毫不怕把这小弟子给摔着了。改了名,拜了师的鱼娃觉得自家师父有点嘚瑟。还没走到人屋里呢,声音就要传遍整个夕照峰了。
山路尽头有一座依山而起的小阁,方无应抱着弟子走进去。正见朝南处坐着一位大夫,对面一位夫人抱着个不会说话的娃娃在看诊。
“呀,弟妹!”方无应喊道,又看向妇人怀中的孩子,“北秋这孩子怎么了?”
“有些积食,幸好不曾发热,近日吃得清淡些为好。”旁边的中年男子应声道。他拿起笔记了两笔,又对那夫人说:“若是发热了,你来取些化积药来。”
妇人听此言明显松了口气。抱着精神不怎么好的儿子哄了两句,口中直道:“谢过迟先生了。”
长相温婉的夫人转过来行了个万福。她的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想来是为了孩子一夜都不曾休息好。瞿思芳的面上很是不好意思,羞然道:“真是失礼了,叫大哥见到我这副狼狈样子。”
方无应一摆手示意无妨,把徒弟往前推了推,“过来,见过迟先生和段夫人。”
这妇人名叫瞿思芳,乃是段理的结发妻子,随着丈夫一起定居云极山庄。因怀孕时受过一些苦楚,对儿子段北秋无比珍视。初为人母总是紧张一些,有些不对劲便想着来见大夫。奈何丈夫是个痴人,沉浸在了机关之术当中,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得自己抱着孩子慢慢爬山这通仙小径。
初见到鱼娃小小一个孩子,瞿思芳心中欢喜,将他牵到面前来。
“这便是大哥新收的弟子?”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见阮寄真有些羞涩往后躲了一步,便是一笑,“还是个害羞的孩子。婶娘今日出来的急忙,拿不出好东西,这礼日后给你补上。”
“可不要弟妹的礼,”方无应随意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方才已见了他段师叔了,讹了把好剑,不需破费了。”
瞿思芳抿嘴笑道:“这可是应该的,既是托大让这孩子喊一声师叔,什么东西不能给。”
“弟妹这话说得极是,”方无应偏过头,对着旁边一直含笑听着对话的迟先生说道:“可听见了?铸义都给出这样好东西了,九素你可不许小气。”
旁边的大夫满身的书卷气,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模样。闻言摇着头笑道:“既进了这云极山庄,这孩子也得叫我一声师叔的。”
迟九素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白瓷瓶放到阮寄真手里,嘱咐道:“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以后行走江湖若是受了重伤,便吃一粒。只要保住最后一口气,师叔也有法子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光是听这话就知道这白瓷瓶中的东西如何贵重,阮寄真忙下拜谢过。方无应在旁挑眉,调侃道:“这九命丹,你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可真够大方的。”
迟九素仙风道骨地摆了摆衣袖,淡然道:“不管是他,便是日后的北秋,还有云极山庄的其他弟子,我都会送这礼。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日后若是收了弟子,你这做师伯的,拿出来的东西比不上九命丹。我就在你的饭食里下巴豆。”
“……”
迟九素与方无应一样,孤家寡人一个,并无家室相伴。他暂无成家生子的打算,本就在忧愁一身医术后继无人,眼见着方无应领回一个资质根骨都是极好的孩子。收徒的心思便热络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方无应的眉毛挑得老高,表情甚是滑稽。阮寄真低下头,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瞿思芳抱着儿子连连称喜,冲着两个结义的兄长行谢礼:“既如此,思芳在这儿替秋儿先谢过两位兄长了。”
又再寒暄了几句,书桌旁的一盏铜铃忽而响了起来。瞿思芳站起来,优雅又是一个告礼,“必是段郎唤我呢,两位兄长,我先回去了。”
“寄真,你替我送送你婶子。”
阮寄真原在一旁站着,此时立马站到瞿思芳旁边,扶起她的手臂。
“好孩子,等会儿与你师父师叔一起下来,婶子给你做好吃的,给你接风。”
迟九素也站了起来,将人送到了门外,对着瞿思芳又嘱咐了几句。说若是还有问题,速速摇铃便是。
见着阮寄真陪着人慢慢走下山路,迟九素方才返回。旁边坐着的方无应正用茶盖撇浮沫,尝了一口,道一声好茶。
迟九素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叹道:“你上回说要带个徒儿回来,我还以为你说笑的呢,想不到竟是来真的。”
“随缘罢了,我本欠那老观主一个人情。也算是意外之喜,一见方知这孩子资质极好。那老观主不愧临江道人的门徒,看人的本事着实不一般。”
临江道人本是临江观第一代观主,传言他天眼已开,可看穿天命。无数达官显贵,江湖能人皆求他一卦。只不过在他过世后,其一众弟子皆没有他那般的本事。临江观也渐渐没落,名声不显了。
老观主就是临江观最后一代弟子。若非方无应知晓前代往事,待那老观主寄信来说鱼娃这孩子乃是武学奇才,方无应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收徒的。
“临江道人……”迟九素笑了一下,眼神暗淡,“再如何能掐会算,到最后也不过黄土一抔罢了。”
方无应知晓他是在感怀自己的身世,放下茶杯说:“我这次下山听到消息,朝廷在你们迟家人。”
“找我?”
“嗯,宫中又出现了牵机毒,御医们束手无策,便提到了令尊。”
迟九素冷哼一声,道:“当年先父本差一步就可研制出牵机解药,结果在解毒途中遭人陷害。便是他李家死绝了,我也不会回去的。”
迟家世代行医,医术传家。迟九素的父亲迟针乃是太丨祖时的御医院院首。昭和十八年末,太子被人下了绝命牵机,迟针在行医解读时,被人冤枉与当时的七皇子同谋,在太子的补品中下毒。
其实当时迟针已经要把绝命牵机的解药研制出来了,竟是容不得举证辩驳,直接被压入大牢。时三皇子等人一直在斡旋寻证,以求证得七皇子与迟家的清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宫中传出消息,先帝已经决定诛迟家三族,以求快些息事宁人。
当时迟九素正不愿坐以待毙。先是断了已经定好的亲事,在判命下达之前,遣散了家中所有学徒弟子。在别人的帮助下,迟家全家出逃。
逃亡两年,迟针因在狱中受刑过重,等不到昭雪,就早早离世,迟母因受不得颠沛流离之苦在半路上病死。迟九素孑然一身,继续过着流浪的悲苦日子。
直到征和元年,三皇子称帝。重申先太子遇害一案,追查元凶,帮七皇子洗清谋逆罪名。御医院院首迟针的污名方得以洗清。迟九素两年的逃亡生涯才终于结束。
征和二年春,迟九素应方无应之邀,上夕照峰,立云极山庄药门一派。
逃亡期间,迟九素根据父亲留下的手札,终于研制出了绝命牵机的解药。只是当他把那解药托于掌心,徒然生出凄荒苍茫之感。
如今,牵机毒再陷王庭,迟九素纵然晓得解法,却也无意回去。只不过感念当年还在潜邸的当今帮援之恩,他托方无应放在御书房桌子上一瓶解药。其他都被碾做了粉末,朝着京城方向随风撒掉,同过往冤屈一同祭奠了迟家先辈。
总而言之,这次云极山庄的大庄主还挺忙的。先是北上去了京城送药,顺手把人家辛辛苦苦找的迟家人的情报给烧了。又去了趟徐州,寻找段家弟子,最后又南下捞了个徒弟回来。
“放心,我顺手把你的消息全烧了,他们找不到你的。”方无应撩了撩袖口,安了安迟九素的心。
迟九素朝他点头致意谢过,又问起段理的事。
方无应道:“铸义他醉心机关铸造,当世无二。为人处世便单纯了一些。当年段家遭祸,也是有内贼的缘故。我寻了两月,不过找到三个心思明正且愿意重归师门的。待半个月后,他们来了,便可见分晓了。”
“如此,”迟九素道,“也不必忧心,若心怀鬼胎,便喂他们一贴药,还怕他们起背叛师门的心思不成。”
“哈哈哈,这可不得了。瞧着济世救人的菩萨,竟变成了下毒害人的鬼医。”
“光会救人有何用?要我说,弟妹想要北秋拜入你门下学剑法,何不就是希望日后儿子不被人欺侮陷害罢。”
“要我说,思芳就是忧心了些,北秋还那么小呢。”方无应不以为然,“怕也是担惊受怕还没有缓过来。罢了,待秋儿长起来了,我也收了便是。若是管不过来,就丢给寄真好了。”
阮寄真刚送完瞿思芳下山路,重新哼哧哼哧爬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自家师父要做甩手掌柜的宣言。他此时还很幼小,立马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自觉要竖起门派大师兄的威仪,替师父师叔分忧。
只不过,到了日后云极山庄因为弟子多热闹起来的时候,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