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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那儿,那是花辞树还在草原上的名字。在戎族如沙暴一般含混的语言里,这名字的意思是被遗弃的狼崽。在草原上,只有很少的人会这样正经地叫这个名字。在花辞树没来中原以前,他都被叫做小奴隶,小畜生。
虽然,面前这个男人,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但是花辞树是不会忘了他的。因为对这个人的记忆,是可以延续的。
热意爬上了花辞树的眼睛,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晏伯伯……”
方晏一看花辞树的个头就知道这小子在这儿被养得极好,双目炯炯有神,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戾气与焦躁。心中欣慰,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花辞树的头。
方晏方清乃是双生兄弟,长得几乎是一样,但气质迥异。方无应更加的张扬,方晏则更加内敛,带着些许草原苍茫之意。他突然出现在中原,正是在草原上收到了中原朝廷对云极山庄不利的消息。
于是日夜连奔从昆仑关外赶回中原驰援师门。
直到朔阳境内,两路人马缠斗在一处。此正傍晚时分,两边杀得是昏天血地,极是凶狠。眼见着一方隐隐不支,忽然从旁边窜出一道清风,加入战局。方晏没想到这样一个扭转局面的人物竟是个半大的少年,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好。
这少年剑术光华盛放,将那蒙尘横扫一尽,实在抓人眼球。方晏在旁看了一会儿,眼睛一亮——
这分明就是云踪剑法!
想到自己那弟弟曾写信来,欢天喜地地告诉自己,收了一个如何如何优秀的徒弟等语。一算年纪,恰好对得上。
二话不说,方晏飞身加入了战局。
有了两个人的助阵,原被追杀的那一方渐渐缓过气来,竟能举刀反杀。就在快要将那一伙人打退的时候,方晏见到那少年忽然身形一窒,明显是内力滞涩的模样。就只在瞬息之间,一道便砍在了少年的背上。
这一道极深极狠,少年瞬间面无血色,但仍旧反手一剑将伤了自己的人当场捅杀。同时,方晏的救援也到了。
一番血战,总算是逃开了包围范围。一众人破开一道口子逃命而去。他们中间的伤患是不少,可没有人敢停留去找大夫,只能随意包扎一番继续逃命。方晏拿手一探,清楚地感知到了怀中少年体内翻滚奔涌的内力。这股力量如此突兀,绝非是少年自身的。而且,正是这股内力撑涨,少年背上伤口的血液流失得愈发快了。
待马车上的人略介绍了一番,方晏才知他们是刀岭山庄的人。至于这少年,那名为谭摇光的青年却是不肯详说。方晏略一摆手,言明自己知道少年是云极山庄的人。现在朔阳留不得,不如直接将人送回去。
谭摇光便是这么打算的,同自家大哥略商量了一番。谭天权便掀帘子出去,指挥着刀岭山庄的弟子借道朔阳,往川北牛耳镇而去。
半途上,方晏倒是想给阮寄真调息。但他背上的伤实在有些重,方晏不敢随意动作。止住血后,又给喂了个保底固本的药丸子。盯着人呼吸浅浅地睡过去,直照看了一夜。
谭摇光也是担心阮寄真的安危,却不知道面前这带着斗笠的男人是何来历。他看上去没有恶意,对着阮寄真又很是关切,想来认识的人。
可现在是特殊情况,实在不敢轻易便掉以轻心。万事未明之前不敢多问多说,他只得憋着一口气,难安地守了一晚上。
因后有追兵,刀岭的人不敢耽搁,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跑到了牛耳镇的外头。缀在身后的追杀势力眼见到此愈发不管不顾,干脆露了真身来举刀就砍。上演了一通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杀人放火。刀岭山庄许是遇上云极山庄便幸运无比。方无应正巧便在牛耳镇内,袖做长剑,杀将出来。一伙贼子有去无回,全做了路边的花泥。
谭摇光看到方无应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世的菩萨,打着滚扑上去,用生平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下所有事情的经过。然后指着自己的马车,告诉方无应受伤的阮寄真在车里,还有一位神秘人在照顾着。
方无应一手挥开车帘子,看到这神秘人也是一愣。然后满脸怪异,不敢相信地笑起来。他指了指车上的人,又瞧了瞧外头。手一挥催促着众人赶快入城。
入了牛耳镇,刀岭幸存下来的人分作了两路。一路被带去云极山庄开在山下的医馆处理伤口,另有人安排他们的食宿。而方无应则背着自己的徒弟与另外三人一起登上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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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兄弟是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还有这样一位高手与云极山庄有这般深切的关系。谭天权乃是刀岭未来的掌门人,性格比弟弟靠谱许多。可自己的亲弟弟出趟门忽就认识了其他门派绞尽脑汁也凑不上关系的云极弟子,还得幸为刀岭留下了一条活路。一时之间,他看谭摇光的眼神都变了。
云极弟子也没想到,传说中的真正意义上的师伯,远在草原遥望天山的方晏会突然出现在中原。他与方无应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又很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段北秋这个人来疯一下子就认熟了。
他扯着师弟的袖子,极力压低了声音问:“小花儿,是师伯,是师伯对吧!”
花辞树僵硬地点点头,连师兄叫自己小花都没注意到。
还不等方晏说话,房门便打开了。方无应弹着袖子从里头走出来,众人围上去忙问情况如何。
“背上一道外伤看着恐怖,以九素的医术必然是无虞,”方无应道,“可是他体内的内力反复冲撞,竟一时平息不下去。”
方晏沉思道:“这内伤也是奇怪,只要有人去牵引便能慢慢平息下来。但如果一运功,便又会出现。想来师侄受伤已经很久,但因为曾调息平复之后不见复发就以为已经好了,实则却是不然。”
“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无应附和了一句,“还是要等人醒过来再说。”
话落他转向站在一旁的谭家兄弟,额首道:“两位受惊了。”
谭摇光立马站直了,嘴里念着没有没有。谭天权躬身诚意道谢:“若是没有云极山庄的相救,我兄弟二人怕是凶多吉少,大恩难言谢,请方庄主受我兄弟一拜。”
“这倒不必,”方无应一抬手给拒了,皱眉道,“我本以为血滴子会先针对明面上已投靠荆王的势力,想不到竟然连刀岭都……”
谭天权的双眼中尽是怒火:“年前便有朝廷招贤使到了山庄里来说项。年年都如此,父亲也并未在意。直到收到了贵派的传书才知事情严重。父亲原以为以南都的身份还能拖上一阵子,安排庄中弟子疏散,却想不到……”
想不到天降横祸如此之快,甚至来不及反应。谭天权带着弟弟,与一部分弟子历经艰险才逃出升天。而刀岭庄主为了掩护两个儿子留下血战,此时乃是生死不明。
以刀岭的武林地位都受此劫难,血滴子之疯狂难以想象。
方无应略想了一想,忽问道:“谭大公子,令尊有意退出南都之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这……”谭天权迟疑了一下,谨慎地说两个字,“极少。”心里不免在想,难道方无应是在暗示自己庄里出了内贼。
谭摇光明白哥哥的想法,偏头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两兄弟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然而方无应却不是这个意思,他担心的是血滴子有意孤立云极山庄。凡是与云极山庄交好的门派都会先遭殃,本就人人自危的江湖只怕更不愿与云极山庄扯上关系了。思及此,他不免担心起长白叶家的情况来。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惊动了心思不一的几个人。迟九素满手血污,黑着脸走了出来。看到方无应也不等人问,怒极一指,狠道:“你这大弟子,迟早一天要被你害死!”
这话砸地有声,众人不由惴惴。方无应回念一想,苦笑道:“九素此言真乃拨云见月,道出根本来了。”
“没有同你开玩笑,”迟九素不满方无应这话哼了一声,忍着满肚子火气,将阮寄真的伤势说了出来:“你当庆幸背上的刀伤不曾伤及脊椎,否则日后恐怕连路都走不了,只能瘫痪在床。不仅是背上,他的肺腑也有损……”
众人惊愕:“肺腑也有损?”
“嗯,”迟九素皱着眉,“他胸口还有一个没有消散的掌印,便是伤及肺腑的元凶。”
“可是,追杀我们的人里面没有人用掌啊。”谭摇光高声道。
方晏点点头,“确实没有。”
“那便是之前收的伤,”方无应的嘴角下沉,脸上的神色不好,“我倒要瞧瞧是谁敢这般伤我徒弟。”
见自家兄弟是真怒了,方晏拦住他,全其平心:“这事等师侄醒来便知,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提他将体内之状调息平复才好。我担心那股内力再这样潜伏下去,于师侄的根基不利。”
“的确,”方无应按捺下心中焦灼,询问迟九素何时可以开始疗伤。
“现在灵均在里面照顾着,还是要等人醒来才好。这几日,不要拿事去烦扰他。拖着这样一具随时会出问题的身子奔波,都不知该说他底子好,还是太相信我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此一番语又引来方无应对徒弟的内疚,遂引着客人往别处去。走之前千万拜托了迟九素一定要治好自己的大徒弟。
“行了,我知道,”迟九素对他一挥手,“就算是为了灵均,我也会治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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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摇光没想到自己再次来到云极山庄会是这般模样。他上次离开之时,心中还抱着将刀岭山庄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第一世家的想法。如今一场风雨,竟是这般快就将这念想给毁了去。
父亲生死未卜,家族子弟四散,叫着富贵公子连笑容都难以维持。
方无应见谭家两兄弟神情萎靡,自知不是商议事情的好时候,便叫人安排房间让他们住下,待缓一口气再做打算。
“可是……”谭天权刚开了口,便被弟弟拦住了。谭摇光朝着云极山庄的人略拱手,道:“多谢方庄主,我兄弟先告退了。”
谭天权不明弟弟刚才为什么拦住自己,不让自己说话,“摇光,你为何拦着我?”
谭摇光心中叹气,知道自己大哥醉心武学,为人不那么圆滑颇有些耿直,人情世故上并不是很通。平日里刀岭对外的往来,大多也都是他来负责。谭二公子曾与父亲委婉地提过,大哥这般日后怕是会得罪人。
哪想老爷子毫不在意一挥手,说谭天权这样就很好,难不成都学的如傅家两个儿子一样狡猾才好?哪才引人生厌。而且江湖人嘛,谁拳头硬谁就可以说话。
这一番说辞让谭摇光心力憔悴,只得默默退出。
“大哥,人家云极山庄的大弟子为救我们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再毫不客气地请人家帮我们追查父亲与弟子下落,未免……”
见着弟弟脸上无奈疲惫的笑容,谭天权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写在了脸上。
“大哥不妨先去休息,待精力养足了,我们再想办法,”谭摇光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还有弟子幸存,自家的事怎么说也得自家先想办法才是。若实在不行,再去求方庄主帮忙吧。”
谭天权惭愧道:“摇光所言有理,我这做兄长的反倒是乱了阵脚,叫你操心了。”
“这本是我该做的,”谭二公子深呼出一口气,“此一难还未结束,还请大哥务必保全自己。我不善武功,拿不起家中的鸣鸿……刀岭日后所有的希望此时全在大哥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