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多情误 三

桑葚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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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无常,十三年前荼蘼花开见到那被花枝缠住头发的女童,吉光片羽般的美好,却被残酷的命运无情的摧残。

    那被晋候捧在掌心的少女,早就不记得了十三年前有个少年为她解开被花枝缠住的长发,也不记得十三年前长孙家灭族的惨案。

    她被父兄保护的很好,生来连口苦都舍不得让她尝一口的,那些肮脏的、不愉快的事怎么会让她知道呢。

    正是这样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才好哄骗,花前月下的几句山盟海誓,便让她迷了心神,不顾与父兄决裂也要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嫁给他。

    他几乎是以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看着她与父亲在做着抗争,看着晋候日渐心力交瘁——他的掌上明珠,却爱上了仇人的儿子,可是他……偏偏,因为心存愧疚,又不敢揭露他的身份。

    他已经预测到了今后的结局如何、却无法阻止、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掌上明珠走向毁灭,承担他的罪孽。

    那一年春试,没有任何意外的他夺得了榜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天下读书人所歆羡的一切,他全都拥有了。

    可是他知道,这并不是结局,一切仅仅是开始而已。

    明明知道,接近谢婉不过是为了报复谢家的一个手段而已,可是成亲那日十里红妆,他依旧忘不了红烛下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少女如花般的笑靥。

    多少年过去,物是人非,山和变迁,可是唯独那样的一双眼依旧纯净美好,照出他的污浊不堪……

    她说握着他的手道:“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纵然心肠冷硬如他,在那一刻,竟有一种无法与之对视的感觉。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当那一年上元佳节花灯会上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便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灾难。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美丽聪慧,温柔善良,嫁给他之后就算他有意冷淡,但她依旧贴心的是个很好的妻子。

    夜半读书,她是陪在他身边,他处理文书,她在为他缝着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衣襟。世家出身的小姐,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这些东西都有仆妇做的,可是对于他的一切她总是要亲力亲为,她在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那时万籁俱静,一灯如豆,他抬头总能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灯火下呈现出一种宁静而又温暖的色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依旧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那时他竟有一种几近荒谬的感觉——若是往后余生都是如此该有多好。

    他是她的魔障,她亦是他的魔障。

    后来,他数月再未踏进她的院子半步,每天应酬,酒醉回归。

    一个月后,他纳了她贴身侍女沈怜为妾。

    那个女人,看起来柔弱美丽,但那双眼有一种迷离惑人的美丽,藏着一种贪欲的野心,和那双干净漂亮没有任何欲望的眼不同。

    那天他醉了或者没醉,他清晰的听见那个女人带着一种几近魅惑的语气在他耳边说:“大人你又在隐忍克制着什么呢,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污浊不堪,一样被野心欲望占据了所有的人……

    当他几近以一种无情的语气说要纳沈怜为妾的时候,没有哭泣和质问,她站在那以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后来她回了晋候府,三天后她才却又回来了,红肿着眼,那时他想,她知道他的身份,他与谢家的恩怨。

    在他以抱着羞辱谢家的心态十分高调的纳沈怜为妾的那天,她哭着问他能不能放下过往,一切重新开始。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而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从一开始两个人的相遇到相爱都是他步步为营的算计,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谎言罢了,可笑她到现在还没看清。

    之后他便常歇于妾室的院子,没有进他的房间半步,转身回头再也看不见灯光下那恬静的面容的时候,心中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府中的荼蘼花不知谢了开了几回。

    当他的长子出生的时候,看着那个柔软的生命,他内心并无半分的触动,被仇恨充斥着生命的他,已经忘记了那一种看见新生命的悸动。

    他的心,早已冷硬如铁,忘记了曾经对于新生命的好奇与期盼。

    但是他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努力装作不在意,可是当心腹来回话的时候他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偷偷的去看他们母子。

    她还在昏睡着,听说她身子弱生产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头,那个孩子却十分健康的睡在摇篮里,见了他睁开了眼好奇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让他不由想到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宛若经年时光重叠,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在摇篮中的孩子,小小的生命、柔软的不可思议。

    再次看见他已经是好几年后了,他在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半醉之间竟无意识的来到她的院子。

    多久没见过她了,是四年前他的长兄被获罪被关押进大牢,却不幸染上鼠疫病逝的时候,她求一纸休书。

    多么可笑,她以为他能放过她吗?

    “你生是苏家的人死亦是苏家的鬼,此生你都不要想着离开苏家半步。”

    此后她似乎是被抽空了灵魂的傀儡,带着孩子住在相府的一隅,深居浅出,安静到,整个相府好像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个孩子手中捧着新摘的梅花,跑快了正好撞到了他的膝上,与他相似的眉眼以一种陌生警惕的目光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板着脸问他道:“你是何人?”

    在那冬日如琉璃般透明的阳光下,他那黑白分明的眼却与她一模一样,竟不知时光偷换光阴,已过多年。

    他没说话,那个孩子对着不远处的长廊下道:“母亲,这里有个奇怪的人……”

    他抬头,看见了站在梅树下的她,依旧一袭白衣,宛若是开在风中的茶蘼纤细脆弱。

    虽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他都不知这些年的仇恨与冷漠,究竟是谁在折磨谁,他们之间究竟又该以何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