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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了,在地府里,没有白昼之分,更不知今夕是何时。苏玲已经逐渐淡化对阳间的记忆,还阳的意愿也没最初时那么强烈。
白无常家里从未开火煮过东西,他们偶尔会带些庙里供奉的瓜果食品回来,但吃的很少,苏玲也会跟着吃一些。白无常老婆有时会笑话她:“你再吃这些供品,早晚跟我们没什么两样。”
在地府里,没有困意,也不会有饥饿感。随着日子的过去,苏玲越来越觉得身上多了许多力气,身子不再像刚进入地府时轻飘飘的没有着落。苏玲问白无常老婆为什么会这样,白无常老婆说是因为吸了城隍庙里的香火,吃了供品的缘故。
苏玲也问过几次,她什么时候可以还阳,白无常老婆叫她耐心等待,说她不属于这里,黑白无常会想办法,她早晚会离开的。
地府不知年月日,阳间却已过了三年了。
三年里,发生了许多变化。欧建平重新组织了家庭。妻子李晓彤是同一职业学校的出纳,没有出嫁过的大龄女孩,性格比较内向,单纯,善良。嫁给欧建平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一家人过得也算其乐融融。
欧歌也上了小学,小孩子遗忘得快,他早已忘了苏玲的模样,李晓彤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他也渐渐接受了李晓彤成为自己的妈妈。
欧建平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苏玲,但毕竟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思念最后终归会幻化成记忆存在脑海里,就像塞在角落里的某一本书,在偶有感触时才会拿出来翻翻。
三年里,每逢苏玲的忌日,欧建平会带着李晓彤和欧歌来到陵园,摆上祭品和一束鲜花祭拜苏玲。然后给儿子讲讲他的亲生妈妈的故事。欧建平至情至性,他希望欧歌不要忘记苏玲,不要忘了亲生母亲。
苏玲渐渐习惯了地府里暗无天日的生活。地府比起人间单纯许多,这里没有贫富贵贱等级,只有善恶之分;没有尔虞我诈,贪腐受贿,只有赏罚分明的制度。
黑白无常出公差出动的很勤,难得有时间呆在家里。苏玲在地府里已经可以行动自由,偶尔碰到牛头马面或者夜叉也能轻松过关。
这日,黑白无常郑重其事的把苏玲叫到跟前,问:“你是不是还想还阳。”苏玲心紧张的直跳,连连点头说:“是,非常想。”阳间虽说事多,但比起阴间来,终归美妙无比。
黑无常神色严肃的说:“你现在回到阳间,是不可能再做回原来的自己,苏玲在世上已经消失了,你只能借助别人的身体还阳。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苏玲连忙表示同意,只要能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狱回阳间,别说借助别人的躯体,就算当个阿猫阿狗又有何妨。
“不能让人知道你还阳的事,更不能违反天规地条为所欲为。否则,不仅是你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连我们也会受到牵连。”黑无常加重语气神色肃然。
苏玲赶紧发誓道:“放心好了,想我苏玲,在阳间时也是个奉公守法之人,从未做过违背道德良心之事。如今,承蒙两位大哥施与援手助我能得以还阳,我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我定会遵循你们的教诲,绝不敢肆意妄为。”
“好,希望你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说到做到。否则别怪我们事发后痛下杀手,翻脸无情。”白无常一改往日温和的语气,威严的在一旁补上一句。
“你做好还阳准备吧,过两天就走。”黑无常面无表情的说。
果然,没过多久,黑白无常来带苏玲上路。临行时,苏玲拉着白无常的老婆泪眼汪汪,欲走又舍不得,动情说道:“嫂子,谢谢您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嫂子。”白无常娘子在苏玲的感染下,眼圈泛红,哽咽道:“妹子,相识就是缘分,你要照顾好自己。”
黑无常则在一旁不麻烦的催她快上路:“行了,你走再远,也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想见面,容易的很。”苏玲一听这话,才高高兴兴随黑白无常去了。
一间破旧老屋,屋内,只有一张床,说它是床,其实也就是几块砖头上面放着个木板,木板上一条破棉絮胡乱堆成一团。一个三十来岁的懒汉坐在一张破桌子前喝着酒,桌面上放着一盘萝卜干和几粒花生米。
懒汉名叫田九,生于腊月初九,父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文化,儿子出生时也不懂给他起个什么好名字,思来想去,就直接用了出生日子给宝贝儿子起了个名。原本父母给他起名字叫初九,后来在重新登记户口做身份证的时候,他自做主张把初字去掉,原因是他认为初字太俗,不适合他用。
在他五岁的那一年,父亲下地干活,脚板扎进一颗生锈的铁钉,当时也没流多少血,就吐了口口水抹了抹,没当一回事。这在当初的农村,遇到这样的事是非常普遍,每个人都是如此处理。
哪知没过两天,父亲的脚板丫却肿的跟烤熟的大地瓜似的,人也发烧说起胡话,没等送到医院就一命归西了,连句遗言都没留下。一直到后来才知道是生锈的钉子引起破伤风死的,
母亲没再改嫁,勉勉强强总算把他拉扯大,岂料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读三年级时跟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下河摸鱼,差一点没被淹死,休了几天学,后来索性不上了。那时候的农村,没有什么思想观念,不看重文化知识。母亲心想,不读就不读吧,反正有力气,也饿不死人。
田九从十六开始,就在外面赚钱养活自己,偶尔也会拿点钱回家孝敬母亲。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种庄稼,母亲自己在家耕种几亩薄田。农忙时,田九也会回家帮忙。原本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也能慢慢富裕起来,田母盘算着再过几年,让媒婆上门给田九说门亲,再生个大胖孙子,这样自己死后也能有脸去见她那早死的老公。
谁曾想到,田九跟着外面几个狐朋狗友学会了吃喝嫖赌。本来赚的也不多,把自己身上的钱败光后,又回去败家里的,房子卖了,田也抵了赌债。母亲连求带骂,终究也未能改变田九的劣根恶习,没过几年,竟活活给气死了。
田母死后,田九就更加肆无忌惮,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实在没钱时才会打点零工换点酒钱,偶尔挤出点钱赌上两把,但几乎是赌一次输一次。
左邻右舍看见他就像看见瘟神一样,都绕道走,远房亲戚更是避恐不及。他也懒得搭理别人,逍遥自在,独来独往。所以,像他这种人,生死存亡根本无人理会无人在意。
田九自斟自饮,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只见他喝着喝着突然酒杯一丢,双手使命按住喉咙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惨叫声,面前的破桌子以及酒瓶盘子在他痛苦的挣扎下,碎了一地。没几分钟,双脚蹬了几下,蜷缩着身子,一命呜呼。
田九贪杯,又没钱买酒,只能花点小钱买了用工业酒精兑水的假酒喝,常年累月的喝,最终喝多把自己给毒死了。
随着,黑白无常带着苏玲的魂魄飘然而至。白无常的哭丧棒往田九身上一指,田九的阴魂就自身子剥离出来,摇摇晃晃飘立在一旁。
黑无常指着田九的身子对苏玲示意道:“上去吧。”
苏玲瞪大眼睛惊诧的叫道:“就他?”她真不敢相信,黑白无常竟然会为她挑选这么如此不堪的一副男人身体。
黑无常撇了撇嘴,翻着白眼,道:“哦,你还想挑具好的。这已经不错了,要知道,你要还阳,必须具备无亲无故,无任何社会背景,生死无人过问无人理会的单身。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的生活在阳间而不会被人识破。就这么一具躯体,还是等了许久才等到。”
苏玲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再抗拒,但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自己本身是个女人,如今要还阳成男子,还是一个这么肮脏,邋遢的懒汉。
黑无常在一旁催促道:“你上不上身,再不上,过一会尸斑出来了你想上也上不了。这以后还能不能找上一具合乎条件的躯体可就不得而知了。”
苏玲一咬牙心一横,往前一步,魂魄一飘进入田九的躯体,不一会儿便人魂合一了。
躺在地上的田九打了个激灵,身子挺了几挺,爬了起来,拉了拉衣襟以及抖落身上的尘土,举手投足间全是女人的姿态。
白无常一瞧,乐了:“这不是挺好的嘛,其实,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外表好坏,不在于躯体而在于思想。从今往后,你行为举止端正,你的形象自然也就会随着改变了。”
黑无常也告诫她:“你现在不同与正常人,你有一双阴阳眼,阳间阴界来去自如。人世间的一切生物皆有定数。俗语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千万不可强行逆天行事,任意妄为。要多行善事,好自为之,也不枉费我们一片苦心。”
苏玲点头答应:“请黑白大哥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绝不会逆天行事,不给你们添麻烦。”
黑白无常跟苏玲反复交代清楚后,勾着真田九的魂魄飘然往冥界去了。一路上,只听白无常问道:“黑子,我们把她这么放出来,真的不会出事吗?”
黑无常一脸轻松,乐呵呵应道:“放心吧,放她出来比呆在地府安全多了。在地府里,日子久了,难保不被哪个夜叉发现。我们放她出来,一是真田九的魂魄被我们勾走了,了结了他的一生。苏玲的躯体没了,生死薄上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记载,从今往后任谁也追查不到什么。二来,她始终在我们眼皮底下晃悠,如果她敢乱来,我们要抓她,手到擒来,绝对安全。”
白无常经黑无常这么一解释,也就放下心来,两人晃晃悠悠地勾着真田九的魂魄回地府交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