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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宇文策一行人回到驿馆,进了大门将外面驻守的东陵兵马的目光隔绝在外面。兰阳郡主才嗤笑道:“东陵人这次可是丢尽了脸面了,好好地一个宫宴半途而废不说,还被烧了一座宫殿。”
宇文岸皱眉,道:“兰阳,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吧?今晚那些刺客要刺杀的可是父王。”
兰阳郡主不屑地道:“就凭那些废物,怎么可能刺杀得了父王?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
还没走进大厅,便看到一个同样穿着胤安服饰的女子迎了出来,“清河见过父王。”
众人皆是一阵,兰阳郡主的脸色却不由得一变。连忙侧首去看宇文策,却没看到宇文策脸上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兰阳郡主眼神幽深的望了一眼眼前的沈含双,咬了咬唇角没有说话。
沈含双既然能当得上雍第一美人的美名,相貌自然是极其美丽的。胤安的女子的服饰多偏于华丽,色彩艳丽夺目。本以为沈含双的相貌压不住那样艳丽,但是此时站在她跟前的沈含双穿着一身红色的胤安郡主服饰,在娇艳夺目之外更多了几分柔弱妩媚和坚定之感。沈含双外表虽然生的柔弱,但是内心却着实不是什么柔弱无依的女子,若是真的柔弱,她也做不了胤安的细作,跟挺不过那些日子在承天府大牢里面的折磨。
如今苦尽甘来,沈含双美丽的容颜上倒是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宇文策一眼扫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
沈含双也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对其他人笑道:“这几位便是三堂兄,四哥和兰阳表妹吧。初次见面,各位安好。”
宇文纯微微点头笑道:“清河堂妹不必多礼,堂妹从小在东陵为我胤安忙碌奔波,是我应该向堂妹问好才是。”
宇文岸看了看沈含双,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满。仿佛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一般。不过话说回来,沈含双虽然是他的妹妹,但是却非同母所生,从小跟没有在一起长大。他也确实不需要在意。
兰阳郡主看着沈含双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上前拉着沈含双的手笑道:“清河姐姐辛苦了,以后回到胤安你就不用再受苦了。也有个人能够陪兰阳一起玩儿,真是太好了。”
沈含双眼眸微闪,脸上也露出了合宜的笑容,“兰阳表妹言重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东陵和胤安是要和亲的。但是父王只带了兰阳郡主一个胤安贵女过来,所以最后他们两个能够跟着父王回去的也只有一个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回到胤安可以一起玩儿的?
宇文策也不理会她们之间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淡淡道:“行了,既然见过了,就都坐下说......”话音未落,宇文策突然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见状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父王?你怎么了?”
“来人,快叫大夫过来!”
宇文策皱了皱眉,沉声道:“都闭嘴!”
大厅里一时安静无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宇文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伯父,你怎么样了?”之前在宫中并没有看到宇文策受伤的模样,那些刺客后面根本连接近宇文策都不能,又怎么会伤了他?
宇文策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我没事。”
兰阳郡主有些焦急地道:“舅舅,你都吐血了,怎么会没事?”
宇文策垂眸思索了一下,抬手一掌将扶着自己的宇文岸震开。宇文岸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黯然,还没等他多想,宇文策已经沉声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宇文岸一愣,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宇文策。
兰阳郡主上前一步,凑近了一些闻了闻,皱眉道:“好像有点香味。”
宇文岸是一个标准的糙汉子,即便是出身皇室但是那些什么熏香之类的东西他基本上都是一概不用的,身上怎么会有香味?
宇文岸拎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闻到。
兰阳郡主走到他身后,伸手在他肩头和后背的衣服上摸了一下,手指上沾染了一些细细的粉末和淡淡的香味。宇文岸身上的衣服是特殊的织金刺绣,那粉末又极其细小,一旦沾上了如果不用水仔细清洗根本无法全部洗掉。而因为香味太淡,不注意也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兰阳郡主有些不解地道。
很快,跟着他们从胤安一起来的大夫被带了过来。大夫先替宇文策把了脉确定他没什么大事,才过去检查宇文岸身上的东西。
好一会儿,大夫方才皱着眉头道:“启禀王爷,四公子身上的是一种花粉。这种花粉在东陵和我胤安境内都有。东陵人唤作六瓣梅,我胤安唤作望春草,并不常见。这种花粉对人并没有什么危害,甚至还有活血提神之效。”
兰阳郡主道:“既然如此,舅舅为什么会吐血?或者,这东西与我舅舅方才的情况并无关系?”
大夫摇摇头道:“并非如此,王爷沾上望春草花粉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期间王爷不知在何处又沾染了紫芜香,因此才会突然气血逆行导致吐血的,并无大碍,只要服用几副汤药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只是...”
宇文纯问道:“只是什么?”
大夫看了看宇文策道:“只是,王爷接触过望春草花粉的地方,只怕会长一些小红疹,并不要紧,对身体也无害,只是.....”只是有些不太好看罢了。
宇文策倒也没有动怒,抬起左手。果然看到他掌心和手指上已经开始冒出了小小的红疹子。方才在宫中,刺客来袭的时候他伸手扶了一把宇文岸的肩头。宇文纯皱眉有些不解地道:“大夫,既然如此,堂弟为何没有如此?”
大夫侧首看了看宇文岸道:“这个...虽然四公子接触了花粉,但是他并没有闻到过紫芜香,自然是不碍事的。四公子只要将衣服换下来,再沐浴更衣一番也就是了。”
兰阳郡主咬牙道:“这种鬼蜮伎俩,肯定是东陵人刷的花招!四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宇文岸咬牙,怒道:“我根本没碰到什么花!”
大夫道:“属下看四公子这一身也并不是自己沾上的,倒像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因为现在并不是望春草的花期,更何况...望春草的模样并不十分好看,虽然有些人喜爱,但是皇宫大内却不会种植这种廉价的花草的。”
宇文纯挑眉道;“那么,那个什么紫芜香又是什么东西?”
大夫道:“那是一种香料,主药是一种叫紫蕊兰的种子。一般是做成香丸随身携带,这香味几乎不可闻,对普通人没什么用处。但是却对驱逐蚊虫之类有奇效。但是此物性寒,对孕妇,体弱的女子不太好。若是遇到药性大热之物,就会让人气血逆行,内力越高的人越是严重。如果是四公子闻了那紫芜香的话,应当不至于吐血,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宇文纯道:“可能查出来,是谁用了紫芜香?”
宇文纯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含双,毕竟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是长期生活在东陵的。而宇文策也正是因为跟她接触了之后才吐血的。
沈含双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伤神之色,低下了头并不辩解。
大夫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三皇子恕罪,属下无能...这堂中属下并没有闻到紫薰兰的香味。”
兰阳郡主气得咬牙切齿,“难道就这样算了?!这一定是东陵人的诡计!”
宇文策皱眉,沉声道:“罢了,既然没事,都是去休息吧。”
兰阳郡主还有些不甘,却被宇文纯伸手拉了拉衣袖才看到宇文策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也只得作罢。只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轻饶了那些可恶的东陵人。
三人齐声告退,只有沈含双没有动。等到三人都走出去,沈含双才道:“父王,我......”
宇文策抬手打断了她想说的话,问道:“本王为你,上雍皇城里武功高强的女子有哪些?”
沈含双一怔,思索了一下方才道:“回禀父王,东陵不兴女子习武,虽然也有一些人家的姑娘学过一些武艺,但是说高强的却都还称不上。”东陵江湖中倒是有两三位武功极为不弱的女子。不过她们...”
宇文策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这些年确实是不太仔细,便是今天一天,本王便见到了不下三位武功至少还不错的女子。你却告诉我没有武功高强的女子?”
沈含双连忙跪了下来,道:“请父王指点。”
宇文策轻哼一声道:“昭平帝后宫中有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本王虽然没有试过深浅,但是她看举止和气息,身手应当不弱。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沈含双松了口气,道:“回父王,那应当是今年初刚入宫的修容,薛棠儿。确实听闻她会些拳脚,看来她是隐藏了实力。不过此女的来历有些不同,她是由东方靖设法送入宫中的。”
“东方靖?”宇文策挑眉,倒是想起了今天见过的那位当朝唯一的亲王。原本沈含双的计划他也是知晓的,其中东方靖就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但是现在沈含双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那东方靖自然没什么用处了。
沈含双点头道:“正是。”
宇文策道:“看来,这东陵朝堂内外也并不平静啊。”
沈含双道:“确实如此,不久前怀德郡王和昭平帝的亲舅舅一起叛乱,对昭平帝的名声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但是昭平帝却似乎并不在意,昭平帝昏聩至此,也难怪皇室宗亲想要谋反了。”
宇文策道:“昭平帝确实没什么雄才大略,但是说他昏聩倒也未必。他之所以置之不理,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根本动摇不了他的皇位。真正能威胁他的,只有睿王。”
沈含双微微蹙眉道:“女儿在上雍这些年,并没有收集到多少关于东方明烈的消息。但是东方明烈已经许多年没有回京,平时也继续不与朝臣联系。就连昭平帝故意克扣西北军的粮饷这些年也没见他再说什么了。这样的人,真的会谋反么?”
宇文策道:“东方明烈要不要谋反是他的事情,昭平帝怎么认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你也知道昭平帝克扣西北军粮饷,那么...西北军数十万大军的粮饷从何而来?”
沈含双若有所思,宇文策冷笑一声道:“所以,东方明烈被昭平帝如此怀疑,也不算冤枉。一个不需要朝廷就能够养得起几十万大军,还能够百战百胜的皇室亲王。昭平帝若是不怀疑他脑子才不正常。”
沈含双点头称是。
“陆离和谢安澜这两个人你怎么办?”宇文策问道。
沈含双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宇文策道:“想好了再说。”
一抬头,对上宇文策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沈含双心中颤了颤,定了定神还是实事求是地道:“回父王,陆离虽然刚入朝还不满半年,但是此人心计极深,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性子有些冷傲。最初结识的时候东方靖因为他的不逊,对他略有些冷淡。陆离察觉之后立刻就院里了东方靖,即便是之后东方靖数次示好他都不为所动。而且,此人的报复心极重。之前怀德郡王觊觎谢安澜的美色,对她有些言语不敬。怀德郡王谋反之后,东方靖原本想要留下他的性命,但是最后陆离说服了东方靖,让女儿在最后下杀手杀死了怀德郡王。”
“还有令狐垣和女儿也是栽在了他的手中。至于谢安澜...”沈含双缓了缓才继续道:“谢安澜只是泉州一个普通秀才的女儿,但是她的性格和能力都和原本有极大的出入。我们原本怀疑现在的谢安澜根本不是本人,而是被陆离让人掉包了。但是我们派去泉州的人仔细查过,除了谢安澜的性格突然变得十分强势以外,并没有任何线索证明她不是本人。就连陆家和谢安澜的亲生父亲都没有怀疑过。因此,女儿认为谢安澜刚嫁入陆家的时候性格确实是平庸懦弱,但是有陆离教导两年,能够脱胎换骨也是理所当然。陆离此人心计深沉,如果不是陆家阻碍他参加科举,说不定他还会一直装下去。”
宇文策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虽然沈含双所说的还算合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感到有几分违和。但是仔细去想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也就只能暂且搁置了。
“你下去休息吧。”
沈含双恭敬的一拜,道:“是,女儿告退。”
宇文策点了下头,看着沈含双转身离开,突然开口道:“记住,你叫宇文静,不是沈含双。”
“是,父王。”沈含双...不,是宇文静回头恭敬地道,“女儿告退,父王也早些安歇吧。”\
宇文静出了大厅,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到了另一侧门的入口处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依然敞开着的大门的大厅。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黯然而无奈的苦笑。她不知道帮助陆离算计自己的父王是不是错了,但是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更好。她是胤安的郡主,她要堂堂正正的拥有郡主的身份,而不是被当成一个没用的废物一般随手丢弃。
陆离...好厉害的算计啊。那个胤安的大夫说得并没有错,宇文策确实是因为紫芜香和望春草混合产生的药性所知。她不知道陆离是什么时候将望春草的花粉撒到宇文岸身上的,但是紫芜香确实是她带来的。只是她并没有将紫芜香做成香丸或者香料带在身上。而是将紫薰兰的粉末放进了父王的茶杯里。陆离告诉她紫薰兰融入水中无色无味,所以她只需要在最初给宇文策敬茶的时候将之加入茶水之中就可以了。东陵茗茶的清香完美的掩盖了紫芜香原本的那一点点香味。
宇文静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今生今世到底能不能够找到报复陆离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在见到宇文策的时候果然看到整支左手的手掌上都长满了红色的小疹子。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却着实是不太好看,如果是因为生病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因为受了别人的算计,他们却连算计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宇文岸神色有些憔悴,年轻的脸上也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父王也许根本就不会...
兰阳郡主则是满脸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发誓要将幕后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沈含双并没有发言,只是只有关切的望着宇文策。虽然已经恢复了胤安郡主的身份,但是沈含双的性子里依然带着几分东陵女子特有的温顺和优雅。倒是宇文纯关心地问道:“伯父,今天和昭平帝的会谈,是否要推迟两天?”
“推迟?”
宇文策挑眉道:“不必。”
宇文纯蹙眉道,“可是伯父你的身体......”
宇文策轻哼一声道:“无妨,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东方明烈也该回来,许多事情最好还是在他回来之前商量妥当得好。”
听他如此说,宇文纯也就不再多劝了。虽然宇文策如今把持着胤安朝政,对于他们这样的皇室嫡系来说实在是与那些意图谋逆的奸臣没什么两样。但是在面对东陵的问题上,不得不承认宇文策确实是为了胤安的利益的。
宇文策道:“阿纯,今天你和清河随我进宫。”
宇文纯自然点头称是,宇文静虽然有些意外却也还是欢喜的点头。毕竟宇文策愿意带她入宫,也算是对她的看重。如果真的被完全的遗忘,对宇文静来说才是一场灾难。
宇文岸和兰阳郡主都有些不甘,却不敢质疑宇文策的决定。兰阳郡主道:“舅舅,兰阳去查对四哥下毒的人!”
宇文岸立刻也道:“我也去。等我抓到这个混蛋,一定要让他好看。”
宇文策不知是怀疑儿子和外甥女的能力还是为何,对此显得并不怎么上心。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你们既然有此信心,不让便试试看吧。”
兰阳郡主和宇文岸自然明白宇文策的意思,心中更是暗暗咬牙:他们一定会抓到那个混账,绝对不能让父王/舅舅对他们失望的!
宇文静平静的站在宇文策的身边,看着一脸坚决的兰阳郡主,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感。想要抓住陆离的狐狸尾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兰阳郡主只怕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原本她还对这个兰阳郡主十分的忌惮,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舅舅,你的手...”兰阳郡主看着宇文策满是红疹的手担忧的道。
宇文策并不在意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呈上了一个黑色的手套。宇文策随手取过套上,似乎半点也不在意自己这种天气带着黑色手套的模样让让人觉得奇怪。宇文纯和宇文静对视一眼,宇文纯友好的朝宇文静笑了笑,两人才立刻跟了上去。
被留在大厅里的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宇文岸才道:“表妹,咱们也走吧。”
兰阳郡主轻哼了一声,恨恨地瞪了宇文岸一眼才转身出门快步而去。宇文岸眼底闪过一丝阴谋,很快又消失无踪,若无其事地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