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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进了屋内,只留下两名贴身侍女立在左右两侧,床上休养中的沈夙媛此时被林妈妈搀扶起来,好端端地坐着,看脸色,并不似传闻中病入膏肓的样子,大长公主小心思开始转动起来,她知晓她这女儿的身子自小同铁打似的,别人家大病小病不断,她身上就什么灾祸都轮不上,咳,虽说这般想不大好,但大长公主觉得这“病情”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严重……似乎……有待商考。
自然,这话当着她这亲女儿的面,大长公主不敢直说,然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昨儿几个沈家的族老亲自上门来托求她,大长公主虽同沈相貌合神离,然平日里这些族老还是相当尊敬她的,她心中亦对此事十分挂心,故而入宫来想一探究竟。
沈夙媛见她这不靠谱的娘亲眼珠子一个劲地转,指不定想着什么,她的来意她很清楚,所以沈夙媛首先起了个头:“母亲来探病,怎还带了这一大堆人来?您这样的情形,倒让女儿想起舅母来了。”
张太后趁着她生病打压欺辱的事情宣扬得沸沸腾腾,大长公主来之前自是打听过了,然她凭着记忆觉得张菱宛的性子和善柔弱,不似传闻里是嚣张跋扈,另一方面觉得按照她对她这亲生女儿的了解,就算抱恙在身,恐怕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这种隐隐的明知事件满是破陋的缺口,充满古怪蹊跷,然看着外界一干不知情的统统议论非非,可信度非常高的架势,大长公主很忧伤啊……
大长公主呵呵一笑:“媛媛怎么这么说呢,母亲是专程入宫来看你的,你太后舅母的事……母亲尚还不清楚呢,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真真假假的母亲哪里猜得透哪。”
“探病怎么不见您带些东西过来?还是林妈妈……你已经让人把母亲带来的东西都收好了?”她说着目光淡淡地转向林妈妈。
林妈妈立刻大声回道:“老奴什么礼都没守着!”
沈夙媛眉头状似一皱,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丝失望,目光冷淡地落在大长公主身上:,话声轻细:“那就不知母亲今日来到底是探病……还是专程有什么话,想亲自同我说呢?”
“其实……”
沈夙媛忽地咳嗽一声,像一阵气从胸口急促地涌上来,她的背猛地弯下,身旁的林妈妈忙掏出干净的帕子掩上去,紧张地问道:“郡主!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血!”林妈妈的一声惊叫吓到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仅远远瞧了眼,就见那绣帕上头一滩刺目鲜红的血迹,她心下一沉,整个人呆在原地,而屋里头的人却已是乱成一锅粥。
林妈妈大声命令玉莹叫葛太医请过来,而她则坐在床头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忧心焦虑地模样一点都不似假的,大长公主在原地站了会,恍然一阵后知觉才恢复过来,她是沈夙媛的生母,正该在此时助力。
大长公主越过一众慌张来往的人群上前来,可到了床头,望着唇角沁出一丝血迹的沈夙媛,心头尽管震痛难当,却不知该怎么做。
她忽地惊觉,她竟从来都未曾好好地关注过她这女儿,单知道她性子强势,独立冷静,似乎永远都不需要她操心。而永远都是自个冲动的时候,她会出言提醒管制。
心底里越发地茫茫然,分明她是同她血缘关系最亲密之人,然到头来在这种时刻,竟不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有用。
瞧着大长公主神色恍惚的模样,林妈妈眼中飞闪过一丝不忍,然很快的,她就冲大长公主极冷淡地出声道:“大长公主还是坐到一旁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您在这站着不方便行事,更何况您乃是千金之躯,这点事还让奴婢们来吧。”
大长公主叫林妈妈说得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甚至觉得她今日来这里是十分可笑的决定。自踏入沈家这道门内,她是个被奉承惯了的脾气,唯独她这女儿会时不时说上她来句,她心里总暗暗想哪家闺女这么硬气,不知道心疼为娘的,就会埋汰人,而就在刚刚这一刻里,大长公主似顿悟了。
说到底,沈家千求万拜的,是为争这个皇后的权位。媛媛病倒了,沈家旁支的根本没人有这份资格上位,故而沈家宗族那边的人就算得到消息知道郡主病危,亦是要趁此机会争一争,在朝上明里是放弃,暗地里下的功夫并不会减少。按现在的情形看来,她这个燕平大长公主兼圣上亲姑母的身份确实很有分量……
他们终归不是真正关心夙媛,关心她的这个女儿。想至此,她几乎觉着立在旁侧都已觉自惭形秽,愧疚难安,毕竟她来之前还尚怀疑她是装病……
“葛太医来了!葛太医,快!这边!”一路飞奔跑到太医院的宝芯气喘吁吁地喊道,将葛太医饮入屋内,葛太医带着他的医药匣,匆匆地入内,一进屋瞧见大长公主先朝她行礼问候,大长公主似从迷惘中清醒过来,满脸愧疚颓然,忽然伸手握住葛太医的手道:“小女的病,您一定要尽全力治好!若有什么罕见的药材,本宫这有的是,尽管提出来!”
“这、这,老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郡主医治……”葛太医看着大长公主,内心分外忧桑,他知道这场骗局会牵扯到许多人,然而葛太医没想到沈郡主骗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同样毫不手软,太残忍了……
正说着葛太医上前为她诊脉,沈夙媛本是一直半合着眼极为疲惫的模样,葛太医一上来,她侧眸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葛太医:“又要麻烦葛太医了……”
“……不!不麻烦、不麻烦!”说罢,葛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装模作样地继续诊脉。
大长公主轻嘘一口气,精神萎靡不振,靠人搀扶着还能站牢,她死死盯着葛太医,葛太医被大长公主这背后针戳得心口砰砰乱跳,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痕迹来,手下都有些发抖,内心煎熬不已。
终于,葛太医松开手,转身朝大长公主:“郡主咯血恐怕是因急火攻心导致气塞不通引起的突然窒息,待郡主缓过气来便好些了。郡主这样的病情,平日里一定要注重调养,且不能处于嘈杂喧闹的环境,不能被打扰,多休养保持良好的心境最为重要。老臣前些日见郡主似乎面色已有所起色,怎么这次郡主突然就咯血了呢?”葛太医这一套早同何芳斋这一众知情者配合得融会贯通,用来一致对外,效果十分显著,已是连续打发掉数个妄图挑事探查情报的,如今对上智商完全不够用的大长公主,更是一击必杀。
大长公主一听葛太医言下之意,瞬间明白过来,她的女儿是因何而结的这病因,她一直都知晓媛媛不愿当皇后,却不顾她的意愿,不断地劝说,拿出沈家族老,沈家威望反复提醒她,连她都这样子,不说其他人……大长公主心痛不已,她荒唐半生,嫁错人,爱错人,连亲生女儿都同她关系生疏,直到此刻,才从这乌七八糟的日子里真正被震醒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带愧色地看向沈夙媛,轻声道:“是母亲痴愚,听信小人之言,明知你这些时日不好过,带着重病之身还要诸多应付,为娘的不心疼还来逼迫你,母亲真当是……”说着大长公主眼里流了泪,精致的妆容一下被整个破坏了美感,然她似恍然不知,径自哀声哭泣着,向床上的人忏悔她多年来的漠然,“我打小就没真正关心过你,一直以来也不晓得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你又是个不支声的,从来也不和我提,后来等你长了些,你父亲那边——我日日同你父亲较真,不曾想过你的感受……母亲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怨着我的……”
“错了母亲,我从来不曾怨过你。命是天赐的,我生到皇家,打小尊贵高人一等,我为何要怨?天底下过得比我不堪的太多了,总是怨天尤人的,除了真个关心你的人以外,谁会在意?故而,女儿不怨。”
“媛媛……”
沈夙媛叹了叹气,眼睛微微撩开,目光沉静地看着大长公主:“女儿知道母亲今日来所为何事,不过想来母亲已亲眼瞧见,不是我不想,而是女儿实在无能为力。若母亲仍执意……”这话停的点异常微妙,仅仅那么一瞬,大长公主就接洽上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母亲怎还会继续犯傻!那几个老秃驴,哼,只想着自个的富贵,却不想想能有今天这般的殊荣是谁带给他们!而今居然这般狼心狗肺,还想用媛媛你的性命去换那个狗屁后位!母亲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一顿这些个没人性的老家伙!”
“母亲别冲动!”她喊了一声,立刻显出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大长公主一脸心疼地扶住她,“你小心些身子,往前母亲没心眼,做得那些乌糟糟的事就罢了,现在你这一病母亲眼前遮眼的布算彻底撩开了,母亲往后一定事事向着你。”
“族老那头,不管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罢。母亲若心生不满,亦莫当着来人的面发作,不然落下话柄,又生是非,不平白添乱?”
大长公主一听,挺有道理,立马点头:“那便听媛媛的。”
沈夙媛细弱地笑了一下,随后依偎在大长公主胸口,轻声道:“为人子女,多是为父母着想,母亲而今能懂夙媛的心意,夙媛……知足了。”
大长公主又泪奔了,多年关系疏远冷漠的两母女一瞬之间重燃亲情之火。而待大长公主走后,虚弱的病郡主立刻原形毕露,掀开被子从容地走到镜子前,将掩盖的妆容卸去,面色华润,娇艳如花。
她转头朝旁边一直努力隐身作透明人的葛太医笑了下:“这回又麻烦葛太医了,玉莹,上回舅母送来的野参让……葛太医带回去吧。”
“郡主——万万使不得!”
“在我这用不着的东西在您那,或许就是灵丹妙药。都是自家人,葛太医何必婉拒?难道是嫌东西还不够分量,不若再加上点什么……”她慢悠悠地说着。
葛太医听得心口乱跳,他怎会不想要?那样罕见的好东西!他抬头看了眼,见她面容平静,心道沈郡主本就不注重这些,出手一向大方,他客气虚礼反倒显得伪善,便不再推拒,收下这份大礼,喜滋滋地抱着回了太医院。
回去路上的葛太医异常兴奋,他忽然觉得,这份差事也挺好的,油水多,加薪高,客户态度又好,棒极了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做宠妃,棒极了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