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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连越将天龙寺中的人全部过滤了一遍,连扫地做饭都没有放过,然而那个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宿主,却仍然没有丝毫线索。
他怀疑过打伤图澄和法显的,就是那位宿主,然而这件案子,却成了桩无头公案。两人清醒之后,都表示根本没看清那人的样子,突然就被人袭击了。
贺连越总觉得两人还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他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人,跟图澄、法显二人,也谈不上多深的交情,自然也懒得去戳穿他们。更何况,看两人这架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小师弟”交待底细的了。
图澄的伤势还好,虽然断了右手手腕,左手还是无碍的,以后写字吃饭练武,都换用另一只手,至多是不方便。法显则比他惨得多,两条胳膊齐臂断裂,又受了内伤,到现在还没醒。图澄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圆润的脸颊很快消瘦了下去,原本爱笑爱唠叨的性子也变得消沉不少。
天龙寺中黑影笼罩,气氛肃穆,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贺连越练了一日少商剑,将内力耗得一丝不剩,才从房中出来,到院子里透口气。只见禅院菩提树荫下,本参正蹲在土丘后,拣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戳戳点点。贺连越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
本参吓了一跳,整个人颤抖起来,飞快扔掉树棍站起身,下意识便使出了一阳指,向贺连越头面上攻来。贺连越右手一格,左手反握住他手腕,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本参被他踢的膝盖一弯,痛得倒吸凉气。
“小师叔!”
“你还知道我是你小师叔啊?”贺连越使劲敲了一下他的光头,“都不看是谁,就用一阳指。换做个功夫差的,直接就给你打吐血了。”
本参愧疚之极,连连道歉。贺连越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师父刚出了事,你神情恍惚也正常。我不跟你个小辈计较。”其实他比本参大不了多少,说出来的话却是老神在在,摆足了师叔架子。
本参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低头绞弄手指,半晌才回道:“多谢师叔。”
贺连越“嗯”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忽听得本参在他背后道:“听说师叔您要去少林?”法显二人受袭的事还没结果,天龙寺正准备派人去少林。一是为了调查真相,讨个公道;另一个目的就是治疗两人的骨伤。
他们认为,既然大力金刚指起源少林,那少林自然也有办法医治。只有贺连越知道,这世上还没出现黑玉断续膏,大力金刚指的伤口基本等同于无药可医。但他也不会傻到跑去和枯荣说,别白费劲了,这两人残废定了!
毕竟他如今还顶着残念的身份,设定是个没出过大理的中二少年。
六脉神剑经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天龙寺没有久留的必要,时间长了反而容易露馅。这次他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从枯荣那里争取到一个随队名额,能跟着一起去少林。此去少林,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他要是找到了悬心,就陪伴着小悬心长大。要是找不到,那便云游四海,直到找到为止。
总之,这天龙寺,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么想想,还是要跟本参道个别。贺连越于是转身走回去,踮脚摸了摸本参的圆脑袋,神情慈爱地说:“是啊,这一去就是几千里,你在寺里要好好保重。”
本参憋着气不敢躲开,脸都涨红了,任由他把自己的光头搓了又搓。他个子魁梧,比贺连越还高了半个头。这画面着实有些搞笑。
“师叔……”
“嗯?”
本参嗫喏道:“其实,我也要随队,您不用跟我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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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河带着十个禁军,连同赵许、何叔、军医,统共十四个人,昼夜不停,总算赶到了洛阳城。洛阳是唐代的东都,繁华不逊东京,车马熙熙攘攘。李三河不敢放松警惕,带人乔装打扮,住进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连日来走访了数家洛阳的名医馆,然而赵许的病既没有好起来,也没有继续坏下去,仍是那副奄奄一息、面黄肌瘦的模样。夜里,李三河点着一盏豆大的灯,坐在床前,苦闷地掰着指头数日子。
他必须要在约定时间内到登封,与秦容一行人会合。但赵许这样的状况,能走得了吗?
突然,他面前的灯火微微晃了一下,闪得他的影子像被风摇晃的树枝,在墙上倏而飘过。李三河警觉地推开窗子,向两边望去。他们住的是客栈二楼,底下正对着马厩。
“陈久、王行,你们俩去楼下看看。”
“是。”
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谨慎的性格,这也正是秦容敢放心把赵许交到他手里的原因之一。李三河快步走出房间,一手摁在腰刀上,一手握拳轻敲隔壁房门。房中除了赵许与何叔外,还有两个他的属下日夜监视。这两人连忙来给他开了门。
李三河往床幔里瞧了一眼,被子微微隆起一个小包,赵许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何叔在替他掖被角。
“没出什么事吧?”
两个禁军对看一眼,摇了摇头。
李三河暗自送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都金盆洗手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刀口舔血时那草木皆兵的毛病。
忽然,楼下响起了一声惨叫。李三河全身寒毛竖起,猛地推窗看出去。只见马厩烧得火红一片,干草噼里啪啦炸响,马的嘶鸣与人的惊叫混在一起。店小二扯开嗓子喊道:“救火啊!快救火!”
李三河眼尖地看见一匹马跑了出去。马背上横着两具尸体,就并排搁在马鞍上,尸体衣服上的血迹在火光照耀下,变得不甚显眼,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禁军专用的靴子。死的是他派下去的两个人!
他暗叫一声不好,探出上半身,眼看那马越跑越远,左手压在窗棂上,下意识地准备翻身跳下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对!不管来人是谁,肯定不是冲着他们几个小喽啰,目标只可能是一个人。他的视线落在赵许身上。外面动静闹得太大,孩子已经醒了过来,被何叔抱着,脑袋埋在何叔怀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把人都叫回来,全部集中到这里!”李三河当机立断。
走廊上、大堂里值夜的禁军,包括正在睡梦中的军医,全被叫到了赵许这间房内。众人神色凝重,瞪大眼睛,一刻不敢放松。李三河腰刀出鞘,搬了把太师椅,坐在房中央。
何叔和赵许,缩在帐子里一言不发。
李三河见他二人瑟瑟发抖,心道:难道不是信王府的余孽趁机劫人,而是信王的仇家要杀他们?这两人当真毫不知情?对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知道他们要来洛阳,是不是军伍里出了奸细?
他心头有无数疑问,徘徊不去。
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尿骚味,皱着眉头望向臭味来源处,竟是在床上。他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小侯爷……来两个人,端尿桶过来。”虽然赵许已沦为阶下囚,但信王余威犹存,他不敢直呼国姓,还是管人叫小侯爷。
那两个原本就守在赵许房中的禁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小侯爷一刻钟前,刚刚才去过茅厕,怎么又……不是闹肚子了吧?”
李三河不悦道:“不是说了不准让他出去吗?”
“小侯爷在尿桶上泄不出来,所以我们才……”两人话音未落,李三河骤然灵光一闪,大声道:“不好!”一脚踹了椅子站起,倏地撩开床幔。只见两个形容身材与何叔、赵许有七分相似的人,相拥抱在床头,惊恐地望着他。
那孩子满脸是泪,尿水从床上淌到了地下。
“蠢货!蠢货!”
李三河懊恼至极,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两个守卫。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赵许追回来。
“去通知洛阳府衙,全城封锁,禁止出城。”
“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追!他们肯定还没走远!”
禁军们心里明镜一般清楚,如果找不回赵许,他们这十来号人包括李三河,都难逃一个死字。几人额上背后瞬时湿了,冷汗、热汗一齐沁出来,心跳如擂鼓,急忙按照李三河的吩咐,各自活动起来,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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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许横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锅铲翻搅起来。他那张总是毫无生气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难受的神情,齐整的眉毛皱着,嘴唇青白。何叔枯瘦的手压住他后脑勺,让他连抬一抬头都不能。
无论是长出一大截的血污长袍,还是臭烘烘的靴子,都让他不舒服到了极点。更何况,这靴子还那么大,套在他脚上,晃晃悠悠的,像是随时要掉下来。而事实上,马儿跑出客栈的时候,其中一只确实“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觉得这样比较舒服,就把另一只靴子也踢掉了。
夜风割着他的脸,也割着他的赤脚。
渐渐的,那冲天的火光消失在了视线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马儿越跑越慢,最后停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口。从巷子里传出个粗粝沙哑的男人声音:“到了,下来吧。”
黑暗中有一双手,把他从马背上抱下来。落地之前,他脚跟踢到了那人腰间硬硬的东西——是一握刀柄,乌沉沉的,在月下泛着铁质的暗光。
“血铁刀张隼,见过小侯爷。”
然后……那把刀的刃尖,就抵在了赵许细瘦的脖子边上。
他耳边响起何叔愤怒的惊叫:“大胆张隼!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