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夺岛——象博

鄜州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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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听得玄之又玄,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玩乐的棋有这许多讲究。而且算一算三个八卦加在一起的象数变化,顿时觉得人脑不够用了,她需要计算器。

    洪七里道:“《三易》的变化太为复杂,其中的《周易》还是十六卦的先天八卦,所以后人简化了六博棋,只用后天八卦的《周易》,还加进了那时并没有的阴阳之说。”

    王诜略微一诧,心道:本以为这个洪七里是一介武夫,竟然也懂得三易和先天后天八卦之分。

    丐帮总舵在洛阳,洪七里常去拜访的安乐先生,便是大名鼎鼎的邵雍。自秦焚书之后,汉人不识《归藏》、《连山》也被称作伪作;在邵子之前,世人更不区分八卦体系。

    滕楚凉道:“三易侧重不同,《周易》在于爻之变,《归藏》在于卦之变,《连山》却有不同,讲究三方一位,乃运八十一宫,九九以数生,最为看重天运、地运、人运。夫战也,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六博布阵最为契合连山易。若按汉代走法,自然只落三十二点,可若按最初下法,却有无尽变化。这与实战并无区别,如无法通过棋阵演练兵法,辨天识地,运筹帷幄,也就没了‘兵戏’的意义。”

    王诜与青须老者都听出了滕楚凉这番话中的意境,同时想道:此人说出了三易的关键,实在是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他们不知道滕楚凉有祖传的上古神器,所以才对三易理解如此之深。

    克里斯这下也想起“神器”的事来,道:“大哥懂得那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多!”

    王诜清了清嗓子,道:“还是言归正传,说说当下的棋吧,这套棋局既有竹箸,又有茕子,遵从的规则到底是春秋战国的下法?还是汉代的下法?”

    滕楚凉抓了抓头,道:“这一点在下也说不准了。”

    宁一飞却在旁边插话道:“说是下六博棋,可我们的对手是谁啊?总不能滕大哥对王大人吧?那一方故意放水输掉,机关不就开了吗?”

    “对啊!”克里斯道。

    滕楚凉指了指那小棋盘长桌前坐着的两位对局人,一个是高高大大的木头人,一个是低低矮矮的木头人,那身量正和蝎岛上见到的老妇人一模一样。

    他用力在矮小的木头人侧身一按,啪一声,那木人一分为二打开了,里面竟是要坐进一个人去。

    洪七里一看,问:“不是要坐进一人控制这个木甲人吧?”

    滕楚凉点点头,道:“只有这个是空心的,可以进人,对面那个是实心的。”

    王诜道:“哪里找这么瘦小的人?”他当下扫视一圈,男人们没可能进的去,目光落在几个女子身上,最后锁定了月玡儿,唯独小丫头可能进的去。

    月玡儿见大家都在瞅着自己,有些害羞,躲在了宁一飞身后。

    滕楚凉道:“洪帮主,恐怕真的只有麻烦令妹了!”

    尽管面露难色,可洪七里知道眼下别无选择,试着说服月玡儿道:“小妹可愿意?”

    月玡儿有些犹豫,道:“可是我不会下棋啊……”

    “这个不用操心,我们会告诉你,把棋下在哪里的。”滕楚凉道。

    “哎,那我试一试吧。”

    月玡儿刚钻进去时,有些紧张,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急促,太阳穴也突突的跳。坐下来,她靠向前,那木甲人的头部便露出了一张娇嫩的脸孔。看着四周一片沉静,她心里打鼓一般的瞧着,直到看到了峰哥哥、小飞哥,还有那个臭小子鼓励的眼神,她才松了口气。本以为在木头人里动作起来会很困难,实际上却不是,适应了一会儿,她便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长桌上有个圆形按钮,按下去,六博棋局便开始了

    让大家吃惊的是,月玡儿对面的木头人开始动了。那木头人表情憨态可掬,雕刻的嘴巴涂着红色的颜料,嘴角向两边咧着,像是在说什么的样子。就见它缓缓抬起左手,指向了竹箸,又抬了右手指向茕子。

    “这是让我们选是用竹箸,还是茕子吧?”王诜问,很快又道,“到底是汉代下法对咱们有利,还是春秋战国的下法好?”

    克里斯问:“两者有什么区别?”

    滕楚凉道:“六博分‘大博’与‘小博’。西汉以前的博法为‘大博’,投六枚竹箸行棋;东汉以后始兴‘小博’,双方各掷茕行棋,一开始茕有两枚,到了魏晋时,变成了茕一枚。”

    “没什么实质区别,与最初的‘象戏’比,都是加了博彩的成分。”王诜道,“这棋从军队传到民间,老百姓自然不懂行军布阵了,便将玩法简化,加入掷箸的说法,其实就是一种彩点的名目。”

    滕楚凉道:“商朝起,便实行投箸,随着流行开来,从诸侯大臣,到贩夫走卒,全都爱玩,那些排兵布阵的内容越来越少,博彩的更胜一筹,慢慢的‘象戏’变成了‘博戏’!而因每一方有六枚棋子,才被世人称作了‘六博’。”

    王诜摇摇头,略带遗憾地说:“一言以括之,就是数术越来越浅短,不可足玩矣!”

    尽管后世六博棋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中,唐之后少有人玩,玩法渐渐失传,但它却在“博弈”一词中留下了一抹痕迹,“博”便是指六博,“弈”便是指围棋,不过不论是博棋还是围棋,在孔老夫子眼里都是玩物丧志之物,不是君子所好。所以随着儒学盛行,其衰落也就在所难免。

    滕楚凉指向棋具,道:“竹箸便是这六根竹片。”

    克里斯仔细看竹箸,是削成半月形的竹片,竹皮外面涂黑,竹子里面涂白。

    “投箸就是博白,不同的白代表不同的彩点。”滕楚凉道,“彩点对应的是乾卦六爻,每次投著结果有七种,无白、一白、二白、三白、四白、五白和六白。投箸所得某一白,对应六爻中的一爻,再根据爻辞唱出彩点。”

    王诜指了指骰子,道:“赌着赌着人觉得不够刺激,投箸就变成了掷茕子,十四面、十六面、十八面的骰子,都是为了增加更多的偶然性。这个骰子有数字一到十六,另外两面,一面叫‘骄’、一面叫‘妻畏’!‘骄’相当于六箸博白里的‘五白’,‘妻畏’相当于无白,说的再简单里就是中头奖和倒大霉。”

    噗呲!克里斯笑了出来,原来那么古老的时候,人们就觉得怕老婆是倒霉蛋了。

    洪七里道:“既然王大人懂排兵布阵,滕兄识得‘三易’不如就用投六箸,可能更加有利!”

    滕楚凉和王诜听言,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

    洪七里与月玡儿道:“小妹!选那六个竹片!”

    滕楚凉补充道:“大概需要拿起那六片竹箸,放到它的手里。”

    月玡儿抬起右手,没太费力,一把拿起了六个竹片,放在了木甲人的手心里。

    这下,木甲人又动了起来,它将竹箸一片片整齐的摆放在了一旁的博局内。对面木甲人将右手向上,往棋局上一摊。

    “它的意思应该是开局了!”滕楚凉道,“月姑娘,你先投箸吧,拿起那竹片随便扔在博局上就行。”

    月玡儿点点头,伸出手刚想去抓竹箸,对面的木甲人突然伸出了左手手臂,将她控制的木手挡下了。月玡儿移开再换个方向去抓,又被它拦住了。那木甲人动动右手,再次指了指棋局。

    “这是什么意思?”克里斯忧心仲仲地问。

    “它不让月姑娘拿竹箸,”滕楚凉说,“难道是不让我方使用?而是让我们直接开棋?”

    滕楚凉惊诧道:“不让投箸,难道我方下的不是‘六博’,而是‘象戏’?”

    王诜指着对面的木甲人,斥道:“闹了半天,这玩意让帮它选是用箸还是茕,根本跟咱们没关系。”

    克里斯问:“这有什么关系?”

    王诜恨恨地说:“我们费尽心机排兵布阵,与它斗巧斗智,可它却可以投箸,万一直接扔出了‘五白’,可以直接竖起‘枭’棋,毫不费力地杀死我方‘枭’棋,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优势?”

    克里斯知道“枭”棋大概是“王”棋一般的存在,若是一次掷箸便有机会checkmate,直接赢棋,这棋局本身就是天大的不公平。她再望向对面的木甲人,总觉得那咧开的木嘴,笑容是那般的狡猾。

    克里斯问:“不投箸怎么知道我们走多少步啊?”

    王诜道:“说了象戏便是兵戏,这六枚棋子分别是枭、卢、雉、犊、塞,其中塞棋两枚。军中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名,六人就是六枚棋子。所以不用竹箸的象戏,每种棋有自己的步数、走法及功能。”

    滕楚凉叹道:“幸亏你我还有些信心,选了竹箸,若选茕子,它赢面太大。”

    王诜双手插在一起,拧得咔吧咔吧作响,气呼呼地说:“既然如此,爷跟他拼了!咱们开始!”

    “好!”滕楚凉被王诜的雄心壮志打动,立时干劲十足。

    对面的木甲人已经用割刀将十二枚象棋起了出来,并将六枚送到了月玡儿面前。接着就开始将自己的六枚棋子摆在了倒L边上,一边各三枚。

    滕楚凉却没让月玡儿马上照做,他和王诜都在仔细辨别起棋子来,其中有一枚上刻着各枭首纹,显然便是“枭”棋了。

    克里斯看了看对面木甲人摆的黑色棋子,并没什么明显的痕迹,便问:“怎么看得出它的枭棋是哪枚啊?”

    滕楚凉道:“它的棋子全部一样称作‘散’,哪枚先走到‘水’处,或扔到了五白,便能竖起变作‘枭’,既可以下水牵鱼,也可以击杀我方的‘枭’了!”

    “啊?”克里斯惊叹道,“那不是超级霹雳无敌耍赖?”

    这话引得王诜哈哈大笑:“你这回的怪话倒是说的不错!它直接杀了咱们‘枭’,便能得一枚象直食,牵一鱼得两筹,就是那短的竹筭。不过莫慌,咱们截杀它牵过一鱼的‘枭’棋便叫翻鱼,翻一鱼得三筹,就是那长的竹筭。若被咱们杀了已牵两鱼的‘枭’棋,它便是被翻双鱼。咱们只要得六筹就算一大胜,可得一枚象直食!”

    两人大概拟定了一个兵阵,便让月玡儿按着摆了。

    王诜道:“上塞!”

    滕楚凉一边为月玡儿指点位置,一边解释道,“上塞棋一枚,止于帐前。”

    那棋子在他们这面正中的那个倒“L”上横着一摆,起始位称做“张”与军帐的“帐”谐音,此处正是帐前。

    克里斯诧异道:“就走了一步,这就完了?”

    滕楚凉道:“刚才走的是两步,塞棋出帐可走两步,以后行棋便是每次一步。”

    克里斯眨了眨眼,心想:这个塞棋怎么这么象国际象棋里的兵啊!

    王诜笑笑道:“莫要小看‘塞’棋,利用山势地形,挖土坑、建战壕、修攻防,便都是与土有关,再者打仗为的就是攻城掠地。一副棋子有两名塞棋,就说明它是战之根本。”

    滕楚凉也插话道:“《连山》以艮卦初始,如山之连绵,故名连山。这也是为什么在下说博棋与连山易相关最切,从这两个塞棋就可看出一二。只要用好阵法,两个塞棋与枭棋相配,便也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洪七里突然问道:“下层的大棋盘并没有见动静啊?”

    “什么?”

    王诜等人走到观台边缘,确实见那大石块没有按照设想的那样按照小棋盘移动。

    该不会也跟刚才消失的金色光带有关吧?她跟几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快得到了滕楚凉的赞同,他说:“想来这机关城确实有些故障了,看来要咱们亲自移动大石块才行。”

    洪七里第一个跳下大棋盘,走向己方的那面。

    滕楚凉对他说:“找两个小面上带纹路的便是塞棋!”

    他看了看类似巨大的石块,试着推动,很快照着小棋盘将大石块推倒了位置上。

    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对面的木甲人再次动了起来,它先拿起“竹箸”往博局里一投。王诜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它动作,生怕一开局就是五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