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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犹豫再三之后,才道:“一会儿咱们可一定同进同退的,实在苗头不对了,你先想办法跑。”
这时,门房笑盈盈地一路小跑着过来,将门开了道:“二位小姐请吧。”
傅咏兮使了个眼色,率先往里走着,然后用力地绷着唇,把声音压到最低:“同进同退我赞成,高风亮节就免了,就你是个愿意两肋插刀的英雄?”
转过两进小院,走到一处装满彩色玻璃窗的一排四间屋前,门房便不再向内,只是请她们二人进去罢了。
二人进屋坐了,只有个茶房过来招呼了片刻。
屋子中间是两张台球桌,两边的屋内摆着几张沙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汗味、脂粉味。为了掩盖不多久前才散去的糜烂社交,洒下了了过多的花露水,导致屋里使人透不上气来。
宋玉芳闷叹了一声,蹙着眉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我不是那意思,你的命金贵,路子又广,你先走了准能让许多人寻过来,我也就得救了。”
傅咏兮摇了摇头:“你得这么想,我的命金贵,我要不见了,我爸能把北京城都翻过来。再者说,那起歹人也要算计的,你不是个人物,人家一定认为越早换了现钱越好。要绑了我则不同,我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人家知道了我金贵,本来打算卖钱的也能改成绑票。”
宋玉芳“啧”了一声,又问道:“那肉票是各个都能活下来的呀?”
傅咏兮噘着嘴,差点没翻脸:“你可真行,人家也是为你,你倒来咒我。”
“我也是为你……”
不等宋玉芳说完,走廊里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
接着进来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肿着两个肉泡,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看起来还真像是会撕票的人。他笑着伸出手来,行西式的握手礼,操着一口全然不地道的英文:“哈喽,艾姆查理。”
这口音,还赶不上贝满女中的门房呢。宋玉芳如是想着,只是默然地笑着回礼:“您就是王老板吧?”
傅咏兮则不同,憋着笑意故意学腔学调地来了一句:“艾姆傅咏兮。”
王老板笑着张了半天嘴,却没有更多的英文单词可以供他显摆:“二位美女,嗯……”他似乎以为用中式的词赞扬旁人不够隆重,更不时髦,于是又改口道,“二位蕾蒂,见到你们很高兴。”
听他这满口混杂的中英文,乱七八糟的文法,傅咏兮也是受不住自己的调皮劲儿,答了一声:“同喜同喜。”
宋玉芳笑着轻咳一声,提醒她别把人贬得太过了。
幸而王老板也不懂何为讽刺,仍是笑笑地请她二位坐下,然后招呼手底下的人道:“来啊,把东西给我抬进来。”
这得有多少钞票才能用“抬”这个字眼呀。宋玉芳想着,不由瞪大了眼睛,望着两个仆役抬进来的黑皮箱子。
“打开。”王老板一声令下,仆役们答应着就把扣子给解了。
只见现出一堆白花花的现大洋,还有一串串的铜板,几张纸钞被挤得变形,随意地塞在了边角处。
敢情都是有分量的散钱,怪道得用两个人抬进来。
王老板得意地笑了两声:“俱乐部嘛,玩什么都有专门的屋子,为多挣些钱,我也供应一口吃的。来来去去的人多了,给赏的、抽头的不就有许多零钱了嘛。这里实际有多少,我也不清楚。你们点清楚就拎去吧,存单留下就行。”
到了该工作的时候,傅咏兮还是很认真的,她向王老板说道:“请给几张纸吧,我们拿来包零钱,什么没用拿什么就成,不挑的。”
王老板满口说好,郑重其事地带走其中一个仆役,亲自去取。当主仆二人退到屋外的时候,看神情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余光还绕回来好几次。
宋玉芳感到气氛越来越古怪,好几次偷眼看向站着的那个仆役。
为保险起见,她走到远处坐下,假意掏出存单看着,唤道:“咏兮,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单子要怎么填。”待傅咏兮走到跟前,才用气声问道,“你说是不是有点怪啊?”
傅咏兮的脚不自觉地抖了两下,然后才意识到该克制住自己的小动作,装出一副毫无警觉的样子,悄声道:“是啊,这也怪我,刚才怎么先就答应了呢,应该把银行的车叫来拉走才是。”
宋玉芳低着头沉吟道:“你太慌了……”然后,她仔细回忆起这个俱乐部的方位,在两条街的交叉口。她们从南门进的,西边十有八九会有个门。设若这趟来是个局,那么这里的人应该设在暗处,以防她们逃跑,尤其是刚才进来的路,一定会加派人手。
想完这些,她飞速在存单上写下“往西”二字给傅咏兮看了,接着拍了拍胳膊。
傅咏兮还不很懂,只是等着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暗示。
宋玉芳高声说着“先把串号的铜板分一分吧”,便上前将两串铜板搭在手臂上。分量很重,她不确定逃跑时会不会成为负累,但也正是因为重,才有可能击退敌人。
傅咏兮很快领悟到了这个计划,也跟着往手臂上挂钱串。
两边手臂有了负重,抬一下都很困难。宋玉芳使尽了全力,双手捧起一把大洋,对着傅咏兮挑眉道:“你信不信,我的手是天生要当行员的手,我这样一捧正好是五十大洋,数都不必数的。”
“我可不信,你要能捧得准,我必然也能,怎么还跟命数有关呢?”傅咏兮便也慢慢蹲下来,跟着做了。
两个人很默契地一边蓄力,一边轻声数了三下,然后猛地一立,将两捧大洋照着仆役脸上便是一洒,趁其不备拼上吃奶的劲儿往外跑去。
旁的人虽知道今天有事做,却以为两个女子而已,不很难对付,于是难免有几个人因忙了一个通宵而偷着打盹的。便是没睡着的几个,也因宋傅二人扔钱串的准头太好了,一下就被砸懵了。
当然,事后分析起来,不能不说这里也有老天爷一点功劳。这么重的钱串挂在身上,跑得起来可以说是求生欲强烈,但能扔得准全是运气使然。
正如宋玉芳所料,西边的守卫并不森严。她们一路跑着,高喊着“救命,绑架”,得益于人都聚在台球屋里,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可以将紧闭的门闩打开,这才逃出一条命来。
这一天对她们来说,绝对是终生难忘的。这样狼狈地跑在街上,声嘶力竭地呼救,即便跑出了那条街,也没意识到可以叫辆车回去,就这样一直地奔到了银行门口,才脸色苍白地抱着石狮子亲了一下,趴在上头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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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佟家兄妹打着哈欠,才刚来上班。
傅咏兮缩在沙发上,颤着手握着一杯热茶。
宋玉芳挤在她身旁,人生头一次的街头狂奔,呼呼而来的狂风,使得她嘴角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余光瞥见她们好好地坐在那边,佟慧怡的步子停了片刻,脸上露出不满的可惜的愤怒的眼神。她闪到角落里,拿起电话机向台球俱乐部的王老板质问:“两个丫头片子都这么难搞定?”
电话那头的王老板,翘着脚,脸上的两个肉泡皱了皱,细说了一番自己的计划,对于失败的结果,听起来很不接受的样子:“是啊,两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精明呢?我这都是大小伙子,随便一个追出去都能拎着两个人回来,我还特为留个心眼儿,交代至少得留一半人帮我办成这事儿,结果愣是逮不到人!”
“就你?”佟慧怡鄙夷地冷笑一声,“装什么有情有义,只留一半人办事儿,你怎么不全留下?也省得我惹下这一身腥!”
王老板斜眼一溜,出口还是忍着三分气的样子:“我说佟小姐,这话就丧良心了吧?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更何况我做的还是夜猫子生意。兄弟们熬一宿,可不得松快松快嘛。”
佟慧怡却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吻:“你拿了钱,总得把事儿办成吧?剩下的钱,你想都别想!”说完,便摔了电话。
王老板一肚子气烦没处宣泄,也就把电话往地下狠狠地一砸,咬牙切齿道:“以为给几个钱就了不得了,这要不是看在佟公馆的面子上,我还真不肯伺候这姑奶奶。”
一旁账房模样的人就搭讪着问:“东家,她给这点儿定金够开销什么的呀?”
“可不是,说得好像包了我的场子和兄弟,专为她一人办事儿似的。来咱们这儿的赌个球,一局下来就是她那点儿劳务的好几倍,还不算上饭钱、赏钱的。没那豪气办大场面,就别摆谱儿啊!”他说时,又朝几个仆役啐道,“你们也是,饭都吃哪儿去了?”
仆役微侧着身子,转着两根手指,嘟囔起来:“这种差事又不挣几个钱,弄不好还得进去。”
另一边,傅咏兮拉开手臂,死死拦住佟慧怡的去路,冷笑道:“佟学姐早啊!”
佟慧怡知道自己的图谋已然败露,却未表现出半分羞愧或懊悔,翘了翘下巴,回敬道:“这么久了,终于知道要做规矩了。晚是晚了些,不过我也挺欣慰了。”
傅咏兮抽动了几下嘴角,眼神里分明有寒光溢出:“你跟那个台球俱乐部究竟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