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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小孩子都这样想,也难怪那些报刊上总有对旧式妇女的冷嘲热讽。因为妇女孱弱,所以下一代国人的素质堪忧,可源头上是谁造就了孱弱的妇女?受封建教育的男子不肯回答,受文明教育的男子不屑回答,所有的不是往弱者身上一推,他们就感到自己是干净的。就连议论国家大计亦是如此,什么都是国民普遍未开化之故,读过书的人从来都不犯错。
多可笑啊,可惜有能力发出声音的大多是男子、是强者,所以再荒谬的言论也都成了主流思潮。
突然,宋津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宋玉芳先是忍俊不禁,随后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吗?”
“吃是吃了一点儿……”宋津方说着话,就把脑袋垂了下去。
“这样吧。”宋玉芳蹲下来,平视着对他道,“你想吃什么都行,姐姐买给你。”
“想吃……”宋津方的小脑袋里一下钻出了好多名词,连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新丰楼的油淋鸡。”
“真是会挑!”宋玉芳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肉鼻头,晃着手道,“那就走吧。”
新丰楼不算远,走不了多久便到了。就是八大楼没有哪一家是不排队的,尽管时候不算早,客人还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好容易排到了头,宋津方被抱着趴在小窗前,挥着小拳头大喊一声:“我要油淋鸡!”
伙计唱了一声“好嘞”,探出脑袋来问后头的大人:“姑娘,是在这儿吃吗?”
宋玉芳笑着点了一下头,刚要说话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追着声瞧了瞧,便皱着眉头改了主意:“带走吧。”
宋津方惊问:“上人家家里吃合适吗?”
宋玉芳愣了一下,又道:“那就再拿一个,咱们跟大毛二毛分着吃。”说完,侧过身子,催促伙计快点打包。
她发现的那个熟人,正是冷秋月,换了一身绛色水纹绸衫,跟着一位穿西装的年轻男子直奔二楼的包间。
堂倌送了菜单进来,冷秋月对谈颂南摆手道:“我在银行的食堂已经吃过了,这会儿真不饿。”
谈颂南笑了笑,点了几样菜,打发堂倌出去。这才对冷秋月抱拳道:“赎罪赎罪,下午为一点子事情绊住了脚,公务压得实在是多,就顾不上吃了。我以为密斯冷在晚餐时间打电话找我,总有要做东的意思,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冷秋月不由地想着,他今天为什么耽搁了公务,还不是因为被她发现了送花的秘密吗?因就有些难为情起来:“我不是不愿做东……”说时,从包里取出一个蓝丝绒盒子,慢慢地推到谈颂南跟前,“您看,我是个糊涂人,想好了要把这个还您的,愣是给忘了,劳您这时候又走了一趟。”
这是谈颂南选的礼物,叫卖花的汉子偷偷送去的,他自然不需要打开,只是问着:“不喜欢吗?”
“太贵重了。”冷秋月双手拘谨地捧起跟前的茶杯,抿了一小口。
谈颂南的拇指来回地摸着盒子上的“派克”二字,略显遗憾地摇头道:“我以为钢笔不过工具而已,笔下的文思才是贵重之物。若是密斯冷不想欠我的情,不如拿这支笔写几首诗送我。”说完,又把盒子推了回去。
冷秋月更加无法自处了,抬了抬身子,往椅子边缩去,连连否认道:“我,可我不会写诗呀……”
谈颂南伸手在她眼跟前打了个响指,毫不避讳地凑上去,直盯着她瞧:“诗人的眼睛跟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你的眸光这样灵动,比玉泉山的水还要清澈透亮,分明就是一双诗家的眼睛。”
冷秋月心头激烈地打着鼓,说话都是颤的:“您真的是看走眼了。”
谈颂南收回身子,架起一条腿,笑答:“是你低估了自己。又或者……是我这个情人眼里出了西施。我很喜欢新体诗,所以我把梦中情人的职业想象成女诗人。至于外貌嘛,密斯冷照一照镜子就知道了。”
他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自信,又带着几分魅惑,虽然字字暧昧且唐突,可冷秋月的嘴角还是不由地微微上扬。最后,理智唤醒了她,使她记起了自己约人出来目的,赶紧敛起神色说道:“谈三爷,我有恋人了,所以……”
别说犹豫了,谈颂南甚至没有任何的思考,便抢道:“我不在乎,我去过这世界上最浪漫的国家,我见证过放弃一切原则追来的爱情。那种情感是绝美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这话。”
冷秋月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有恋人吧?”
“爱情应该是一次新生。”谈颂南试图进一步说服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买下了这枚钻戒,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带上的。”
按照素日替妇女们存储首饰的经验看,这枚戒指大概有两克拉,其昂贵不需多言。
冷秋月捂着心口不断地劝说自己要冷静,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钻石有多大。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再想物质,耳边却又回味起谈颂南的爱情宣言来……
而瞧见他二人私下约会的宋玉芳,一到安徽会馆,就急着借电话机,去向傅咏兮商量:“你说,我该不该……”
“不该吧。”傅咏兮把听筒换到左手,没有亲眼见到那位男士的她,出发点完全是冠冕的理论上,“咱们不是提倡社交公开嘛,那么一个总在柜台上接触客户的女子,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交际圈了吗?”
宋玉芳有句以貌取人的话悬在嗓子眼,想说又觉得不妥。最后,也还是妥协于社交公开这个形式:“你说的也对,议论人家的私生活是挺犯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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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宋玉芳在午休时被何舜清叫去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照旧摞着大叠文件,他的声音从后头钻出来:“上海的报纸一直在宣传商业储蓄银行的‘一元储蓄’。顾名思义,手里有一块银元就可开户。我和张经理谈过了,虽然我们国家的经济状况是小部分人握着大部分资产,但实际经验往往是,小额储户比大额储户的稳定性更高。”何舜清将笔帽一套,抬起头来笑了笑,“我们银行就数你接触到的小额储户最多,所以我想在这期的培训班里加一门小额储蓄的课程,你可以谈一谈心得。”
宋玉芳刚往椅子上坐了,听到这话,立刻弹直了身子,连连摆手婉拒:“我自己还只是个练习生呢,这还没做满一年,怎样就好去教人家做事呢。”
何舜清眉眼俱笑地鼓励道:“可是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方面经验了。这就好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们欠缺人才的领域那么多,哪里就能得论资排辈的病呢?你有过这方面的尝试,就该一边实践一边分享经验,这就不必自谦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孙老、张经理都很看好你过去一年的经历。”
不待红了脸的宋玉芳将话说下去,门外有人敲了两下,便急不可耐地推门进来,眼神和声音都是十二分的紧迫:“何秘书,出大事了。奉天省宣布独立,已派财政厅长检查了咱们奉天分行的库款和账目,但是其他消息已被封锁,我们正在加紧时间与分行人员取得联系。目前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您看是不是需要通知股东会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计划?”
何舜清腾地变了脸,抢过电报时略皱一下眉,一边默念一边沉吟:“或者有必要派人过去一趟。”
宋玉芳的脚步往后挪了一挪,张了张嘴,却觉得没有插话的必要,只是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二位也好聊正事。”
何舜清赶紧点着头道:“好,你尽快整理出内容,交到我这里。有需要修改的,咱们再商量。”他的表情俨然是还有话要讲,可当他的余光扫到办公室内的第三人,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你……去吧。”
宋玉芳似乎能隐约读懂他眼中若有似无的遗憾,脸上微微地发烫,抿着嘴笑了一下才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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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蒋孟叟的牌桌正在酣战。
刚学会打牌的沈兰,神情认真得像是在核对账目,几乎就把这场牌局的目的给忘了。
被抓来凑局的佟慧怡,心思却不在牌桌上。她不断地找各种机会,打量蒋孟叟和沈兰的细微动作。
有权有势的中年男人容易招蜂引蝶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招来个一板一眼道姑似的人物,这还是真是叫人跌破眼镜。看来,人不可貌相这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佟寅生自然地咳了一下,膝盖往旁边一扫,提醒佟慧怡注意姿态。
蒋孟叟只在等一个离开的机会,这是沈兰要组的牌局,并不是他的牌瘾有多大,照本意来讲,他更想在这个时候抱着温香软玉小憩。
“铃——铃——铃——”
书房的电话响了,蒋孟叟起身快步去接,顺便带上了门。
沈兰这才梦醒一般地挪开眼睛,冲着对面的佟寅生,开门见山道:“为什么不是我?”
佟寅生吞了才打一半的哈欠,困惑地蹙了一下眉,接着便明白过来了:“是上海那边的意思。虽然总处设在北京,可是中行的维系多赖于上海的金融市场,那边的经理一开尊口,我们北京分行也是很难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