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揭露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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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咏兮合上册子,已没了生气的精力,心里闷了很久,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可以托付这册子的地方。沈兰的说法是完全有道理,正常程序里的监察部门,一定有蒋孟叟的人,否则他不可能嚣张这么久。也不能再借发疯的名义,总是越级报给总裁、副总裁,因为中行在这本册子里所牵涉的只是极小的环节。中行对于zheng府来说本就是个眼中钉了,再来掺和这种官场贪墨,两者的裂痕越撕越大,应该也不是银行高层所乐见的。

    唯有先放一放这件事,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商量,比如等宋玉芳、何舜清都平安了,再来议这个烫手山芋。

    打定主意之后,傅咏兮梳洗打扮妥当,顶着一双水肿眼,按时出门上班。

    才走到门口,就见傅培勇敞着大衣,气势汹汹地等在那边,指着街门边的白墙问道:“这是什么,你搞的什么鬼?”

    傅咏兮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一瞧,神色坦然道:“这个呀,征婚呗。”

    “征,征什么?”傅培勇差点没为此吐出血来。

    “听说国外兴这个,我就想试试啊。”傅咏兮耸耸肩,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

    傅培勇藏在大衣里的手猛地一伸,手上攥着的水烟杆就要往傅咏兮身上砸去:“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傅咏兮抱着头赶紧四处逃窜:“你老人家讲不讲道理呀?是你总在家里说,这么大的姑娘还不嫁,难道还能吃家里一辈子吗?我现在正想办法宽您的心呢,您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傅培勇每回抬手打女儿,都抓不住人,急得大衣都丢在地上不管,当街就骂了起来:“我叫你现这个眼了吗?我是让你见见我那些年轻有为的世侄儿。你倒好,现成的人选见都不见,倒是把嫁不出去的话贴在我家门口膈应我。”

    “老爷,电话电话!”傅太太从里头一路喊着便跑了出来,“好像是你的差事有消息了。”

    傅咏兮趁机冲傅培勇吐吐舌头,一溜烟儿地跑了。转出流水巷,一夜未眠的她实在是跑不动了,挨着墙角直喘粗气。

    “这是怎么了?”

    有一个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傅咏兮抬头看,却是女师大的教员郁思白,便笑起来问道:“郁君,这么早,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还不知道吗?”郁思白托了托玳瑁边的眼镜,笑得眼镜眯成了两道缝,“报上说你在大门口贴广告征婚。虽然很像你会做的事,但又怕是报社以讹传讹。正好我今天路过这附近,想着过来亲眼探探,本不想惊动你的,谁成想却在这里碰上你了。”

    “走,我带你去看实物。”傅咏兮得意地哼了一声,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而且我认为你来得正好呢,我有一件棘手的事,或许你能给我提供一些意见。”

    郁思白不是个普通的教员,北京的女子爱国会还是他鼓励师大学生组织的。军警和学生最为对峙的时候,出面向警察厅要求释放学生的教员里,就有他的身影。还有报社撰稿等等的身份,是个既活跃又正义的进步人士,沈兰的秘密说给他听,傅咏兮是完全放心的。

    “哎呀,怎么被人揭了?”傅咏兮对着空白的一堵墙,不满地扭了一下身子,指着上头没撕干净的四个角道,“喏,就是贴在这儿的,浆糊还没刮干净呢。”

    郁思白看她如此认真,不由地一笑:“报纸上有照片的,那我也跟亲眼见了是一样的。”

    随后,二人进了傅咏兮所住的院子。因为早晨的时间仓促,傅咏兮不能够从头至尾地说明白此事,只谈关于沈兰收集路政司官员贪污的罪证。

    说罢,她又总结道:“我先告诉你我的立场。首先,我不信任那个财政部的一些人。就在昨天,当中行和安福系谈判的同时,财政部的临时调查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未经核实的证据在大堂拿了两个受冤的人,大白天的给了中行一记耳光。我很怀疑,是安福系在财政部的内应在搞鬼呢。至于中行的调查科,那我又不敢小瞧那个蒋孟叟。以他勾结的这些高官来推断,他在中行应该也有一整个利益链。万一调查科就是其中的一环,这些证据就是羊入虎口。况且,这里提到的筑路费只有一部分是中行负责筹集的,也就是说中行不能作为主要调查方。”

    “这些狗官!”郁思白气得一拍桌子,立马就鼓励傅咏兮,“我们可以发给仍在秘密印刷的学生刊物,或许会成为一条不给贪官任何翻身机会的途径。我可以负责此事,只要你肯相信我。”

    傅咏兮愿意就是相信,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把要人命的东西完全地推出去:“地下刊物揭露官场黑幕,那么你……”

    郁思白眼神冷峻而执着,丝毫不将安危放在眼里:“身为一个组织学潮的教员,我身上不在乎多一条两条罪名。但国家不能不在乎多一条两条蛀虫。”

    傅咏兮摸了摸封皮,悄悄地把册子藏在身后:“我们还是共同承担吧,你今晚在学校宿舍等我,我抄了副本即刻给你送去,也省得只一个原本,被人盯上销毁了,就再也没有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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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傅咏兮为了揭露路政司的问题,临时决定请一天的假,想在家里尽快地抄完副本。

    而宋玉芳则是急于要知道沈兰究竟出了什么事,决定只休息半天,下午就去银行报道,因为这样能向傅咏兮打听到最真实的消息。然而两个人就这样错开了,宋玉芳不得不绕一个原路,来到流水巷傅家。

    劫后重逢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傅咏兮愁眉不展地取出沈兰的册子,一边请宋玉芳细看,一边向她详细讲了沈兰神志不清时所说的胡话。在她看来,那些胡话才是悲剧的源头。原来以为沈兰对于童年的记忆是模糊,却不曾猜到,被遗弃的伤疤一直埋在沈兰的内心深处。当时车站里的那位巡警不算什么坏人,否则沈兰今天的命运或许这还不如。可那位巡警却绝对不是个心细之人,他以为这种恫吓不过为了止住孩子的哭声,却不想被记了一辈子。

    宋玉芳听完这些,赶紧地丢开册子,生怕自己断了线的泪珠子,会打湿上面的字迹。

    傅咏兮接着提笔抄写,向着宋玉芳表明自己的决心:“我要帮她脱罪的,我相信她对于蒋孟叟的种种行径只是知情,而找不到可上告的地方。不然,她一定早早就要离开那个恶魔了。”

    宋玉芳点头不迭,开始替沈兰筹划起未来的生活:“等事情了结了,我和她一起提辞职,免得在银行里受人闲话。”

    傅咏兮先是点了一下头,又察觉这话不对,忙问道:“一起?你怎么也要辞职啊?学古人明志吗?”

    这时,宋玉芳不免红了一下脸蛋,露出一种甜蜜的神情来:“我……我是为了顺便结个婚。”

    “真的啊?”谈论过沉重的话题之后,傅咏兮也为生活中难得的一点好事而雀跃不已,“会在哪里办呢,北京还是南京?”

    宋玉芳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指,道:“我们想跟家人商量,办文明婚礼。不穿喜袍,不大摆宴席,就找个馆子,和最亲近的朋友聚一聚,以演说来庆祝这一天。”

    这是说到傅咏兮心坎上的话,她当即抚掌道:“这会是我参与的一场文明婚礼呢。就是可惜了,我一直以为我会当你的伴娘。文明婚礼,好像就不用我帮你做什么了。”

    “文明婚礼也没说一定不能有伴娘吧?”宋玉芳拖着腮去想,既然不穿礼服,又该怎样去体现伴娘的身份。她很快便有了答案,“你当我的伴娘,等我演说完了,你就接着说,多有意义呀。”

    “这个我行,我一定能说得很好。”傅咏兮点头不迭,满口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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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孟叟的丑闻于三日后,成为街头巷尾的议论焦点,在学潮才淡下来的时候,又重新燃起了民愤。而他本人经乔装打扮后,东渡日本逃避抓捕。

    佟寅生再也得意不起来,他将以经济罪犯的身份,走上地方检察厅的被告席。只是很可惜,佟慧怡狡猾得很,虽然于情理上,为争风吃醋而嫁祸宋玉芳的可能更站得住脚。但实际偷图章的是唐尧年,一个与宋玉芳、何舜清都略有过节的烟鬼。佟慧怡没有留下切实的罪证,尽可抵死否认唐尧年的指控,甚至冤枉他这癞蛤蟆是妄想自己,因得不到而恼羞成怒,发誓玉石俱焚。再加上盗高层的图章已然是重罪,佟寅生作为她的哥哥,也不介意再多担一枚无甚厉害关系的图章。最后,还是让佟慧怡侥幸逃脱。她成为了整个事件中第一个以辞职的方式,退出中行的人,而老对手交行转眼就请了她依旧去做司账。

    而沈兰出人意料地,在得知自己仅有一个知情不报罪成立的时候,选择了吞金自杀。这个金锭子打从是他被带到财政部时,就偷藏在身上的。

    除了惋惜,傅咏兮也感到有些意料之中。那么要强一个人,怎么愿意自己身上背一个罪名呢,无所谓是重罪还是轻罪,于她的性格里,都是致命的。

    宋玉芳则想得更残酷一些,大概是未来的无望使沈兰一直在思考,要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了结自己。尤其是当她意识到,终于可以脱离蒋孟叟的时候,同时带来的问题是,她的烟瘾无以为继,她的名声一落千丈。站在沈兰的角度,如果她活着,她拖累养父母像管三岁小儿一样地帮助她戒烟。即使成功了,也还会遭遇别人的各种指指点点,这对一个家庭,尤其是一个慈善家的名誉,实在是很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