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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陵县衙的牢房关进了一百多号人,一下子人满为患。
唐天远打算尽快把这件案子审了,要不然这么多人,每天光吃牢饭就得吃下不少银子,他可没那份儿闲钱。
不过,在审问之前,他得先做一件事。为了让谭铃音见证他的英明神武,他把她也拎上了。
谭铃音有些没精打采,与白天判若两人,唐天远只当她是困了。可是转念一想,他见到她一点也不困,她见到他却困成这样,这让他心中有那么一种淡淡的幽怨。
“你怎么了?”唐天远问道。他心想,如果她确实困,就先放她回去睡吧。
“我没事,你先忙吧。”谭铃音说着,不自在地低下头不看他。
唐天远狐疑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丫头,回去冷静了一下,就冷成这样了?
谭铃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旁边还有别人,“你不是说今晚有事吗?先忙正事。”
唐天远正色,“你的事才是正事。”
郑少封在一旁暗骂,这小子太会追姑娘了,他怎么就没他这么油嘴滑舌呢!
唐天远见谭铃音还不愿开口,可分明心中有事。他看了一眼郑少封,眼神再明显不过。
郑少封一纵身跳上房顶,坐在房顶上听底下这对冤家到底在纠结什么。
“现在可以说了吧?”唐天远问道,他实在受不了她现在的冷淡,这让他难受无比。
谭铃音又何尝不难受,她今天回去冷静,冷静完之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不是要成亲了么?
那他们现在这样多不好呀……
“你是不是要迎娶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了?”谭铃音小声问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唐天远松了一口气,转而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谭铃音听他如此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轻快,“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说清楚。”
“我爹在给我议亲,聘礼还没下。我已经给他回信,此事休提。”
简单两句话把之前乌七八糟的传言都交代清楚了,谭铃音微怔,“可是他们不都说……”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你相信我。”唐天远说着,双手扶着谭铃音的肩膀,认真地看她。
谭铃音被他的盯得脸颊微微发热,“我、我当然相信你……我知道为什么了,你好不容易被礼部侍郎看上,那些做下人的肯定特别兴奋。”
房顶上,郑少封听到此话,捂着肚子无声狂笑。唐天远“好不容易”被礼部侍郎看上?礼部侍郎算哪根葱啊,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的笑话了!
下边唐天远也有些哭笑不得,答道,“是是是,总之是他们乱说,你不要信。”两人要是因为这点破事生嫌隙,那就不好了。
谭铃音一撇嘴,“那你还在我面前夸她,说她比我好。”
“我错了,”唐天远的认错态度特别好,“她没有你好,谁都没你好。”看到月光下谭铃音高兴地翘了一下嘴角,他不由得心神一漾,便低头去亲她。
突然,房顶上一声断喝,“谁?!”
亲亲我我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警醒地东张西望。
谭铃音看到房顶上探出一个脑袋,不过是自己人。
郑少封扶着房檐,低头对他们说道,“你们继续。”说着退回去,踩着房顶拔足在夜色中狂追。
唐天远本打算追上去帮忙,可转念一想,怕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郑少封武艺好,自保应该没问题。
谭铃音云里雾里地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今晚等的就是这些人吗?那要不要跟上去?唐大人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怎么办?”
“没关系,他武功很好。”
“他还是个武功高手?不愧是唐天远呀。”谭铃音赞道。
“……”唐天远觉得特别胸闷。
事实证明,对方并没有唐天远预料的那样谨慎,他们没玩儿什么调虎离山。
郑少封回来了,边走边骂,“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没抓到!”
“无妨,他们暂时不敢来了,我们抓紧时间审问。”
谭铃音跟着唐天远走进牢房,挨着他悄悄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不会是想杀人灭口的吧?”
唐天远停下来,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迅速收回手,“聪明。”
谭铃音不好意思地摸着脑门,傻笑。
郑少封真的、真的快看不下去了。这俩人要是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也就罢了,他一人打一顿,够他们老实的了。可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哪怕无意中的一个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火花,简直要把旁人的狗眼闪瞎。
为了不再瞎下去,郑少封主动去帮唐天远把那土匪头子提来。
由于犯人太多,牢房紧张,段风作为土匪头子,没有享受独立牢房的待遇,有好几个人跟他关在一处。
郑少封进去时发现,那些人都贴着墙根待着,远远地和段风保持距离。
郑少封心想,这大概就是身为老大的风采,哪怕成了阶下囚,也得把其他阶下囚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段风蹲在牢房中间,手里也不知拿着个什么,在地上划啊划的。
两个狱吏打开牢门,郑少封走进去,刚要开口,哪知段风却先他一步怒吼,“不要踩我!”
郑少封:“……”妈了个巴子的,他跟他距离至少半仗,他得长多大脚才能踩到他?
两个狱吏在外面怒道,“想干嘛?反了你了!”说着就要走进来。
郑少封制止了他们。他发现自己脚下有好多道道,显然是方才段风划的。郑少封调整一□体,仔细辨认,看出这些是字。笔画一开始很稚嫩,越到后来越熟练。
狗、屎、狗、屎、狗、屎……
很好,全是狗屎。这个土匪头子在牢房里写了一地狗屎,很明显是想表达对官府的鄙视。
郑少封有点佩服他,这小子胆儿够肥的。他也没为难段风,让人给他上了枷,带出去了。
段风一走进审讯室,眼睛就没离开过谭铃音。
唐天远心里那个堵啊,他让谭铃音坐在门口附近记录,这样段风跪下时就是背对着她。
郑少封坐在唐天远身边,笑道,“嘿,我刚才踩到狗屎了。”
“那也得先有狗吧。”唐天远不信,反正郑少封喜欢开玩笑,惯会胡说。
郑少封也不想掰扯这种小事,他指了指地上的段风,“审吧,赶紧的,后面还有那么多。”
唐天远先给段风灌输了一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接着问了他关于凤凰山寨抢劫的情况。
段风的记性特别好,什么时候干过什么事儿、抢过多少东西,只要唐天远问到,他都能答出来,而且与案件记录上的情况吻合。
唐天远又问道,“那你为何上凤凰山落草为寇?又是如何召集其他匪徒的?”
段风沉默不语。
“你不说,本官替你说。前任县令桑杰想要盗采黄金,需要苦力,不好公开招募,更不能抢夺普通百姓,因此便去各地绑架流民乞丐。你们全是被绑来的,对不对?”
段风惊讶地看着他。
唐天远继续说道,“桑杰逼迫你们替他干活。黄金盗采殆尽之后,桑杰想要杀人灭口,不料被你们发觉,逃出天目山,躲进凤凰山。因为做下此案的本来就是官府,所以你们不敢报官,也不敢走出凤凰山,只能靠抢劫路人为生。”
段风两眼泛红,不发一语。
“你们绕远路去抢孙员外的田庄,是因为知道孙员外也是参与盗金的主谋之一。老铁是孙府的杂役,后来被孙员外使唤向天目山送传物品,再后来灭口之时他也险些遭殃,自此跟你们一起落草。老铁了解田庄之内的情况,因此你们抢粮十分顺利。我说得对不对?”
段风点了点头。
唐天远又问了一些关于盗采黄金的细节,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你们哪里错了?”
段风从善如流道,“不该抢东西。”
“不,”唐天远摇头道,“你们落草是被逼无奈,抢东西也是为了活下去,这些错误的根源并不是你们。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抢掠良家女子,”他重重一拍桌子,“说!你们到底抢过多少女子,又逼死过多少?!”
段风一抖,“就一个……加上她,两个。”他说着,扭过头看了谭铃音一眼,可惜她正埋头奋笔疾书,并未看他。
审完了段风,唐天远又提审了几个人。他并未避讳郑少封,因此郑少封也算是明白了唐天远到底钦的什么差。
夜还很浓重,已经有早起的公鸡在鸣叫。
谭铃音整理好记录,站起来拍了拍因久坐而酸胀的腿。
唐天远加派了人手看守牢房,他还让人进去告诉犯人们,最近可能有人想要来刺杀他们,让他们自己警醒一点,别睡太死,有情况就喊。
其实唐天远只要透露出消息,让对方知道他该问的都问出来、杀人灭口已经没意义了,那么他们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谭铃音跟着唐天远走出来,情绪低落。
唐天远帮她紧了紧兔毛围脖,问道,“累吗?”
“不是,”谭铃音摇摇头,看着唐天远,“他是不是会死呀?”
按照大齐例律,段风犯了强-奸罪,当处以绞刑。她……怎么说呢,心情复杂,总有点不忍心,觉得这个人还没坏到必须死的地步。
唐天远握住她的手,说道,“一个人不管处在怎样的环境中,都该有底线。他被人害了,但这不能成为他残害别人的借口。”
谭铃音便点了点头。
唐天远牵着她,“走吧,今天去我那里。”
“啊?不不不,我我我……”谭铃音站在原地不动。
“我院中客房很多。”
谭铃音便跟上他。
郑少封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背影。他觉得好孤独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