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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第一眼见到叶小姐开始……”片刻停顿之后,秦方辞幽幽地开口了。
这句话的开头着实是大不妙,叶晓眼睛一下就亮了,我眼前一下就灰暗了。我及时打断他,僵笑道:“还请秦大人谨言慎行。”
叶晓不满地扯着我的衣袖,嗔道:“阿姐莫要打岔,我要听秦大哥说下去。”
我咬牙维持着笑容,问:“是啊说下去,第一眼见到叶晓就怎么了?”
秦方辞挑起一边嘴角,平添了两分英邪之气,道:“就将叶小姐看做是可爱的妹妹。”
我松了一口气。
阿爹说得不假,秦方辞是个讲究的人,自然不会随便将就。这正事的最终后果便是叶晓的提亲被秦方辞残酷地拒绝,最后她伤心地哭着再从巷子头跑回了巷子尾。
我和汤圆,则不慌不忙地,井然有序地,跟秦方辞告别。我道:“秦大人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人,让人佩服。叶晓还是个小孩子,还请秦大人多担待。”
秦方辞依旧挽着手臂靠着廊柱,无暇的春光成了明亮的陪衬。他微微一笑道:“应该的。倒是叶大人这个姐姐,用心良苦了。”
“我也就这一个妹妹。”我揖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祝秦大人早日找到如花美眷。”
“嗯应该快了。”
临走的时候,恰逢先前带来的两只鸡在秦方辞院里蹦跶得欢快,秦方辞便笑意盈盈地提醒道:“叶大人,你的鸡。”
我眨眨眼,回以一笑:“是你的鸡。”
“叶琤。”
我愣了愣,回头望着他,问:“还有事?”
秦方辞眯着眼,道:“没事。”
只是这一声“叶琤”,我尚且没留意,往后他却蹬鼻子上脸越喊越顺口。
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叶晓哭成了个泪人儿,我见尤怜。遂连日在太史府我让史官们搜集云京城里名声好点儿的公子八卦,做成了一本图文并茂的花名册,捧去叶晓眼前,道:“晓啊,嫁人是件大事马虎不得,秦方辞他到底有什么好呢,连阿爹都说他这个人不简单。既然这家不成,我们再找别家就是,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秦方辞这一个男子了。你再看看,这京中才华横溢的公子可不在少数。”我翻开花名册的第一页让叶晓看起,一下就把她眼睛看直了,水花儿挂着眼眶上舍不得落下。“这个,生得不比秦方辞差多少罢,人是京中最大的茶商兼品茶师,温柔又多金。还有这个,书香世家,温文儒雅学富五车;这个,冠满京华的画师,性子淡漠却吸引无数女子慕名前往;还有这个……”
叶晓将花名册据为己有,末了还紧紧张张生怕我会抢回去,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我会慢慢看,但是阿姐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要移情别恋的意思,纯粹、纯粹只是为了欣赏!我还是稀罕我的秦大哥的!”
我理解地点头,道:“这个阿姐知道,你便好好儿地欣赏罢。”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里又能够想得到,叶晓这一欣赏,又欣赏出了问题。她的眼光一向是千百般的挑剔外非同一般。
她又看上了一个公子。
此公子风度翩翩丰神俊朗风月难及,多金,单身,时而温柔时而沉魅时而阴晴不定,这样的男子莫说叶晓招架不住,简直就是广大花痴少女的终极杀手。
这不在我让史官们编的花名册目录内。
这天,叶晓欢欢喜喜地来找我,第一句话便是问我:“阿姐,前两天你给我的花册子,里面的公子,是不是随我取啊?”
我听了很欣慰,这丫头总算是忘记秦方辞带给她的失恋伤痛了,便问:“你看上哪个了?”
叶晓舔着手指头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风流佳公子道:“就是他就是他,但是没有附上身家名字,是不是忘写上了?不过这个可难不到阿姐。”
我霎时一屁股从椅子跌坐到地上。
大概叶晓还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位佳公子,就是那个日日端坐在金殿上目中无人至高无上的大祁国皇上裴子闫……
后来我追究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竟敢堂而皇之地把裴子闫的画像画在花册子上,若是被外人知道这是轻则掉饭碗重则掉脑袋的事情。据太史院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的史官的口述,他们并没有要把裴子闫列为公子之列,缘由是我也没跟他们说得特别清楚所以他们不知道花册子具体是拿来干什么用。那个杀千刀的觉得自己私底下画的裴子闫的画像还不错,于是就弄到了最后一页,顺便做了个底图……
我将裴子闫的身份,用一种合适的委婉的方式告诉叶晓,并陈述各种厉害关系,最后再总结她的选择不恰当。叶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没完没了,尤其是知道裴子闫就是大祁国的老大以后,成天做着要入主裴子闫后宫、三千弱水独取一瓢饮的美梦……
为了裴子闫纳妃一事,我是被两头轰炸弄得焦头烂额。一边叶晓成天要求我找机会带她进宫结识裴子闫,一边裴子闫又隔三差五地请我喝茶跟我聊人生大事。
我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一场暮春晚雨,来得没有一点儿征兆,带着入夏的气息。
我在太史院还没忙完,外头便淅淅沥沥起来。出门未带伞,原打算等雨小一些了再回去,不料这场雨下起来没有要停的趋势。大伙做完了手头的事,该走的走该散的散,不多久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天色越发灰暗,墨黎始终端着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出现在我面前,道:“太史大人快回去吧,一会儿该打雷了。”
“春雨里打雷,倒是少有。”我撇撇嘴,问,“你还不回去?”
“等太史大人走了下官再走。”
莫看墨黎是个面瘫脸,做起事来却相当地温柔周到。只是话才一落地罢,外头就有了响动,这个时候还有人来太史院公干?
墨黎看了我一眼,道:“下官出去看看。”
墨黎这一出去,许久都没回来,但闻隐约有人声。我放下手中笔,后脚也走了出去。才将将一踏出房门站在回廊上,雨水顺着屋檐哗啦啦地流泻下来,形成清澈明净的水帘子。
隔着水帘子,一袭高挑颀长的黑衣身影站在院子里,头顶有人为他撑着一柄伞,撑伞的人早已经浑身湿透而兢兢业业不肯有半分懈怠。一双狭长的眼,黑白分明,不辨喜怒,投放到我的身上。
裴子闫。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我傻愣愣地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连平素里端起来的那套君臣礼数也被我抛至九霄云外。撑伞人一直将裴子闫护送上了回廊,随后很有职业操守地退了下去,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裴子闫抖了抖那已被沾湿的绣有冷金色云纹的玄色衣摆,与衣裳一样色泽的墨发散在肩上带着湿气,修长的眉轻轻挑着,似笑非笑走到我面前,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不等我回答,裴子闫就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我的书房,坐在了我的书桌前,旁若无人地帮我装订史册帮我排序列号。
仿佛这一切他已经驾轻就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张了张口,有些底气不足地问:“不知皇上驾临微臣有失远迎,请问皇上大雨来此……有何……”
一叠册子被他码得整整齐齐,裴子闫道:“我记得,每逢天气晦暗不明的时候,阿琤总也忘记带伞。不管被淋了多少次,也不长记性。今日我过来碰碰运气,果然,”他抬眼看着我,“这一点还是没变。”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干干道:“让皇上见笑了。微臣姓叶名琤,私底下若皇上不嫌弃,请皇上直接称呼叶琤就好。”
“阿琤”,裴子闫托着腮,“你的闺名,普天之下便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叫。”
“请问皇上大雨来此……有何贵干……”一句话完整地问出口,比吃两碗饭还噎人。
裴子闫回答得好不轻巧:“来看你,有问题?”
“没……没……只是皇上为何突然……”
裴子闫起身,悠闲地踱到我面前。感受到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迫力,我只好垂下头努力地想要做好一只缩头乌龟。
“朕要纳皇妃了,阿琤高不高兴?”裴子闫突然如是问。
我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场。房外雨还在下,墨黎说得不错,这场雨果然还会打雷。银色的闪电呼啸而过将我们之间映照得苍白,一声雷鸣轰隆隆地将天幕炸开。我动了动嘴唇,平静回道:“哦。”
“抬起头来。”
冷冷的杜衡暗香沁鼻,越来越近,像是缠绕在人的心尖上,有毒。
裴子闫有毒。
这是不可磨灭的实事,且早已经有经验教训摆在我眼前,于他,我靠近不得也无法靠近。
在他半垂下头来,唇就要碰到我的唇的时候,我抽身退离一步,抬眼便看见他惊诧的神色。我胡乱道:“皇上要纳皇妃,普天同庆,恭喜贺喜。”
裴子闫面色一僵,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