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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我拂了拂裙角,看了看天儿,也赶着往外走,边道,“天色不早了,咱也回吧。你累了一天,该早些回去休息。”
叶晓已经回房,阿爹还未休息,披着件毡子站在堂前。我便与他告别道:“阿爹,今晚,我和方辞便先回去了。”
阿爹道:“这就回去啦?今晚就歇这儿也成啊干啥非得赶着回去?”
我干干道:“明儿早,他还得去早朝。一大早的他还得回去换身官服,怕扰得你们睡不安宁。”
阿爹点点头:“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们。”
秦方辞谦谦温和,与我道:“咱爹舍不得你,我在门口等你。”说罢他便转身先一步出门。
他这句“咱爹” ……好不要脸。
秦方辞走后,堂前堂后就阿爹和我爷俩儿。阿爹轻叹了一下,瞅着我道:“晚膳前我给秦方辞说的话你也听见了。”
我点头:“听见了。”
阿爹道:“闺女,不怪你阿爹把你推倒风口浪尖?”
我笑笑,道:“阿爹这话,说得高明,有什么可怪的?阿爹说的本就是那样,是我们叶家摆脱不了的使命。”
秦方辞对叶家的身份有了怀疑不假,先是送我的古银同心锁,后是请我去中秋赏月吃赋有北遥国特色的月饼,不然他兴许不会同意后来叶晓主动撮合的一桩烂桃花婚事。而叶晓呢,她丝毫没觉着她这是引狼入室,还沾沾自喜地以为给她老姐找了一门好姻缘。
不过这样也好。加上之前阿爹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将计就计,相当于隐晦地承认了秦方辞所怀疑的一切,坐实了我的身份,让秦方辞不疑有他。就算他有什么算计,也当是朝着我来。
阿爹再叹一声:“就是苦了你哇。”
我道:“这个家,我没有看着,里里外外还得多烦阿爹,尤其是晓,阿爹要看好了,回头别再惹出什么其他的事儿来。长瑾公主,让晓避着,外出也注意点儿。”
阿爹摆手道:“回吧回吧,别让人等久了。这些事爹替你看着。你也多留意着自个。”
“知道了。”
叶家大门,秦方辞果真安静地等着。修长挺拔的身量,暗煞了一地明朗的月色。月如霜,在墙上投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秦方辞侧头看着我,什么也没问,只嘴角薄薄一勾,道:“回去吧。”
两人并肩无言地走在巷弄里。我便在想,秦方辞这般儒雅俊逸的笑容之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拥有怎么样的野心,对我这么面面俱到究竟是完全出于算计还是……
他是一个复杂的人。可人心与人心,永远都隔着肚皮,又怎么能不复杂。
神思恍然间,听闻秦方辞似闲话家常般与我悠闲道:“听说,这男女之间是一回*事,睡了京中第一公子的滋味也甚曼妙,还有十八式,嗯?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将他望着,恰好撞进那双带着缱绻笑意的眸里,顿时老脸火辣,“哦……是叶晓她、她老追着我,我……我搪塞她来着……你不要当真……”
他过来牵着我的手,温温润润的掌心里的温度让我躲闪不及,最终还是被他紧紧扣着。他低低道:“无妨,来日方长,随时欢迎你来睡我。”
“……不要脸。”
一番紧密的思绪经他这一玩笑,沉闷全消。是了,我没有必要这般细想一个人,反正我又不喜欢他。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是夜,我坐在床里边,见他慵懒地走过来倒床便睡,一头长发泼墨般散在枕巾上。阖上的双眼不到片刻复又睁开,看着我眸色温暖,道:“怎么,今晚打算就坐一晚上?”
我张口就问:“你饿不饿?”这个时候这么问,不合适。可听叶晓说,两三日不见秦方辞便憔悴了一圈,我细细一看,发觉是有一些。
他半挑嘴角:“此饿非彼饿。你想说什么?”
我动了动喉咙,还是忍不住道:“你在朝中还好么?皇上……是不是很为难你?”
秦方辞愣了愣,旋即侧身面对着我,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尚在承受范围内。你,心疼了?”我噎了一噎,他便又带有三分纨绔三分懒意,说,“今日在尚书院坐了一整日,有看不完的卷宗理不完的吏部琐务,肩膀脖子很酸。晚间在你阿爹那里又不能太随便放松。你若心疼了,便帮我捏一捏?”
我从他脸上移开眼,道:“心疼说不上,但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虽没有多少情分在里面,好歹也应当多多少少照顾着名义上的夫君。你说是不是?”
秦方辞接话道:“嗯你说得有道理。”
“……那你还不坐起来。”秦方辞闻言,笑得像只偷鸡的黄鼠狼,不疾不徐地坐了起来,背对着我,我跪坐在他后边,双手放在他后脖双肩处,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他的身息沁鼻,以往觉得很安定踏实,现如今蓦然觉得有点酸疼,若不是因为我和他的这门亲事,还不知道他比眼下有多么的轻松自在。我道,“我只在以往阿爹早朝为官经常伏案办公疲累时帮他捏过肩,很久没帮人捏过了,不晓得轻重。要是重了你说一声。”
他嗓音有些低有些沉,带着磁性:“你这样,挺好。”没多久他忽而握住了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动作,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低咳了两声,“今晚就到这里,早些睡吧。”
迷迷糊糊将入梦时,我感觉自己陷入了温柔乡里。耳畔还残留着一缕柔绕温软的低语:“要过年了,你带蕴秋出去转转,给自己买两身新衣。”
蕴秋的性子,尤其是话多这一点,与叶晓还有两分相似。但她除了一张嘴以外,其余的都比叶晓乖巧。因而秦方辞配的这个小丫头,十分合我心意,偶尔在家闲得慌时能听她里里外外地碎碎念叨着,也可消磨时间。
这日天晴,我便带着蕴秋一起出门置年货。蕴秋打从一出门,一路上就在兴奋地碎碎念:“太好了太好了,有了夫人就是好啊~今年这年得过得热闹,老爷再也不能像往年那样过得冷冷清清平平淡淡的了~~~”
我放慢脚步,瞅着蕴秋问:“往年,老爷这么随便连过个年都不给好好过?”
蕴秋叹道:“不是老爷不给好好过,是老爷不在乎这些。家里下人少啊,逢过年老爷就遣他们回家跟家人团聚了,自个可不就冷冷清清了嘛。现在夫人来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两人买了大包小包的不少东西,路过街边的布料铺子时,我停了停,蕴秋问我是否要做新衣时,我道:“今日买的东西太多,再买的话一会儿得拿不回去了。下次吧。”
才将将一转身儿,便撞见了熟人。
以前太史院我的贴身跟从墨黎,一身锦蓝色衣裳颇为干练,正迎面走来。三丈开外,他已然认出了我,再瞟了一眼我身边的蕴秋,整张脸依旧没什么变化——面瘫。墨黎与我作揖道:“见过夫人。”
墨黎这个人很能变通,他这一声“夫人”叫得自然而然十分顺口。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一沓册子,笑道:“墨黎,别来无恙啊,走得这么急,是赶着上哪儿去?新近太史院的兄弟们可都还好?”
墨黎一一应道:“夫人别来无恙,属下正往吏部送史册给尚书大人过目。新近太史院的兄弟们都很好,时常念叨着夫人。夫人得空了,可再来太史院坐坐。”
我蹙了蹙眉,问:“你将史册送去吏部做什么,莫不是送错了地方?尚书大人何时又管吏部的事又管太史院的事了?太史院不是有新任的太史令么?”
墨黎看了我一眼,句句恭谨回答:“太史院并未有新的太史令上任,太史令一职自夫人卸任以后皇上就一直将此职位空着,没有让谁上任的意思。皇上的旨意是,尚书秦大人与夫人是夫妻,既然夫人卸职在家,便让秦大人担起太史院的职责。因而秦大人即是吏部尚书,也管太史院。”
我愣了半晌,回过神来跟墨黎道:“那你快去吧,别让秦大人等久了。”
“属下告退。”
拐进允通巷里,一直闷不做声的蕴秋忽然骂了一句:“真是拿人不当人使唤!”
斜阳染金半边天。我眯着眼看着天高云淡,道:“这件事你别在老爷面前念,知道了吗?”
蕴秋努了努嘴,道:“秋儿知道。”
我便笑睨着她问:“今晚我们包饺子吃怎么样?老爷喜欢吃饺子么?”
蕴秋呆了呆,欢实道:“老爷甚少在家吃饺子,不过他不挑食,只要是夫人包的饺子老爷一定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