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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秦方辞出门时,两人在巷弄里多走了一段。秦方辞适时地停了下来,转身笑看着我,道:“再送,干脆直接跟我回家得了。”
那双眼,不知怎的,突然就信了,那是世上最温暖的一双眼。不管带着怎样的笑意,明媚的,算计的,还是笑不由心的,我看到的时候始终如一的清澈似长天无云,里面倒映着我的影子。
看得久了,不敢再直视他的视线。我别开眼去,看着微潮的墙,墙头的枯草隐隐有抽新的趋势,闷了闷道:“那,我就不送了。你,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嗯,那我走了。”他手指伸过来顺势就想往我耳边捋一下发,忽而顿了顿,改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那堪堪一转身,顾绰生姿。
我愣愣地望着他那抹月白牙影,在地面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我嘴巴快了思想一步,突然喊道:“秦方辞。”
背影顿了顿,他转身过来,笑眯着眼睛:“怎的,这就舍不得了?”
我看着地上,道:“说好……说好,一起去山前寺那边……看梅花的事,可能去不了了。你……”
“无妨”,秦方辞道,“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往后还有那么多年。”
我张了张口,忽然觉得什么都是苍白的。风,阳光,包括我眼前站着的那么个人,都是苍白的,有些刺眼。我问:“方辞,我们,真有那么多年吗?”
秦方辞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淡散了去,眼波平静下来变得幽邃。我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没有的吧,你我清楚得很。”
说完我便转身回去,身后秦方辞唤我我也未答应。
回头阿爹还没进屋,抱着暖炉在院子里晒太阳,逮着我就问:“他可是走远了?”见我点头,便又问,“琤儿,你和那秦方辞,相处得如何哇?”
我道:“没怎么着,井水不犯河水。”
阿爹苦闷道:“你就没查查他是什么底细?咱起码也得摸清他的来龙去脉不是?”
我摸摸鼻子,颇有些没底气,道:“没查,船到桥头自然直。”
阿爹缓缓踱进书房,我跟在后头,听他道:“大隐隐于市,是没错儿。可如今,晓惹上了大祁皇室,秦方辞身份不明,琤儿,召回密宗吧。”
我愣了愣,脑海里又浮现出书上那朵极为艳丽的兰偌花。十三年前的动乱,以及兵戈战马,血肉嘶吼,都历历在目。
我捏了捏额角,道:“阿爹,稍安勿躁。”
阿爹道:“我只是提个醒儿,及时好做准备。知道你不喜欢碰那些事,可你阿娘走后,我一把老骨头不顶用,这重担也就落在你身上。”
我点点头,随口敷衍道:“我知道,秦方辞的身份,我找时间弄清楚。”
到了晚上照顾叶晓用了晚膳,月色清淡,白梅盈香散发着纯粹的光泽。我看着王婶儿收拾饭桌才猛然顿悟过来,让秦方辞一个人回去,家里谁都回各自家探亲去了,他一个人吃什么喝什么?莫不是现下还饿着肚子吧?
越想越心里不踏实。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趁着阿爹进屋歇下了没人留意着,我偷偷摸出了前院儿,摸黑走在允通巷里,往秦方辞那处赶。
已经许久没有独自一人走过夜路,且月华如水清淡,整条巷弄寂寥非凡,周遭的一切都隐隐约约,只可见前方通向一片漆黑。
然而出了叶家,允通巷只走了一半,随后就想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有人跟在后面。
一开始我以为同是走夜路的人,便加快了步子,怎料身后人亦是加快了步子紧随着,看来是有意为之。
我不及多想,当即撒腿就往巷子头跑。身后人突然追了上来,步伐将近,我扭头一看,吓得不轻。冷风呼面而过,一把寒气渗人的刀淡月下泛着冷光冲我直直劈来!
似乎连快要冰冻的空气也被那刀劈成了两半,擦出了火花。
刹那之际,我向墙边靠去,歪过身体十分惊险地躲过一劫。此时也勉强看清,对方是个黑衣人,蒙着脸。
紧接着他不罢休,手腕一转,刀旋即改变了方向朝墙面砍来,那凌厉非凡的刀刃正正是对准了我的脖子。
千钧一发,忽而眼风瞥见有人飞檐走避从远天而降,一身玄衣十分沉邃。我曲腿矮下一截,适时刀砍进了墙面卡了一卡,另一黑衣人飞身落地,一手软蛇银剑若游龙飞鸿,还好不是冲我来,而是冲着要我命的这个黑衣人来。
我蹲在墙角,看着两位来历不明的壮士你争我斗难分难舍。只是我越看前来救济我的这个黑衣人越发觉得他的身量熟悉。十余回合,那擒刀的黑衣人处了下风,最终挨了持剑黑衣人一掌,闷哼了一声,见已无便宜可讨,便欲撤退。
他这前脚一跑,持剑的那位后脚就追了出去。
鬼使神差,我对着那背影便道:“墨黎。”
背影顿了顿,手里的软蛇银剑发出轻轻的嗡鸣声。他侧了侧头,蒙面巾外的一双眸子波澜无惊,漾不开一丝一毫的情绪,嗓音低沉着道:“还不快走!”
我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扭头就往巷子头跑。再回头之际,整个巷弄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只是那人,究竟是不是墨黎,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仅仅是觉得那和墨黎有□□分相似,好歹墨黎在太史院跟我身边也有两三个年头。
一口气跑到秦家冲了进去再关上大门,许是动静过大了些,院中花枝轻颤。厨房灯熄着,我路过前厅步入后院,细微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一抹黑影悄然隐匿进丛丛树影花枝中不见了踪迹。
只余秦方辞一人,负着双手,月华长衫。缓缓转身过来,看见我的时候稍显诧异,双眼弯弯却未有笑意:“怎的回来了。”
我也不想,将方才巷子里要杀我的人和秦方辞联系在一起。可一时间,就是那么不明智、逻辑混乱地想在了一起。可能内心里是觉得,之所以秦方辞这么宽容体贴地让我在娘家照顾叶晓,完全是因为不想我知道他的什么事情不想我妨碍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小心眼。明明一直都知道,他有他的目的,而我有我的志愿。
可一不小心便忍不住。
我望着他,勾出一抹自以为还算大方得体的笑,道:“是怕我见着什么吗?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要对我杀人灭口?”